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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爱吾师及真理——大师间的师生情 | 周末大家谈

李俊兰 中国物理学会期刊网 2019-10-07


作者:李俊兰 北京青年报记者


有人用“石破天惊”形容这一历史时刻。


1957年12月10日,瑞典,斯德哥尔摩音乐大厅,两位相貌英俊的中国青年,在庄重的气氛中,在满室鲜花的绽笑中,从瑞典国王手中接过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奖章、证书……


从巴西里约热内卢的华侨,到英国利物浦的中餐馆老板,全世界的华人为之惊喜、振奋、骄傲——还伴有丝丝酸楚。


一个有着近代屈辱历史、有着百年深重灾难的民族,需要这份光荣。


本文记述了与这份光荣相关的往事今情。 


星 夜 回 京


1971年7月,灼人的暑气中,去国26载的杨振宁先生返回故土。他提出要见自己的老师王竹溪先生,而此时,这位1938年的剑桥大学博士、中国屈指可数的统计物理专家,正在江西鄱阳湖畔放牛呢。


鄱阳湖畔的鲤鱼洲,是依傍湖堤围填而成的洼地。1969年起,这里成为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的“五七干校”。柴木棒与芦苇扎壁,抹上黄泥,茅草为顶,便是初期校舍,后来又盖起砖房,以示“扎根农村志不移”。


王竹溪先生所在的北大物理系被编为“二连”。


“那时不能喊先生”——同为“二连战士”、亦与杨振宁同时期求学于西南联大的沈克琦老师回忆干校情景: “‘先生’是封资修一套,早被批倒了。不仅同事,就连学生都喊他‘老王’”。


老王时年60岁,受到照顾,没有被安排扛木头、盖排灌站,而是去了有牛、猪、鸡的饲养班,番号: 二连二排六班。


可老王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人,每天打着赤脚踩着泥泞扬鞭放牛,专向水草肥美处。他不知道,水洼里、草叶上,有一种肉眼不易发觉的“尾蚴”,正是血吸虫的童年时代。后来了解到,当地人谈起鲤鱼洲会“愀然色变”,工宣队便带领大家背诵“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也曾向“内湖”、水洼处“洒药”。


就在1971年7月下旬的一天,正给老牛喂草的老王接军代表通知: “有任务,速回北京!”“当时是不便多问什么的,也不能问”,——事后他向家人如此告白。匆匆收拾简单的行李,由一个年轻人跟随,赶赴南昌,当即登上东去上海的火车,抵沪换乘14次快车,星夜回京。


这一路,他如常寡言,心里却不能不盘算: “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是长于“计算”之人。少年时在家乡湖北公安县即有“才子”之名。1929年入清华大学后师从周培源先生,周师评价: “能深入理解物理概念并具有数学计算的特殊才能。”其时他还与华罗庚、陈省身等人组成学习小组研究数学。1938年与季羡林、乔冠华等结伴赴欧洲入剑桥大学投师统计物理创始人之一的福勒,推荐人则是富勒的另一位弟子、与爱因斯坦、费米同为20世纪大科学家的狄拉克。1938年获博士学位后,他与钱钟书先生同船回国,当时欧洲战事未起生活优裕,而国内则生灵涂炭河山半壁,他将世界物理学尖端、热门自然也深奥难懂的知识课题讲授给西南联大的学子们。从此,中国几代物理学人因他受益。


而此时,返京行程中,他把出色的数学运算能力用来琢量自己的“问题”,他给自己下了结论: “我的问题就这么大!”——平日里他性情沉稳、温和,了解的人才知那温和背后的硬度。


1958年教育界“拔白旗、插红旗”,“批判资产阶级学术思想”,他积多年心血写成的学术专著《热力学》成为批判的靶子,被戴上三顶帽子: “科学脱离生产、理论脱离实际、数学脱离物理”。困境中他对批判者的态度是: “请你们先把我的书读懂,再来跟我讨论!”


1961年一次小的调整后,时任中宣部长的陆定一代表领导向王竹溪致歉,说明《热力学》受批判是不应该的。1962年周恩来总理签署任命书,王竹溪与翦伯赞等人同时担任北京大学副校长。


1966年,“文革”烈火自北大点燃,既是当权派又是“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的王竹溪自然在“打倒”之列,抄家、批斗、办学习班,直至下放鲤鱼洲,成为放牛翁。


这其中,有两个场景,被当时北大物理系的青年教师林纯镇清晰地刻录在良知的光盘上: “ 红卫兵批斗王先生时,说他态度不老实,王先生当即反驳道: “什么叫老实,老实是有标准的,从你们的立场出发说我不老实,站在我的立场上我认为自己很老实。”


