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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付业大变局

2018-04-23 财经国家周刊

财经决策第一号ENNweekly«长按可复制)

文/《财经国家周刊》记者:王丽娟、刘秋娜

摘要:直面拐点,拥抱变局,支付业下半场格局初现。

距离6月30日支付机构“断直连”大限已时日不多,诸多第三方支付机构异常忙碌。“既忙着接清算机构切业务量,也忙着发展新业务。”这成为了当下整个行业正在遭遇的共同命运。

“断的是直联,变的是整个业态。”一位第三方支付机构负责人如此描述。

自2016年起,央行就着手整治支付业务乱象。2017年,关于支付业的相关监管文件密集出台,涉及备付金、断直连、条码支付、无证经营等多个方面。2018年,监管细则还在继续落地,市场格局与经营业态却已悄然改变。

首当其冲的,是以往依靠备付金存管和直连模式形成的“第三方支付+银行”的合作格局被打破,两者的竞合关系变得更加复杂。其次,网联正式发挥清算作用,银联与网联在清算市场的竞争已然开始。

4月11日,央行行长易纲在博鳌亚洲论坛上表示,中国的第三方支付,包括手机支付及移动支付,是走在世界前列的。但在这个发展过程中发现了一些风险,如何在有效防范风险的同时鼓励竞争、鼓励创新,这是一个挺难解的题目,要做好平衡。

今年,一些从事“二清”的无证机构将成为重点监管对象,一场行业整合正在加速到来。毫无疑问,2018年将继续探索监管和创新的平衡点。

受监管加强的影响以及支付业务增长逐渐趋于稳定的状态下,“支付+”的市场正在逐步被挖掘。日渐涌现的以“支付+”为蓝海的各色机构,将或被清理,或被鼓励。

对于整个支付行业来说,十多年的发展既经历了监管缺乏的“自由”时代,也经历了引领全球移动支付水平的辉煌时期。如今强监管已至,“自由”不再,辉煌能否延续尚未可知。直面拐点,拥抱变局,支付业下半场的格局初现。

 

网联背后的变局

2017年8月,网联清算有限公司在央行指导下成立,是支付行业的重大转折。

在采访过程中,一位支付业内人士试图画清楚,在网联成立之前,各家支付机构、银行、用户、商户之间的关系,最终记者看见了一片密密麻麻线条组成的复杂关系图。

如此复杂关系背后的一个最大问题是,所有的资金规模、流向都不被央行掌握,也由此产生了诸多风险:洗钱、备付金挪用,欺诈、违规交易,等等。

核心问题,是支付机构做了清算业务,商业银行做了通道。易宝支付副总裁陈志华认为,央行强监管的整体思路是“归位”——支付机构、商业银行、清算机构,都要回归各自本源,各司其职。

中国支付清算协会副秘书长王素珍在接受《财经国家周刊》记者采访时提到,行业乱象不断,已经偏离了行业发展的初衷,需要监管部门适时出手。

于是,有了网联的成立。其成立初衷,就是为了实现网络支付资金清算的集中化、规范化、透明化运作。这样,央行才能真正掌握各家的真实数据,有效监控资金流向,保障客户资金安全。

当清算的归清算,支付的归支付,市场前后端的格局开始发生改变。原本支付市场中的银联、银行、第三方支付机构、聚合支付机构之间的既有关系正在打破重建。

“首要一点,断直连之后,第三方支付机构此前凭借大额备付金跟银行讨价还价的能力没有了,银行再次回归强势。银行和银联都稍稍扳回一城之意。”一位业内人士评论道。

因而,原本一些专注企业支付的第三方支付机构开始寻求与银行合作,为银行服务中小商户提供一整套基于支付业务延展的金融技术解决方案。以易宝支付的银企通为例,这一为银行服务中小微客户定制开发的解决方案产品,除支付业务外,还配套部署了安装、系统调试、人员培训、日常维护等一系列增值服务。

