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P28热点追踪：甲烷减排和农食系统转型
COP28落下帷幕，各缔约方就首次全球盘点谈判结果达成《阿联酋共识》，首次将“转型脱离（transition away）化石燃料”写进最终案文，这使得COP28成为继2015年巴黎COP21之后最重要的一次气候大会（相关阅读：COP28首次全球盘点完成，化石燃料时代将走向终结）。
除了首次全球盘点谈判，多个国家和非国家主体在COP28期间就气候资金、可再生能源、甲烷减排、农食系统、自然、健康和包容性等与应对气候变化密切相关的领域达成多项承诺和宣言。这些谈判场外的承诺和宣言提振了各方应对气候变化的雄心，为守住1.5℃目标和落实《阿联酋共识》提供了强大的动能。
本文聚焦COP28谈判中甲烷减排和农食系统可持续转型两大热点议题，总结全球行动进展，并提出两点发现：第一、能源、农业和废弃物部门甲烷减排全球行动升级，其中，石油、天然气和畜牧业的进展较多；第二、农食系统的角色正在从被动适应气候变化的“受害者”向主动减缓气候变化的“贡献者”转变。
甲烷减排：
能源、农业和废弃物部门全球行动升级
甲烷是仅次于二氧化碳的全球第二大温室气体，具有增温潜势高和寿命较短的特点。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的报告数据表明，甲烷对气候变暖的贡献率达25％以上，在释放到大气中后的20年中，其全球变暖潜能值（GWP）是二氧化碳的80倍以上。根据国际能源署的估算，甲烷在大气中的平均生命期约为12年，而二氧化碳却可能在大气中滞留几个世纪。值得注意的是，甲烷减排的技术和资金成本相对较低。根据国际能源署的数据，采用现有技术可以减少超过75％的甲烷排放量，而其中40%的减排无需支付任何净成本。上述科学证据表明，在未来十年中有必要大幅度减少甲烷排放。
COP28甲烷减排的总体进展
2021年在英国格拉斯哥举办的COP26上，100多个国家签署了由美国和欧盟发起的《全球甲烷承诺》（Global Methane Pledge），旨在到2030年将甲烷排放量较2020年水平减少30%。今年的迪拜COP28在甲烷问题上有了新突破，全球盘点最终案文中纳入了“到2030年，加速并大幅减少全球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排放，特别是甲烷排放”的目标。在谈判场外，COP28与甲烷相关的重要倡议和会议如下：
12月2日，COP28主席苏丹·贾比尔（Sultan Al Jaber）宣布了全球脱碳加速计划（GDA）。GDA是一系列倡议，由三大支柱组成：快速扩展未来的能源系统，促进当今的能源系统脱碳，针对甲烷和其他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的行动。
12月2日，中美两国携手东道主阿联酋主办了甲烷和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峰会（The US-China-UAE methane and non-CO2 gases summit），呼吁《巴黎协定》各缔约方发布涵盖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的国家自主贡献。会上，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使解振华与美国总统气候特使约翰·克里（John Kerry）就落实两国《关于加强合作应对气候危机的阳光之乡声明》、甲烷控排等重要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
12月4日，《全球甲烷承诺》部长级会议（2023 Global Methane Pledge Ministerial）召开。会上宣布自COP27以来已为甲烷行动筹集了超过10亿美元的新赠款资金。美国、欧盟、加拿大等宣布了新的政策、法规和国家承诺，以减少化石能源部门的甲烷排放。除化石能源部门外，会上还宣布开展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畜禽甲烷减排研发工作，并启动新的降低有机废弃物甲烷计划。
12月4日，世界银行宣布计划在未来18个月内启动至少15个由国家主导的甲烷减排项目。新的工作组将解决减排项目的债务融资问题，并帮助新兴经济体执行端到端的甲烷减排项目。
图片来源：COP28 Media Factsheet | 商道翻译绘制
COP28在能源、农业、废弃物部门的甲烷进展