又一次批判会上,一位工宣队员发言质问: “工人、农民参加三大革命实践,他们可以盖房子,你们搞的这些理论有什么用?到底有多少是有用的?”不料,这位“臭老九”竟不接受“再教育”,针锋相对,坦坦而言: “你不要问这门理论哪些有用哪些没用,理论是基础,有它可以把房子盖得更高、更好,它是地基,是支持盖房子的。”


“能在那样的政治环境中,讲出那样的话,说明王先生对这些问题早已深思熟虑,而且他敢讲出来,这是真正的科学家所具有的科学精神。”而今早已是物理学教授的林纯镇还认为,“王先生挺奇怪”: “每次运动他都是对象,可他从来不怕,不会因此吃不下睡不着,他遇事非常镇定……”


提着简单的行李,穿过1971年的炎炎酷暑,王竹溪先生也许就是以这样一份镇定的心态,抵达北京。


但是让这位有着优异数学才能的人掐破十指也猜度不出的“任务”是: 接待一位天外来客、自己在西南联大时的硕士研究生杨振宁教授。


那一天,不仅对他、对他一家老小都是一个喜出望外的好日子。


后来他们才得知,师生能够见面,是周恩来总理批准安排的,请杨振宁这位诺贝尔奖得主回新中国看一看,是周总理50年代就抱有的希望,故此曾于1957年、1960年、1962年3次批准杨振宁的父亲、我国近代数学奠基人之一的杨武之教授去日内瓦,与在该地讲学的儿子一家团聚。1971年4月,美国乒乓球队成功访华,中美关系开始改善,杨振宁遂主动申请回国探亲访友,周总理接见并宴请了杨氏兄妹以及他的岳父母杜聿明夫妇。


从此,“杨振宁重返故土,王竹溪十万火急回京”,便成为中国物理学界广为人知的一段佳话。


——直至2002年的今天,即王竹溪先生病逝19年后,王先生的家人也同意这样一种观点: 若不是这位诺奖“状元学生”的到访,使恩师得以从“五七”干校“提前毕业”,如果随“大部队”在林彪“九一三事件”后再回京,那么,“他活不到1983年”。


燕 园 重 逢


7月的燕园,骄阳当空,有蝉鸣鼓噪,也有绿波怡人。


杨振宁在弟、妹的陪同下来到北大,迎接他的是周培源、王竹溪、黄昆等一别多年的老师和好友。


北京大学现存档案显示,对杨振宁的此番到访,北大是以“接待外宾”的规格。而实际上他比许多“内宾”,甚至比一些北大人还要了解燕园。


从7岁到15岁,他有8年时光在父亲供职的清华园度过,成年后他“招供”: 清华园的每一棵树几乎都爬过,每一棵花草都研究过”。在孩子群中,他的头脑灵敏、点子多,是清华园赫赫有名的“杨大头”,而能与他分享这一美誉的,是俞平伯先生的公子“俞大头”。出清华西门,咫尺之遥便是当时的教会学校燕京大学的北院墙,这有古木奇石、一泓好水的燕园,是他和童伴常来玩耍的好地方,湖上溜冰,体育馆看比赛,直到1937年全家于战乱中离开北平。


未名湖边草,应知故人来,虽然他乡音无改,鬓发未衰,但面对荡漾过他童声笑语的盈盈湖水,还是感慨连连。


杨振宁参观了“教育革命”成果: 校办制药厂、无线电工厂、物理系激光实验室等,不时向热情的接待者提出问题: “教员、学员与工人是否对学习很热心?”“全日制大学是否都朝这个方向发展?”他以“宇称不守恒”获诺贝尔奖,是研究“左右对称”的专家,但对“形左实右”这个名词表示“不懂”,听到解释后,他认为“单这方面的词就需要一部词典”。


左起:杨振宁、周培源、王竹溪

1971年7月在北大物理楼前合影


当杨振宁同自己的恩师合影时,鄱阳湖畔的阳光还顽强地留守在老师戴着一幅黑框眼镜的面庞上。对他们师生二人的相见,北大的档案资料记载了这样一个细节: “走出图书馆时,王竹溪同志赠给杨两本红色塑料皮的书: 《毛主席的五篇哲学著作》和《“九大”文件》,杨很高兴,并要求王在书上给他‘写’几个字。”


“爸爸当时很谨慎”——就在2002年的这个初冬,王竹溪先生的子女谈起此事,对杨先生还似有几分抱憾,因为直到60年代初,杨先生还有学术著作寄与其师,“可在1971年的时候,爸爸的学术著作还都是‘大毒草’呢,那种形势下,只能如此了。”