其次,中国社科院金融所所长助理杨涛认为,支付机构之间的竞争与合作将变得更加复杂。“零售支付的市场在不断做大,整体而言,合作会越来越突出。”

再者,作为支付链条上最末端的聚合支付公司,日子可能更加难过。

这些无牌照的支付机构以往以“二清”或者提供聚合支付技术为生,如今央行明确规定无牌企业不得碰资金,“二清”甚至“三清”业务被堵,加之网联的出现解决了支付机构之间互联互通的问题,聚合支付业务颇受影响。

除了资金清算外,杨涛认为监管层对信息安全的日渐重视,也将限制聚合支付机构的信息处理能力——“如果资金和信息都不能碰了,这类公司或逐渐萎缩。”

海联金汇副总裁、联动优势CEO李贲则认为,一些聚合支付机构在覆盖小微企业上有一定优势,第三方支付机构想要实现客户拓展和长尾效应,还尚需合作伙伴。因此,接下来可能会有一批并购和重组出现。

此外,网联的出现使得中国清算机构正式进入竞争时代。

按照网联和银联两者成立的初衷,网联负责线上支付清算,银联负责银行卡支付清算,二者定位不同。但随着线上线下、有卡无卡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两家清算机构业务难免有重叠,致使众多支付机构的清算选择,将逐渐成为一个难题。

 

向“支付+”的变局

格局变化,业态改变的动力也随之而来:

其一,我国支付行业的基础支付业务增长逐渐平稳,市场空间仍在。

以这几年蓬勃发展的移动支付为例,央行数据显示,2017年第四季度,移动支付业务笔数同比增长35.13%,金额同比增长31.90%。虽然与2016年动辄翻倍的增速相比,网上支付、电话支付等渠道的同比增长开始呈下降趋势,但移动支付仍处于上升态势,总体增长趋稳。

其二,支付业务逐渐成为一种底层技术。

支付业务本身的利润率已在多年的市场竞争中被压至较低水平,加之监管层提出接入央行清算系统的要求后,第三方支付机构前期自建直连模式的沉没成本无法收回,加重了机构在清算环节的成本,支付机构不得不从支付之外寻求利润的新增点,于是支付业务逐渐成为拓展其他业务的底层基础。

其三,支付机构原本颇为依仗的备付金利息收入,也被监管叫停,新盈利点还尚待摸索。

据汇付天下招股说明书显示, 2015-2017年,该机构备付金利息收入分别为2610万元、3830万元和6160万元,对应的税前利润分别为355.4万元、1.4亿元和1.55亿元,占比从73.4%降至40%。可见,备付金利息收入作为机构核心盈利点的旧格局,正被迫改变。

那么,当前支付业态正在如何“变形”?

杨涛认为,支付业的创新和突破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产品、模式和服务对象。“其中,产品创新已经有了许多突破,零售支付产品接踵而来,便捷度越来越高。接下去的重点可能在后两者。”

于是,谋求“支付+”的多元化发展成为越来越多机构的战略选择。

这个“+”更多地体现在各个垂直细分领域,包括金融、教育、医疗、交通等行业基于支付业务来打通各个环节链条,也体现在一些消费场景的支付方式和渠道改造上。

“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第三方支付机构的发展空间还是挺大的。”王素珍列举了几个生活中常见的支付痛点——比如在就医过程中的缴费问题,许多医院的体验并不好,便捷度远远不够,可供支付机构发挥自身的专业化优势,为其提供技术改造,真正通过支付的便捷来实现客户体验的升级。

目前来看,支付机构基于支付业务所拓展的新业务,以金融和非金融两大类为主。

以蚂蚁金服为例,即基于支付宝形成了理财、借贷、征信等多块金融业务。但随着金融监管逐渐升级,金融牌照将愈加难求,“支付+金融”的门槛已经非常高。对于一些中小型支付机构尤其是以2B业务为主的支付机构,“支付+行业”的选择更为现实。