COP28期间，能源、农业、废弃物三大甲烷排放部门的全球行动均有进展，其中能源部门的进展集中在石油和天然气行业，农业部门的进展集中在畜牧业。全球甲烷排放主要来自能源、农业和废弃物部门，但各国甲烷排放的部门构成不同。根据北京绿色金融与可持续发展研究院等发布的《甲烷减排：碳中和新焦点》研究报告，中国最大的能源排放源来自煤矿开采，而欧美主要来自石油和天然气；中国最大的农业排放源来自水稻种植，而欧美则主要来自畜禽养殖。
图片来源：《甲烷减排：碳中和新焦点》报告（2022）
1）能源部门：
甲烷是天然气的主要成分，石油和天然气行业是人为甲烷的最大来源之一。在国际能源署的净零情景下，到2030年石油和天然气行业部署所有甲烷减排措施的支出约为750亿美元，未及2022年油气行业创收的2%。因此，紧急减少化石燃料作业中的甲烷排放对实现全球气候目标至关重要。COP28能源甲烷减排相关进展如下：
12月2日，50家公司签署《石油和天然气脱碳宪章》（OGDC），承诺到2030年实现甲烷零排放并停止常规燃烧，最迟到2050年实现净零运营。包括阿布扎比国家石油公司、沙特阿美、英国石油公司、印度石油天然气公司等在内的50家公司签署了该宪章，占全球石油生产实体的40%以上。
美国联邦政府宣布了旨在减少80%甲烷排放的新法规；欧盟通过了第一个甲烷法规，为生产和进口的石油、天然气和煤炭制定了监测和减排标准，包括到2030年制定甲烷进口标准；加拿大公布了法规草案，旨在到2030年将上游石油和天然气行业的甲烷排放量比2012年的水平至少减少75%。
世界银行启动了全球燃除和甲烷减排伙伴关系（GFMR），提供了2.55亿美元的新增资金，其重点是减少石油和天然气行业的甲烷泄漏。GFMR得到了阿联酋、美国、挪威的财政捐助和BP、ENI、Equinor、Occidental、壳牌和道达尔能源等企业支持。
美国、欧盟委员会和其他十二个天然气进出口国成立了一个国际工作组，以推进整个天然气供应链中甲烷和二氧化碳排放的可比和可靠信息获取，进而推动全球减排。
石油和天然气气候倡议（OGCI）正在扩大其卫星监测活动范围，通过提供可操作的数据以帮助减少大规模甲烷排放。
2）农业部门：
农业也是人为甲烷的最大来源之一。《全球甲烷承诺》伙伴关系在4日部长级会议上宣布开展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畜禽甲烷减排研发工作，通过对创新技术、测量和验证方面的投资，减少农业部门的排放，同时促进粮食安全和农民生计。COP28农业甲烷减排相关进展如下：
全球甲烷中心（The Global Methane Hub）以2亿美元的资金正式启动了肠溶发酵研发加速项目（Enteric Fermentation R&D Accelerator），这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全球畜禽甲烷减排研究项目。
世界银行启动了全球甲烷减排发展平台（CH4D），以支持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实现减排、增强韧性和增强生计的“甲烷三赢”。通过与气候与清洁空气联盟（CCAC）、甲烷路线图行动计划（M-RAP）等合作，CH4D将调动专业知识、负担得起的技术和催化资金，用于农业和废物部门的甲烷减排。
国际农业发展基金减少农业甲烷计划（RAMP）宣布，将在美国国务院和全球甲烷中心的资助下，支持15个国家政府将农业甲烷纳入其国家自主贡献，支持10个国家政府建立低甲烷农业发展投资渠道。
三家主要食品公司12月5日共同发起乳品甲烷行动联盟（DMAA），旨在加快食品行业降低乳品甲烷排放的行动。目前该联盟的成员有法国贝勒集团、达能、通用磨坊、卡夫亨氏、Lactalis USA、雀巢。这些食品公司总收入超过2000亿美元，供应链遍布全球，它们对DMAA的承诺将推动食品在甲烷减排方面迈出一大步。
3）废弃物部门：
全球人为甲烷排放中约20%来自废弃物。废弃物部门控制甲烷排放的一大特点是与挥发性有机化合物（VOCs）、垃圾填埋场恶臭等污染物控制具有协同性。COP28废弃物甲烷减排相关进展如下：
降低有机废物甲烷倡议（LOW-Methane）在COP28上推出，目标是在2030年之前，每年将废物部门的甲烷排放量减少至少100万公吨，释放超过100亿美元的公共和私人投资。
美国宣布修订其《清洁空气法》中对城市固体废物填埋场的排放标准，考虑新的监测技术，鼓励有机废物转移，以及目前未涵盖的垃圾填埋场的排放控制。此外，美国还根据其2030年减少50%的粮食损失和浪费目标，发布了减少粮食损失和浪费以及回收有机物的国家战略草案，以征询公众意见。
中国的甲烷行动
目前中国、印度和俄罗斯未签署《全球甲烷承诺》，但中国已在甲烷排控方面根据自身国情做了大量工作和规划：