——实际上,如果从时间差给予我们的“后”见之明来看,这个送“红宝书”的细节,是颇具历史况味的:1973年7月,当杨振宁第3次回大陆探亲时,受到毛泽东主席的亲切接见。毛向他询问了光量子、粒子等物理学前沿问题,与其说毛多年关注物理学,如1964年接见日本物理学家坂田昌一时对他的称赞,以及后来又同李政道教授的晤谈,毋宁说他更关注的是哲学,自然科学的最新发展与他哲学思想核心的“动斗观”是否契合。谈话中,毛向杨振宁提到了他的哲学著作《矛盾论》……



在1973年这个特定的历史时刻,智慧如杨振宁先生当能记起,早在两年前,在北大燕园,竹溪师即向自己提供了这本“必读书目”。如果想从深层次读解当时中国、北大、清华发生的一切,可以说,这本书不啻为“一部词典”。


昂萨格情结


泰勒教授一歪一歪地走到杨振宁面前,他是匈牙利人,年轻时一只脚被汽车轧伤。在美国,他因发明氢弹原理后来被誉为“氢弹之父”。此时他是芝加哥大学物理学教授,杨振宁听从另一位物理学家费米的意见,准备做他的博士生。


这是1946年初的一天,考取了“庚款留美”的杨振宁,从昆明经印度到达美国不久,与泰勒初次见面。“我们先散散步吧”,杨振宁跟在泰勒身旁。泰勒转过头来问: “氢原子基态的波函数是什么?”杨振宁的回答几乎脱口而出,泰勒说: “你通过了。我接收你做我的研究生。”


多年后杨振宁分析此事: 很多学得很好的人,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而在泰勒看来,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才是可造就的,“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是易如反掌的,因为我在国内已经念过量子力学了。”


——在战时的国内,在西南联大,教授过他量子力学的正是王竹溪先生。


直至今日,80岁的杨振宁先生还保存着当年听王竹溪老师讲授量子力学的笔记: “它对我仍是有用的参考资料。笔记本用的是没有漂白过的粗纸,很容易撕破,今天它经常会使我想起那些岁月里的艰苦物质条件。”


那时的王竹溪先生,常常是一袭布长衫,一双旧皮鞋,尽管受聘联大物理教授时年仅27岁,却因性格沉稳而带几分老成。在学术风气极为浓厚、活跃的西南联大,在叶企孙、吴有训、周培源、赵忠尧、饶毓泰、吴大猷名师云集的物理系,这位剑桥新科博士,是以“相变研究”即“统计物理”的前沿课题讲座,吸引了那些刻苦向学的青年。


我们外行人的知识结构中,物质有固体、液体、气体三相,譬如冰、水、蒸气;物质有分子、原子等微观结构。物理学家研究并计算他们的变化过程和规律,“相变”就是其中一种专门理论。


杨振宁便是听课者之一。


他被“相变”迷住了,虽然这其中有令他惊喜的原理,也有让他懵懵懂懂、繁复冗长的昂萨格数学计算。几十年后,他还清晰地记得,沉静内向的王竹溪先生谈起昂萨格这位挪威科学家时,脸上的钦佩、兴奋之情。


硕士论文,他选择了统计物理的相变问题,导师是王竹溪先生,“王先生把我引进了物理学的这一领域,此后,它便一直是我感兴趣的一门学科”。


多年之后,他以功成之身回首: “我很幸运: 因为初出茅庐,走进的领域是将来大有发展的。”


——近年,国内时有文章探讨杨振宁这位诺奖得主的成功之路。有人竟将其归结为“报考西南联大,准考证8号”,也有人认为他起点高,“非名师而不从”。实际上,杨振宁先生的成长与成功,完全可以成为教育学的“个案”。


1922年他出世时,父杨武之正在当时安徽省会怀宁即今日安庆教书,排“振”字辈,故名振宁。


他10个月时,父亲考取官费留美,7年后获芝加哥大学数学博士返国,此时,儿子已随没有多少文化的母亲识字三千,能滔滔背诵《龙文鞭影》。时任厦门大学教授的杨武之先生感觉到7岁儿子的观察力不同常人: 挑选的贝壳极小却很精致。


12岁时,看了一本书《神秘的宇宙》,便童言无忌: “将来我也要拿诺贝尔奖。”


12岁半,在清华园西院家门前留影,脸胖胖的,笑容憨憨的,除他父母,谁见都会以为是能吃好睡的一种。其父却在照片背后留言: “振宁似有异禀”。


上中学时,数学尤为出色,人称“念书不费劲”。其父却反其道,从清华历史系请来丁则良先生,以两个假期“家教”《孟子》,诺奖得主后来说: 此举令他“一生受用”。


杨武之先生的大手笔,是在儿子振宁获博士学位后,邂逅昔日学生杜致礼遂结秦晋之好,1951年杨振宁、杜致礼的儿子出生,杨振宁报喜到上海向老父索名,复旦教授杨武之挥毫落笔: 光诺——光大诺贝尔奖之意。


