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链解局：JPMCoin摩根币的五是五非

题图：J.P. Morgan先生。

引子：

当我们这厢还在争论区块链应不应该有币时，摩根大通（JP Morgan Chase & Co.），世界最大的银行之一，发了个币。这个币就叫做JPMCoin（摩根币）。[1]

摩根大通的CEO Jamie Dimon则被网友调侃。因为他做了一件伟大的创新领导者必备之勇：打脸认错。

Jamie Dimon 2017年：比特币就是诈骗。

Jamie Dimon 2018年：我很抱歉那么说。

Jamie Dimon 2019年：欢迎大家关注摩根币！哈哈哈～

是不是有当年乔布斯否认苹果要做手机然后没过几年就搞出来iPhone的画风？

一石激起千层浪，困惑者有之，彻悟者有之，赞赏者有之，贬损者亦有之。下面笔者（公众号：刘教链）就来谈谈关于这个摩根币的五“是”五“非”：

1、摩根币不是货币，而是支付工具。

2、摩根币不是有价证券，而是承兑票据。

3、摩根币不是去信任，而是简化信任。

4、摩根币不是信用增发，而是信用透传。

5、摩根币的链不是公链，而是联盟链。

JP Morgan此举算是给行业竖个标杆，尤其是凸显出内地所谓币链之争的肤浅，币只是一个符号，是一个结算状态的标志，并不必须是货币，也不必然是融资工具，不必谈币色变，纠结于有币无币的表面问题，或者搞一些通证令牌之类掩耳盗铃的概念，这样在表面问题上打转，反而不利于抓住本质，抓住发展机遇。JPM毫不掩饰的起了个叫做coin的名字，不是他们不懂起个名字并不表示它必然是money，而是人家抓住了本质反而不纠结。

一、摩根币不是货币，而是支付工具

1912年，老摩根在美国国会听证会上作证言时说：money is gold, and nothing else.（货币是黄金，而不是其他东西）[2]

后来，摩根集团的业务被美国政府拆分，演化成了今天从事商业银行业务的摩根大通（俗称“小摩”）和从事投资银行业务的摩根斯坦利（俗称“大摩”）。

如果说这世界上谁最懂货币，摩根大通应该算一个。所以，它在官网公告中，不容置疑的回答[1]：

The JPM Coin isn't money per se.（摩根币不是货币） 

首先，摩根币不是比特币、以太币这样的密码货币。官方通告写的简明扼要，一针见血：比特币、以太币是具有内在价值（intrinsic value）的密码货币（cryptocurrency），而摩根币不是。

其次，摩根币也不是USDT、TrueUSD这样的所谓“稳定币”（stablecoin）。区块链领域的所谓“稳定币”有那么三种：一种是以法币资产储备为背书而发行的代币，以USDT、TrueUSD为代表；第二种是以数字资产抵押而发行的代币，比如DAI、BitUSD等；第三种是通过中央调控模式实现流动性控制的代币，比如NuBits。第三种模式已经崩盘，第二种模式在面对数字资产本身相对法币剧烈波动时容易出现跟踪偏差，第一种模式应用最多但是也一直面临法币储备饱受质疑的问题，去年USDT闪崩事件就是这种信任雪崩的一个体现[3]。

第三，摩根币当然也不是法币（legal tender）。这方面我们可以对比港元，一种与美元采取联系汇率制度而对应发行的法币。显然，摩根币与其具有明显不同。除了法定与否，笔者（公众号：刘教链）认为，最关键的区别其实是，对信用增发的支持与限制。关于这一点，我们将在后面详细解读。

所以，摩根币其实并不是货币，它没有币价。那么摩根币是什么呢？一种银行间即时支付的工具。让我们用产品思维，而不是意识形态思维或者技术思维，来剖析一下摩根币这个工具型产品。

设想摩根大通的客户，也就是银行，遍布全世界。这些银行之间常常要跨行清算结算。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客户会发生全球汇款等跨行业务。

举个例子，张小姐是美国花旗银行的客户，李先生是香港渣打银行的客户。张小姐在美国花旗银行存款10万美金。有一天，张小姐把10万美金汇给了李先生。那么花旗银行的资产负债表就少了10万美金，而渣打银行就多了10万美金。

请注意，当李先生渣打银行账户上多出来10万美金的时候，渣打银行并没有对应的10万美金。而为什么渣打银行敢于给李先生入账呢？因为渣打银行相信花旗银行在必要的时候是能够把这10万美金打过来的。而且，说不定下一笔就是渣打欠花旗的了，所以也不着急每一笔钱都这么打来打去。