陈志华介绍,易宝支付今年有个指标,非通道类收入要超过30%,未来可能会变成50%,甚至更高。“我们现在帮商户做技术开发、技术运营的收入要远远大于通道收入,增值产品的比例也在越来越大。”

可以预见,未来支付公司的竞争优势可能更多的在支付之外做文章。

同时,相比较支付宝和财付通以前依靠财大气粗拥有在银行面前的更多话语权,如今制度层面的建立,使得所有的支付机构在一个公平的渠道起点上去开展支付业务,反而有利于一些中小型支付机构的发展。“剩下就看各家机构的市场拓展能力了。”陈志华说道。

李贲也介绍,早在2014年,联动优势就与北京市政一卡通公司合作,试水了微信公众号、APP、网上平台系统架构升级等一卡通线上业务系统,去年又中标了京津冀交通一卡通项目,并不断在甘肃、福建、山东、辽宁、广东等地复制已有经验,形成了“支付+交通”的成熟模式。

“例如,市民不用再携带实体公交卡,完全可以在线上对专属于你的虚拟公交卡进行充值和使用,地铁和公交只需刷手机即可。”李贲给记者现场演示了NFC近场通讯技术的使用,“比扫码支付更方便。”

事实上,以“支付+交通”为基础的“支付+校园”、“支付+工业园区”、“支付+社区生活”、“支付+企业一卡通”等“支付+智慧城市”概念,正逐渐成为各色机构角逐的主战场之一。

“这也是支付牌照越来越‘贵’的源头。”李贲直言。

 

监管渐入“深水区”

当然,业态不断翻新的同时,关于支付业态的监管跟进也始终在路上。

“如果说去年是监管新规出台年,则今年就是落实年。”王素珍表示。今年或有一些新的监管重点,但将仍然保持监管政策的延续性。

首先,将对存量牌照进行进一步规范,新增牌照窗口不排除关闭的可能。

按照央行针对支付机构市场发展的十六字原则:总量控制、结构优化、提高质量、有序发展,央行2016年起就基本不再受理新机构的设立申请,并对已获牌机构进行引导、整改和规范,开展了一轮自查和排查。

截至今年年初,央行已注销支付牌照共28张,其中仅2017年就注销了19张。

“一些支付机构获得牌照后,业务开展得并不顺利或者几乎没怎么开展业务,它们就应该慎重考虑是否还留牌。也正是因此,在央行开展牌照续展的过程中,已有支付机构主动提出不再续展。”王素珍向记者提到。

同时,央行对于违规行为的处罚力度也没有手软。2018年第一季度,央行就对超过十家机构开出了支付业务违规的罚单。对民生银行违规跨行直连、跨行清算的行为,更是开出了亿元罚单。

经过这一轮的集中整治,杨涛认为,已有的持牌支付机构最终很有可能只剩下一半,“不过这也能满足市场的正常需要。”

其次,支付行业资金监管和资金清算仍将是重点。2017年12月,央行宣布今年要将备付金集中存管的比例提高至50%。在业内人士看来,这个比例仍亟需提升,今年或还将有后续举措。

再者,这段时间密集的行政处罚,也多集中在变相无证清算和无证支付领域,接下来仍将对此采取进一步措施。

据一位监管人士透露,今年央行会重点彻查为无证机构提供接口服务的支付机构。这就抓住了问题的根源,目前支付市场上层层转包、层层转接的情况将得到彻底清查。

王素珍认为,央行通过一些常规检查、专项检查和牌照续展审查,向市场传递一个正向激励的信息,鼓励支付机构合规经营、公平竞争。由此,将实现行业的优胜劣汰从而净化市场,避免劣币驱逐良币的事情发生。

最后,对于战略性的监管思路,央行也有明示。

在2018年支付结算工作会议上,央行副行长范一飞就指出,支付结算监管工作已步入“深水区”,遇到的问题更加复杂、任务更加艰巨。2018年,支付结算监管要统筹处理好“放管服”三者的关系。