2021年3月11日，十三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表决通过了关于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的决议，提出要加大甲烷等其他温室气体控制力度，首次将控制甲烷排放写入五年规划。
2021年11月10日，中国和美国在联合国气候变化格拉斯哥大会（COP26）期间发布《中美关于在21世纪20年代强化气候行动的格拉斯哥联合宣言》。《联合宣言》指出，中国计划在其近期通报的国家自主贡献之外，制定一份全面、有力度的甲烷国家行动计划，争取在21世纪20年代取得控制和减少甲烷排放的显著效果。
2023年11月7日，生态环境部等11部门公布《甲烷排放控制行动方案》，明确提出“十四五”和“十五五”期间甲烷排放控制目标。《甲烷方案》是我国开展甲烷排放管理控制的顶层设计文件。
2023年11月15日，中美两国发表关于加强合作应对气候危机的阳光之乡声明。声明指出，两国将立即启动技术性工作组合作，开展政策对话、技术解决方案交流和能力建设，在各自国家甲烷行动计划基础上制定各自纳入其2035年国家自主贡献的甲烷减排行动/目标，并支持两国各自甲烷减/控排取得进展。
COP28其他减缓相关的承诺、宣言和计划
《全球可再生能源和能源效率承诺》：截至目前130个国家签署，承诺到2030年将全球可再生能源增加两倍，能源效率提高一倍。
《阿联酋氢意向宣言》：37个国家同意批准全球氢认证标准，并承认现有的氢认证计划，以帮助开启全球低碳氢贸易。
工业转型加速器计划（ITA）：在彭博慈善基金会和阿联酋3000万美元的支持下，促进全球钢铁、铝、水泥、化工、航运、航空和部分能源产业等高排放部门的低碳转型。
《全球制冷承诺》：截至目前66个国家签署，目标是到2050年将全球制冷系统排放量大幅减少68%。
《三倍核能宣言》：22个国家呼吁到2050年将全球核能装机容量增加两倍，为气候大会历史上首次，中国暂未加入。
可持续农食系统：
从适应气候变化到减缓气候变化
关于农食系统：
农食系统包括农业、林业、畜牧业、渔业、工业和服务业的食品和农产品，从产业链角度出发还包括研发、投入、生产、储存、运输、加工、销售、消费和处置整个过程中的食品和农产品，及更广泛的经济、社会和自然环境。
在国家主体层面
《关于韧性粮食体系、可持续农业及气候行动的阿联酋宣言》
12月1日，超过130个国家在COP28上共同签署了《关于韧性粮食体系、可持续农业及气候行动的阿联酋宣言》，承诺到2025年适应和改造粮食系统，并将粮食和土地利用目标纳入其国家自主贡献（NDC）和国家适应计划（NAP）。以可持续粮食生产、减少食物浪费、改变饮食习惯和改善土地管理为目标的行动可以减少排放，并带来自然和健康的共同利益。另外，一些国家（包括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和联合王国）同意在其国家自主贡献和国家行动方案中纳入粮食和水管理的综合方法。农业占淡水取水量的70%，因此采取综合方法对于在确保粮食安全的同时最大限度地减少对水系统的负面影响至关重要。
《关于韧性粮食体系、可持续农业及气候行动的阿联酋宣言》的签署释放了国际社会对粮食系统的态度由“适应”气候变化扩展到“减缓”气候变化的信号，这意味着国际社会由被动受损者的角色转向了主动承担。此外，许多粮食系统的倡导者和《宣言》的支持者都希望《宣言》中的一些承诺与文本能够被纳入最终的全球盘点协议中。然而，在12月13日的全球盘点最终协议文本中，关于粮食系统的内容较少，并且主要围绕在“适应”措施而非期待的“缓解”措施中（全球协议文本中“适应”部分有关粮食系统的内容如下图所示）。自然资源保护委员会的食物浪费专家卡布雷拉称：“我们还需要采取措施减少现在正在发生的排放。”
《坚守1.5°C温升上限，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2全球路线图》
12月10日，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FAO）在COP28上发布了《坚守 1.5°C 温升上限，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2全球路线图》，目标是在不超过《巴黎协定》规定的1.5°C阈值的情况下消除饥饿与营养不良。它概述了未来三年的全面战略，确定了10个领域的120项行动和关键里程碑。文件包含了20个2025至2050年间要实现的目标，但关于如何实现目标的细节讨论不足，预计将在COP29和COP30上被具体讨论。其中，10个具体的领域包括清洁能源、种植业、渔业和水产养殖业、粮食损失和浪费、森林和湿地、健康膳食、畜牧业、土壤和水、数据、包容性政策。
值得注意的是在排放方面，《路线图》的目标是2030年前实现农粮系统的甲烷排放量较2020年减少25%，到2050年将其转化为碳汇，并且每年吸收15亿吨温室气体排放。根据《路线图》，农粮系统净零目标时间表如下：