通常，两个银行会定期进行清算，也就是算一算谁还欠谁多少钱，算清楚之后，比如最后是花旗欠渣打1亿美金，那么最后再做结算，也就是真正打钱，花旗把1亿美金打给渣打。

通常这样操作都相安无事。但是保不齐出现异常状况。

比如2008年金融危机的那种情况，假设渣打这边火烧屁股需要美金，然后一算账发现花旗欠它100亿美金，喜出望外给花旗银行打电话要账。结果花旗说抱歉啊，我这边的钱也还没收回来，现在没法给你。

而如果跨境银行间信任不充分的情况下，渣打银行可能坚持要求花旗银行必须先把10万美金打过来，才能给李先生入账。更别提往往跨境汇款还要经过好几个中间银行中转。每一个银行都要等打款，办手续，再打出去。我们就会发现，跨境汇款到账速度就会变得非常慢。

这里的关键问题就是银行机构间信用不足，特别是在异常场景（比如危机时刻）或者特殊场景（比如跨境），导致银行间支付起来清算结算效率低下。

问题分析清楚了。怎么解决？答案就是给他们“赋能”（enable）。用更具信用的主体，去增强他们的信用，但是又要防止他们滥用这份信用。什么技术能够兼具“全球信用赋能”和“防止信用滥用”这两个功能？

摩根大通给出的答案是：区块链技术。

说干就干，摩根大通基于以太坊代码搞出来自己的区块链技术Quorum，然后基于Quorum搞出来了概念验证（proof-of-concept）产品JPMCoin，摩根币。

二、摩根币不是有价证券，而是承兑票据

那么大家可能要问了，摩根币是摩根大通发行的一种债券吗？笔者（公众号：刘教链）认为，答案是否定的。

让我们来仔细看一下摩根币的发行过程。根据官方通告，首先，摩根大通的客户把美金存入摩根大通指定账户，得到对应的摩根币；然后，他们可以在摩根大通的区块链上使用这些摩根币进行跨行转账；最后，在任何时候，他们都可以找摩根大通把这些摩根币重新兑换回美元。

可见，摩根币并不是摩根大通自己发行的债券或者其他有价证券之类的东西，也没有市场价格。摩根币只是一个摩根大通发行的可极度细分、可自由流通、可随时兑付的一个“存款证明”。

可能有人觉得，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还真不是。通过这么一个操作，就实现了对于“存款”的一个“存在性证明”。

这世界上最简单的事往往是最难做到的。前些年无数网友困惑于“证明自己是自己”，“证明你妈是你妈”等等问题，足以说明，“证明”，尤其是“自证清白”，经常是一个很困难的事情。

而在金融里面，因为很多交易中充斥着“信用”（credit），那么“证明”的可靠与否，有时直接决定欺诈发生的可能性。

比如，借款人拿已经抵押过多次的房本去借钱，到手后跑路。

比如，公司向劳动者隐瞒经营问题，先行索取劳动后，月底发不出工资，跑路。

比如，银行大举扩张信贷，金融危机时泡沫破灭，破产。

比如，币圈大佬站台项目私募，募资后无法兑现承诺，项目方跑路。

等等。

中本聪正是看到“信用”的不可靠才毅然发明了“去信任”的比特币，剑指从金融机构到币圈大佬，人性都是靠不住的，血的教训非得把毕生的血汗钱都交了学费才能学到吗？

笔者（公众号：刘教链）此处免费送区块链投资小白一句中本聪真传：去掉信任看本质。如果任何一个项目摆出越多试图取信你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币圈大佬、外国大咖、知名机构背书等等，则它背后欺诈你的意图和可能性就越大。中本聪说的“去信任”什么意思？就是不要给我看这些包装出来谋取信任的东西，要把这些谋取信任的表面现象统统去掉，直接看本质！拨乱才能反正，去伪才能存真。如果你是因为内心泛起了“信任”项目的涟漪而掏了钱，那完蛋了，你已经违反了中本聪的思想，被欺骗了感情也请不要怪中本聪了。

那么摩根大通呢？看到了同样的问题，给出了不同的，甚至是截然相反的解决思路！两种思路都是有益的尝试。

三、摩根币不是去信任，而是简化信任

摩根大通的思路是什么呢？摩根的思路就是，你们这些金融机构的信用不是不太可靠吗？那好，让我摩根大通来加持你们吧！你们都别玩信用了，都信我摩根大通就好啦！信的是什么呢？信的就是，JPMCoin就是摩根大通保证真实的一个时空“证明”（evidence）——此时此处发生此事。

从In God we trust到In JPMCoin we trust。摩根大通倒是君子坦荡荡，直言摩根币就是中心化的（centralized）。言下之意，摩根大通就是摩根币金融联盟链世界的God（上帝）。

那么摩根大通的这个单一化信任的思路有效么？有效的。

试想，过去渣打入账得担心花旗有没有钱，现在不必了。你花旗，哪怕就是个小国家的小银行，只要你加入了摩根大通的联盟链，你那边分分钟把10万美金的JPMCoin从链上转给我，我这边就放心大胆地给储户入账了。因为什么？渣打根本不用担心汇出行有没有钱，有没有信用风险，有没有欺诈风险，有没有倒闭风险，等等各种问题。摩根币到手，业务就可以朝前走。因为摩根币，本质上传递的是摩根大通的信用呀！