 

银联还是网联?支付机构的选择题

文/《财经国家周刊》记者:王丽娟、刘秋娜

摘要:两家各有优势,谁家系统稳定就走谁家的清算系统。 

接银联还是接网联?对于支付机构而言,似乎是个选择,却又难以选择。距离“6·30”大限仅短短两个月,支付清算市场正在明枪暗战。

为了整治支付业的种种乱象、统一网络支付清算市场,央行2016年筹划成立了网联清算有限公司。按照央行要求,截至6月30日,所有非银支付机构的网络支付业务必须放弃直连模式,迁移至网联平台处理。

同样作为清算机构,按照当初设立的初衷来看,似乎银联负责银行卡的清算,以线下为主,网联负责第三方支付的清算,以线上为主,各谋其职。但是,随着央行一则公告的下发,打破了这种平衡。

去年 12 月,央行发布《条码支付业务规范(试行)》规定,自2018年4月1日起,银行业金融机构、支付机构开展条码支付业务涉及跨行交易时,应当通过人民银行跨行清算系统或者具备合法资质的清算机构处理。

“银联也是具备合法资质的清算机构,并且技术系统更加成熟,选择接入银联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一位第三方支付企业负责人如此解读。

于是,就有了被业界重磅解读的银联与微信支付的合作:4月1日,银联发公告称与微信支付已完成系统对接,银联面向收单机构提供微信支付条码支付的业务,已接入测试服务。

在现实支付场景中,线上与线下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也意味着在清算市场中,银联与网联存在着业务重叠。面对着银联丰厚的家底,再看看央行大力推动网联建设的决心,许多第三方支付机构的选择惊人的一致——同时接入两家,才能既符合“断直连”的要求,又能保证存量业务的顺畅开展。

 

清算“暗斗”

筹备了近两年后,网联于去年8月正式成立。当月,央行发布《关于将非银行支付机构网络支付业务由直连模式迁移至网联平台处理的通知》,规定自 2018年6月30日起,支付机构受理的涉及银行账户的网络支付业务将全部通过网联平台处理。

彼时,“断直连”成为第三方支付机构的关键词,网联似乎是唯一选择。

根据日前网联晒出的成绩单,截至3月31日,其已接入并启动迁移340余家银行以及100余家支付机构,成功交易金额近3万亿元人民币。

3月30日,网联还发文督促第三方支付机构接入网联渠道,要求各相关成员单位积极配合,完成协议支付、付款、网关支付、商业委托支付、认证支付全业务功能的生产测试。

但作为央行最早成立的清算机构,银联这几年来始终寻求在网络支付、移动支付领域的一席之地。曾有数据显示,因第三方支付机构结算绕转银联,导致银联每年手续费损失约 30 亿元。

转机似乎就出现在去年12月份——央行发布了《条码支付业务规范(试行)》,其中对于清算方的描述变成了“人民银行跨行清算系统或者具备合法资质的清算机构”,具体实施时间也提到了今年4月1日。这一“松口”,似乎给了银联入局的机会。

1月29日,银联上线了无卡业务转接清算平台,已与包括17家全国性重点商业银行、180余家区域银行在内的主要商业银行完成联网,能够有效满足网络支付业务快速增长的转接清算服务需求。

此后,市场上就传出了网联与银联“暗自较量”的猜测。

3月31日,网联宣布与财付通就条码支付业务已完成签约、系统对接、联调测试和生产验证,并于3月31日完成首笔生产交易。时隔一天的4月1日,银联发公告称与微信支付已完成系统对接,面向收单机构提供微信支付条码支付业务接入测试服务。