2030年：农粮系统的温室气体总排放量减少25%。 2035年：农粮系统中的二氧化碳已达到中和，但其他温室气体仍是净排放源。 2040年：与2020年相比，农粮系统的氧化亚氮排放量减少一半。 2045年：与2020年相比，农粮系统的甲烷排放量减少一半。 2050年：农粮系统转变为净碳汇（每年吸收15亿吨二氧化碳当量）。
《路线图》督促各国加强自己的农粮系统转型计划，以共同努力建立一个有包容性、有弹性、可持续性的全球农粮系统。粮农组织首席经济学家托雷罗表示：“粮农组织致力于在今天发布的新《路线图》的指导下，支持各国通过扩大农业粮食体系解决方案，全面落实《关于韧性粮食体系、可持续农业及气候行动的阿联酋宣言》。”自然资源保护委员会的食物浪费专家伊维特·卡布雷拉称：“《路线图》虽然不具有约束力，但可以让各国了解如何同时将农粮系统纳入其气候目标。”
在非国家主体层面
12月1日，行动呼吁：为人类、自然和气候转变粮食系统（CTA）在气候变化高级别倡导者(High-Level Champions，HLCs)的推动下正式发布。CTA旨在围绕粮食系统转型需采取的十大关键行动，推动各方在COP29前达成时间明确、全面一致的目标，制定可落地、有依据、因地制宜的规划。在2030年前，每年监测并报告粮食系统转型的进展，推动政府、企业和金融机构履行各自责任，并采取共同行动。商道作为签署方之一，深度参与了倡议文档的准备工作，发布了行动声明，助力全球粮食系统的转型。（相关阅读：155分之一动作——商道加入“行动呼吁：为人类、自然和气候转变粮食体系”（CTA））在公众和消费者层面
《路线图》中提出了关于食物损耗与浪费的目标：2030年将零售和消费者层面的人均食物浪费减少 50%。普通公众和消费者也应该在日常生活中践行低碳生活，为全球农食系统可持续转型贡献一份力量。12月6日，商道在COP28的中国角发布了《餐饮外卖消费绿色低碳行动手册》，根据“点餐前、点餐时、用餐后”三大场景，为消费者汇总了减少食物浪费、降低碳排放的举措。（相关阅读：COP28中国角举办“全行业全价值链低碳破圈行动交流会”）COP28其他适应相关的承诺、声明和计划
自然
自然与人类高雄心联盟：在12月9日自然日的主场活动上，中国宣布正式加入“自然与人类高雄心联盟”，其共同目标是实现到2030年有效保护和管理世界至少30%的陆地和海洋。
《COP28气候、自然与人类联合声明》：阿联酋和中国共同发起，截至目前18个国家签署。声明承认气候变化对生物多样性构成巨大威胁，并指出自然的持续丧失和退化增加了气候的脆弱性。
红树林突破倡议（Mangrove Breakthrough）：21个国家正式批准，该倡议由全球红树林联盟（GMA）与联合国气候变化高级别倡导者（UN Climate Change High-level Champions）共同发起，旨在投资40亿美元用以到2030年在全球范围内恢复和保护1,500万公顷红树林。
森林与气候领导人伙伴关系COP28部长级会议重申按照《2021年格拉斯哥领导人森林与土地利用宣言》采取行动的雄心。
健康
《COP28关于气候与健康的阿联酋宣言》：截至目前143个国家签署，旨在将卫生系统向气候适应型、低碳、可持续和公平的方向转型，标志着气候变化对健康的影响在 28 年来的联合国气候谈判中首次成为焦点。2023年12月3日被定为COP的首个“健康日”。
包容性
《COP28阿联酋气候救济、恢复与和平宣言》：截至目前中国、美国、欧盟、阿联酋等82个国家签署，呼吁扩大气候适应投融资的规模，帮助受气候影响的边缘地区和群体建立抵御气候风险的能力.
《COP28阿联酋促进性别平等的公正转型与气候行动伙伴关系》：截至目前中国、美国、阿联酋等76个国家签署，旨在政策规划、战略制定、资金分配等方面促进性别平等，减轻女性面临的不成比例的气候影响，并计划在COP31上报告落实情况。气候危机加剧了性别的不平等性，根据国际劳工组织 (ILO) 的数据，由于气候变化的影响，占全球劳动力40%的12亿个就业岗位面临风险，其中，女性在极易受到气候变化影响的部门中的占比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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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稿：欧阳茗 林灿锋 龙泽萱（实习生）
编辑：张瑞环
审核：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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