而且这里也免除了各个银行之间把美元汇来汇去造成的时间浪费、汇兑损失、人员薪水等等一系列业务费用，提高了效率，降低了成本。

早在1912年摩根老先生就一语道破：(credit) is an evidence of banking, but it is not the money itself.（信用是银行业务的证明，但它本身并不是货币）[2]

四、摩根币不是信用增发，而是信用透传

银行有一个重要的功能，或者说戏法，就是凭空变出钱来。这有一个术语叫做货币乘数效应。凭空变出来的钱，就是信用。

我们手里的钱，只有很小很小一部分是货币（money），而绝大部分都是银行创造出来的信用（credit）[4]。平时这两者完全无法区分，只有当经济寒冬、金融去杠杆的时候，后者就像肥皂泡泡一样会“砰砰砰”灰飞烟灭。

摩根大通所希望赋能给这些客户银行的，只有零级信用，而不希望他们再凭借摩根大通的信用再增发出更多的信用出来。

约束信用增发的最佳技术工具，就是区块链了。在区块链上，价值传递是即付现结的，清算和结算合二为一，不再分离，一旦经过了区块确认，就视为转移完成，并且不可逆转，不给信用发生留下可乘之机。

这样，换到摩根币的客户银行，只能彼此传递摩根币，也就是传递着摩根大通的信用。至于他们自身的信用，则不再重要，他们也不能依靠自身的信用随意增发次级的摩根币。摩根大通的信用，则通过摩根币，实现了对于整个联盟体系的穿透和透传。

五、摩根币的链不是公链，而是联盟链

这个摩根币和经典密码货币的特质就完全不同。通常而言，经典密码货币是去中心化的（decentralized）、无准入许可的（permissionless）、去信任的（trustless）。而摩根币统统相反，它是中心化的（centralized）、有准入许可的（permissioned）、依靠中心信用的（central trust）。

摩根币的背后是摩根大通基于以太坊开源代码自行研发的联盟链技术Quorum。Quorum继承了以太坊的GPL v3 / LGPL v3版权协议进行了开源，所以大家可以自由阅读、传播和使用。它的开源代码仓库见参考文献[5]。

Quorum是基于以太坊的go语言版本进行增强开发的。其主要增强特性如下：

1、隐私：Quorum把公开和私有状态分开了，从而可以支持私有交易和私有合约，然后使用消息加密来传输私有数据，确保对未参与节点的保密。

2、更换了共识协议：Quorum是联盟链，所以不需要PoW或者PoS共识协议，而是换成了基于Raft的协议，以及一种类似PBFT的协议Instanbul BFT（伊斯坦布尔BFT）。

3、节点许可：Quorum允许通过智能合约实现节点许可，从而控制谁可以加入网络。

4、更高性能：Quorum比公链版geth的性能有显著提升。

另外就是，摩根大通透露，他们正在和隐私币Zcash合作，把ZSL（zero-knowledge security layer 零知识安全层）引入Quorum，从而实现通过ZSL合约（称为z-合约 z-contract）来发行自己的数字资产，称为z-token。z-token可以被有效保密，在不泄露隐私的情况下进行交易和传递。

笔者（公众号：刘教链）对Quorum的几点感想：

1、为什么不是其他的联盟链技术？以太坊的生态比较成熟，摩根大通的技术选择有优势。

2、为什么不是中心化数据库技术？在这种特定应用场景下，区块链技术已经比较成熟了，而且大大消除了中心化运维的运维和安全成本，从头开发一套具备同等安全特性、智能合约体系以及低运维成本的系统是困难的、不明智的。摩根大通的技术路线是明智的。

3、为什么要开源？反问：不开源的区块链技术你敢用吗？另外，摩根大通这是基于geth的，GPL v3具备传染性，要求衍生作品必须开源。笔者（公众号：刘教链）认为，区块链的商业模式一定是基于开源的。

2019年摩根大通给联盟链开了个好头。现在市场上智能合约程序员最容易上手的就是solidity了，Quorum证明了以太坊的codebase不错的，有摩根大通摩根币的企业级场景加持，想做联盟链落地的企业可以考虑考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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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 https://www.jpmorgan.com/global/news/digital-coin-payments

[2] Testimony of J. P. Morgan Before the Bank and Currency Committee of the House of Representatives, at Washington, D. C. 1912/12/18-19

[3] https://medium.com/@coinyee/stablecoin-crisis-looms-9bc1ce3866cf

[4] https://www.economicprinciples.org/

[5] https://github.com/jpmorganchase/quor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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