中国社科院金融所所长助理杨涛认为,按照两者的成立初衷,一个负责线下银行卡支付,一个负责线上网络支付,但目前线下线上很难划清界线。于是出现了一定的矛盾。

对于两者未来的竞合关系,易观金融行业资深分析师王蓬博认为,两者关系十分微妙,将在同一个市场上直面竞争。对于第三方支付机构而言,有两个清算机构,也多了一个选择,不失为利好消息。对于监管机构而言,此举为梳理行业关系打下了基础,也或由此促使银联加速转型。

 

选择题

面对同是央行批准成立的清算机构,第三方支付机构自是对网联和银联均不敢怠慢。

跟财付通的选择相似,记者了解到许多第三方支付机构都同时接入银联和网联。“银联家底厚,技术网络都比较成熟。网联虽然新成立不久,但是机制很灵活。两家各有优势,谁家系统稳定就走谁家的清算系统。”前述第三方支付机构负责人说。

苏宁金融研究院互联网金融中心主任薛洪言认为,为确保间联模式下各项业务的顺利开展,同时接入银联和网联两家清算组织是更优的选择。

分开来看,作为成立十多年的清算机构,银联的组织管理、系统建设、渠道资源是一整套成熟体系,支付机构不用担心业务开展的顺畅性。负担在于,银联的收费标准固定,大概在0.3%-0.55%的水平,高于原来直连银行所承受的0.1%左右的手续费。

网联作为刚成立的清算机构,机制更加灵活,目前并未向支付企业收费。第三方支付企业可以根据与银行商议的费率负担成本。但是,网联毕竟成立时间较短,人员配备、规章制度、系统建设尚有进一步完善的空间。

“网联目前承受的压力不小。我国移动支付发展迅猛,交易笔数这么大,一个新成立的组织很难一下子承担起来。这需要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上述负责人说。

同时,他认为这一新的竞争格局对支付行业的长期发展不无裨益,一方面更有利于合理的定价机制形成,另一方面更能适应支付业发展中不断涌现的新需要、新市场。

事实上,银联和网联这一双接口的逐步稳定,实际代表着我国支付系统将更加稳定,监管套利空间将减少。而不论是“老大哥”银联,还是“新小弟”网联,都将在支付机构大量接入后,将海量数据最终汇总至央行,以便其实施穿透式监管。作为统一清算的两大利器,两者将合力防患金融风险,实现清算市场的大一统运作。

当然,随着中国支付市场的进一步开放,未来包括VISA、Master等国际卡组织入局,还会进一步改变我国的市场格局。支付机构将面临的选择题,将更加深层次、更加难取舍。


聚合支付何去何从

文/《财经国家周刊》记者:刘秋娜

摘要:应该鼓励一批上下游企业为有牌照的支付机构提供技术服务、营销服务,也更有利于持牌机构向专业化、纵深化发展。

“我们下周就上线自己的微信公号了,里面定时有推送,结账有会员价,想要什么也可以给我们留言,欢迎关注。”小区楼下小超市老板热情地介绍。停车场的自动付款系统,餐饮店的自助点餐功能……二维码支付普及之后,一个个“无人区”被开垦出来。

在财付通和支付宝两大巨头背后,是一个个微小的聚合支付机构。所谓聚合支付,是支付系统中介于第三方支付和商户之间的机构,它们通常不具支付许可牌照,它们的业务团队穿梭于大街小巷,为小微商户提供技术支撑和营销服务。它们中的很大部分,是将不同小微商户的多个二维码聚合到一个二维码上,可同时收取消费者从支付宝、微信等第三方支付渠道的付款,并能够完成清算、结算、对账等功能。

这些聚合支付机构,也在经历行业的大变局。随着监管落地,已在夹缝中求生的聚合支付将面对更为残酷的现实。“一半以上会被淘汰。”业内一位资深专家预测。

新任央行行长易纲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2018年会上明确指出,要强化金融风险源头管控,加强金融领域准入管理,清理整顿各类无照经营和超范围经营金融业务,未经金融管理部门批准,不得从事或变相从事金融业务。

