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鹰啊听我召唤，以...这电线杆子之名

“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猛禽在一起”，我和陈熙尔站在隆宝湖南岸村庄边的电线杆下，杆顶的驱鸟器仍然在风中卖力地转着，橘红色的外形格外显眼，银色的镜片闪烁着刺眼的阳光，间歇传出驱赶鸟类的枪响声。“唉，这些驱鸟器也没什么用呗”，“这个也是耐张杆”我们随手记录下几个数字拍下几张照片，往下一个杆子走去。

隆宝的晚霞

2016年夏天，我和陈熙尔第一次来到三江源做志愿者，赵翔说隆宝湖附近发现很多意外电死的猛禽，想让我们做个调查，对于天天被他拉着打Dota的我们来说，能出野外真是再好不过了。于是便有了上述的一段经历。耐张杆这个专业的电力概念也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耐张杆

是一种高大物体固定设施，主要是承受纵向张力，控制倒杆范围。耐张杆是在线路终点或转弯的地方，会在很长的直线线路中间用到，让电线不能过紧也不能过松。

耐张杆＋人工鸟巢  摄影/林涛

经过几天的调查，我们把猛禽触电的原因初步锁定在了耐张杆身上，因为相比于普通杆，耐张杆下发现的猛禽尸体要多很多。耐张杆的构造与普通的电线杆截然不同，普通的电线杆，三条线路呈等腰三角形，而耐张杆的三条线路在同一平面内，因此耐张杆的实际线间距要比普通杆要短。此外，耐张杆两端的电线并非直接相连，而是分别固定在杆上后用桥接的引流线连接，这些导线同样裸露而且恰巧在猛禽喜欢落脚的杆顶上方。经过测量，耐张杆上的线间距确实小于触电最多的猛禽大鵟的翼展。虽然我们未曾亲眼目睹猛禽触电身亡的瞬间，但仍然可以想象一只大鵟从电线杆顶展翅起飞时刚好触碰到电线身亡的场景。调查之后，我们总结了一份调查报告提交给了玉树国网公司，并在其中建议他们给耐张杆的引流线安装绝缘套，这是一种成本较小且预估效果比较显著的解决方案。

隆宝的志愿者  摄影/依严

其实，输电线路导致鸟类触电身亡的问题不仅仅出现在隆宝保护区内，在全球范围内，这都是困扰着电力公司和生态学家的棘手问题。一方面，对于电力公司而言，鸟类触电会造成线路短路，影响供电安全；另一方面，对于猛禽这些鲜有天敌的鸟类，在一些地区，触电身亡可能是猛禽死亡的主要原因，会在短时间内就对其种群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而作为捕食者身处较高营养级的猛禽，其种群数量一旦出现剧烈的波动，势必会对其所处的生态系统造成深远的影响。目前，普遍的预防或者试图解决这类问题的办法都是尝试各种各样的驱鸟设施，三江源地区普遍使用的驱鸟器就是一种综合性的驱鸟装置，鲜艳的颜色和闪烁的阳光以及驱鸟声都是常见的驱鸟手段。但是这些常驻的驱鸟装置很快就会被鸟类适应不再发挥作用。另外一种解决思路是在输电线路周围安装召鹰架，引导鸟类在没有电路的鹰架上停歇筑巢。但是这种解决方案需要的成本很高，其实隆宝地区就有很多的召鹰架，但是鹰架的高度普遍没有输电线路的电杆高度高。对于猛禽这种喜欢站高望远的鸟类来说，显然不如电线杆富有吸引力。

雏鸟成熟期的猎隼雏鸟  摄影/董正一

张望的鼠兔  摄影/韩雪松

随着夏天结束，我们也离开了三江源，但是看到电线杆就要看一眼是不是耐张杆有没有鸟在上面或者下面却形成了习惯。2017年做毕设的时候，我又短暂地回到了玉树，虽然没再回到隆宝，但是我还是高兴地观察到玉树周边的耐张杆上都装上了绝缘套。我想，这种发现并能够解决问题的感觉对每个保护工作者来说都是很难得的，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是高墙下的鸡蛋，面对问题常常是无能为力的。

然而，这件事情并未止步于此，或者说事情的发展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18年毕业之后，作为研修生我又回到了三江源，甚至当年在隆宝认识的雪松也在山水，负责的项目中刚好就有与国网合作的生态电网项目。所谓生态电网，是国家电网在生态相关领域的一个项目，而在玉树，这个项目致力于改善猛禽与输电线路之间紧张的关系。国网公司很有创造性地把召鹰架与电线杆结合在一起，在电线杆顶部安装了专门为猛禽设计的人工鸟巢，不仅不再驱赶猛禽，反而在巢址匮乏的草原地区为它们提供了大量的筑巢空间。而且人工鸟巢相比电线杆顶与电线的距离更远，进而也起到了减少猛禽触电的风险。

国家电网生态鸟巢  摄影/林涛

2020年，我们在隆宝和嘉塘两个地区开展了生态电网人工鸟巢的评估工作，鸟巢的利用率已经接近30%，根据国家电网提供的数据，在玉树已经安装了3000多个生命鸟巢，如果这些鸟巢都能达到评估的利用率，则每年大概会有接近3000只猛禽从输电线路之上出生。而对于输电线路所经过的草原来说，根据相关文献，每窝大鵟在繁殖季可以捕食500多只高原鼠兔。虽然鼠兔并不一定是草场退化的起因，但是它们在草场退化过程中可能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如今，草场退化已经成为青藏高原地区的普遍问题，而输电线路也在慢慢蔓延到世界屋脊的各个角落，也许未来，电网能够带着猛禽一起为草场退化问题提供一条新的解决思路。

隆宝监测样线  制图/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嘉塘监测样线  制图/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2020年夏天，怀庆提议我们傍晚在嘉塘做一次猛禽数量调查，因为他观察到猛禽晚上会集中停留在电线杆上过夜，甚至能看到一个杆子上站着10个猛禽的盛况。“一个杆子上站10个猛禽？”这事儿从怀庆口里说出来总感觉不那么可信，但是猛禽调查确实可以搞一搞。于是，一天夜里，我们开着车，在嘉塘草原的冷风中举着手电，数到了183只猛禽。当车开到怀庆所说的那个杆子旁时，随着手电的光打向杆头，全车人的嘴都张得像O泡果奶的广告一样，“卧槽，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猛禽在一起”。

嘉塘草原生境  摄影/林涛

-END-

撰文/董正一

编辑/邸皓

排版/陈泰龙

*本文来自山水自然保护中心，未经授权不得转载和引用。

如有需要请后台留言或联系contact@shanshui.org

作者介绍

董正一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三江源湿地与草场团队顾问，隆德大学保护生物学硕士在读，野生动物摄影和观鸟爱好者，坚持从人的角度看待人和野生动物。

关于三江源，你还可以了解：

识别下图二维码 加入山水月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