今年的监管重点,将落在一些持牌的第三方支付机构将银行接口提供给无证支付机构,为后者违规从事清算业务提供便利的现象上,监管层将重在掌握资金的清算链路,切断一切违规行为,实现穿透式监管。

“在我国的支付体系中,银行等传统金融机构份量最重、体量最大,第三方支付机构则是银行的有益补充。还有一些中小服务商,他们在技术能力、风险防控、管理规范等方面相对欠缺,但是‘小而美’并且接地气,创新能力也更强。” 海联金汇副总裁、联动优势CEO李贲表示。

当前我国支付行业正经历着巨变,难免出现大浪淘沙。但一个良好的生态系统中不仅要有参天栋梁,也要有灌木蓬蒿。“在不碰资金的前提下,应该鼓励一批上下游企业为有牌照的支付机构提供技术服务、营销服务,也更有利于持牌机构向专业化、纵深化发展。”中国支付清算协会副秘书长王素珍说。

 

连接小微

在监管不断收紧尤其是网联成立之后,清算业务被单独剥离至大一统的网联系统,各色支付机构的业务空间均被规范、压缩,聚合支付机构则更为边缘化,被迫向小微商户的底层服务做深度延伸。

大小商户收款系统的更新、硬件设备的安装甚至小商户的广告设计和客户招揽,都成为了服务商们挨家挨户敲门得来的生意,眼下有巨量的小微商户需要接入支付宝、微信等进行收付款。

“比如一个餐厅需要开通支付宝,要提交资质、下载SDK代码(SDK:software development kit,即对接收款的代码),再放到我们系统里调试、成功后才可与支付宝进行资金流转。”付钱拉CEO冯超介绍。这个过程中,小微商户需要与支付宝和微信客服电话联系,挨个申请代码、调试接口,结算之后还要把账单合到一起。“这些工作可以交给我们来整合。”

这其中的基础技术,便是二维码支付。“二维码支付的服务商有很大一部分是POS机代理商转型而来,有经验、熟人多,助推了二维码支付的普及。”中国支付网创始人刘刚说。

例如喔噻科技就是针对美容、美发和美甲等商户研发门店管理的SaaS系统(Software-as-a-Service),为企业搭建所有的网络基础设施软硬件,并负责所有的前期实施和后期维护,比如记账、收银、会员管理等。它的创始人陈灏曾是拉卡拉联合创始人。

即便是支付业巨头,也需要依赖底层服务商的“全面支持”。底层服务商是淘宝伸向全国各地的无数触角,能将淘宝的活动覆盖面逐年扩大。

早在2014年,支付宝就意识到了底层服务商的重要性——淘宝“双12”当天,支付宝联合约2万家线下门店推出支付宝钱包付款打5折的活动。截至下午3点半,支付宝钱包的全国总支付笔数超过400万笔,全国消费者买下了超过90万个面包、100万瓶牛奶、35万个水饺、2万个比萨、5万个甜筒、50万包芒果干等商品。而与淘宝的深度合作,也推动了一批服务商的快速发展。

聚合支付服务商的探索还不止于此。民众生活中还有诸多痛点没有解决,比如医疗、教育、交通等领域,支付的方便快捷还有待提高。第三方支付机构可以在专注本业的同时,通过多元化合作来拓展疆土。

“支付本身具有互联互通性和开放性,因此鼓励有实力、有需求的机构通过合法合理合规的渠道进入市场。”王素珍说道,“金融要回归服务实体经济的本源,支付也要回归服务的本源。”

 

艰难生存

众多聚合支付机构将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到了业务的推广、运营上。“但小微商户的拓展并不容易,首先是人海战术,成本巨大,其次是要让商户逐步接受一些现代化的商业和管理理念。”李贲表示。

比如一家公司将某商业中心方圆10公里内的小微商户都贴上了自己的二维码,没过多久就会被同业换掉。武汉利楚商务服务有限公司CEO王朋称,拓展一家商户的成本曾最高超过600元,且商户留存率较低。补贴战、费率战、赠品战成为了聚合支付机构们的常用手段,聚合支付业态一度成为了“烧钱的游戏”。

风险也在集聚。

“一些聚合支付打出T+0到账(即当天可结算资金,第三方支付与商户结算资金通常为次日)的狠招,实际上是聚合支付机构在第三方支付或者银行开通了支付通道,先行垫付商户资金,再与后两者结算。

“这样做可以留存数据,发展衍生业务。”刘刚告诉记者,但很快被监管层盯上了。

2017年11月,央行下发《关于进一步加强无证经营支付业务整治工作的通知》,加大对无证支付机构的整治和处罚力度,表示要坚决切断无证机构的支付业务渠道,遏制支付服务市场乱象,整肃支付服务市场的违规行为。

在支付新格局之下,那些没有任何技术优势,并且专注以前“二清”业务的聚合支付企业势必要被淘汰出局。

中国社科院金融所所长助理杨涛认为,“无论产品还是服务,第三方支付机构在与小微商户的互联互通上都力不从心,聚合支付正是应市场需求而生。但未来,聚合支付的生命力将有所下降。”其一,网联的出现解决了第三方支付机构在清算上的整合难题;其二,技术的发展,使得第三方支付机构之间可能会有更加紧密的联系,而聚合支付的存在或仅仅是行业成长的过渡阶段。


各谋出路

一边是市场需求,一边是监管压力,转型成为聚合支付机构的必然之路。

出路的理解,五花八门。出身于类金融机构、财务系统搭建相对专业的,专注于发展金融衍生业务;有的更注重产品和服务的理念创新;而有人则侧重于地域服务,聚集人脉以开发更多针对性业务。

比如付钱拉,冯超认为自身的优势是金融资源。在服务土星教育过程中,付钱拉就尝试将家长的教育沉淀资金用于理财。土星教育是做幼儿园数字化管理系统的,付钱拉为其搭建的新型缴费系统,不仅能让家长直接在土星教育移动端上充值和缴费、再由土星教育打款给各家幼儿园,而且“从充值到实际支付的时间内,家长们还能‘钱生钱’。”这得益于付钱拉与宜信的深度合作。在创办付钱拉之前,冯超是宜信支付与结算中心的负责人。

利楚商务选择在武汉生根开花。“我们更愿意称自己为技术服务商,”王朋说,“我们帮助很多企业接入支付宝和微信,优化了两万多个门店的收银系统,使其能够接入支付宝、微信、翼支付等移动支付系统。”

钱方好近则在衍生服务上发力。“商户只要安装一个小传感器,就能分析消费者在每个商品前的停留时间和进店之后的行动路线,从而洞察用户的购买倾向。”钱方好近CEO李英豪介绍,这就将商户与消费者之间弱联系的传统零售,转变为了线上线下相融合、商户与消费者之间强联系的新零售模式,便于商户对每个顾客做精准营销。大型商超可以借助物联网等技术、像运营互联网产品一样推销自己,成为智慧门店。

“聚合支付拥有接地气的优势,第三方支付也想发挥长尾效应,拓展更多的客户和领域,两者常有业务和资本上的合作。对于一些优势明显的聚合支付机构,我们会考虑深度合作甚至参股。”李贲说。

对此,杨涛预测,以聚合支付为底层服务商的“支付+”业态,未来将向三方面发展:

一是“支付+金融”,如财富管理、供应链融资、消费金融等;二是支付作为通道和载体,嵌入消费者“衣食住行”的各类生活场景中;三是在公共服务、政府管理等领域嵌入“支付+”,如个人纳税申报、个人身份识别、法院诉讼、资金划拨等,且目前已有支付机构与相关部门展开了合作。

总监制:罗海岩、吴亮

监制:程瑛

责任编辑:王婷、杨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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