这不啻一个天大的祈愿,6年后被征之事实。


杨振宁的本科导师吴大猷教授,曾用两个字评价他和李政道先生: “天才”。


天才少年也有“坏事在案”,譬如清华园里表演“骑车带人冲坡”,将小他7岁的弟弟振平摔得头破血流,回家被父母痛骂。有时又显得早熟,1934年父杨武之赴德国学术交流一年,每次都是他代母写信,据说这家信写得头头是道,先是北平天气如何,继之家里情况如何,最后还要同父亲讨论一两个数学问题。台头“吾夫”,落款“爱妻”。


他会下围棋,喜欢唱歌,但却以“唱歌很难听的那个”而闻名。芝加哥大学读博士时,专门去学过交际舞,得以在1957年的“诺贝尔之夜”与夫人舞姿翩翩。直至近年他买下一台摄像机,全家老小出游时,任“导演”。他喜欢诗,能写优美的散文,他说他惊叹物理的美,欣赏数学的价值观,他认为科学研究不仅是客观的理性的,更有科学家的爱憎好恶在内,而他对物理学的爱憎是在大学和研究生阶段,也就是在西南联大时形成的。


譬如师从王竹溪先生,研究统计物理的相变问题。


他在这条路上“行行复行行”: 初到美国的几年,身边人都不研究统计物理,直到1949年偶然听人谈起昂萨格的计算模型被简化,尤如他乡遇故知,杨振宁重新投入旧战场。1951年与李政道合作,发明“单位圆定理”,发表的两篇论文,竟引起了爱因斯坦的注意,爱因斯坦请他和李政道到办公室交谈。事后别人问他跟爱因斯坦谈了什么,“我竟讲不清楚”。因为他很紧张,有平常人见到伟人的“局促不安”。


后来他在国际学术会议上结识了诺贝尔化学奖得主昂萨格,得以亲自询问他当初的数学计算为何如此复杂,这些复杂的计算曾让年轻的杨振宁付出时间、精力,产生过迷惑和沮丧。再后来,1999年3月美国物理学会100周年年会在亚特兰大举行,会议将地位崇高的“昂萨格奖”颁给杨振宁,以表彰: “他在统计力学和量子流体理论方面有基本而且开创性的贡献”。


他第一次听到昂萨格的名字,是在中国的边陲小城昆明,出自年轻、沉稳的王竹溪教授之口。而今,他把昂萨格奖杯揽在怀中。


2002年的香港,80岁的杨振宁面对莘莘学子大声说出: “我觉得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是——”他没有提诺贝尔奖,没有说他的富兰克林奖、鲍尔奖以及昂萨格奖,他说: “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是帮助中国人克服了己不如人的心理。”


情 丝 意 缕


王竹溪先生的病是体检时医生用眼睛“检”出来的,1981年11月政协会议期间,医生见他两眼泛黄,认定肝有问题,待到医院化验确诊: 肝硬变。


王先生记起,从鲤鱼洲回来以后,曾到医院作过检查,转氨酶400,可大夫说: “没什么”。


这正合他意,因为他有许多事要做。物理教学在逐步恢复,1978年他重新担任北京大学副校长,又任《物理学报》主编,领导《中国大百科全书,物理学》卷的编纂,负责物理学名词的翻译与审定……而最令他牵挂、投入时间也最多的,是一项“副业”: 编纂《新部首大字典》。


在中国物理学家中,以文理兼通、以汉字造诣学养论,无人可及王竹溪先生。他以一人之力,自抗战期间开始,倾四十年心血编纂的这部250万字的《新部首大字典》,涉及甲骨文、历史学、音韵学等多学科知识素养,所以被人称为“百科全书式的学者”。遗憾的是,编纂完成,王先生却没能等到它出版发行那一天。


王先生病情沉重,北大副校长沈克琦专程从协和医院请来肝病专家祝谌予,祝大夫叹息: 这个病延误了……


1983年1月30日,王先生病逝于友谊医院。平日生活极为俭朴的他几个月前即留下遗嘱: 丧事从简,不惊动大家。但改变这一意愿的是他的老师周培源: “搞一个告别仪式”。王先生的子女说: “临时通知很仓促,那天又特别冷,结果北大师生、科学界的好友600多人去了八宝山”。告别仪式现场,81岁的周培源先生失声痛哭,后来他的悼念文章《一代相知哭良友》刊发于《人民日报》。


此时,正在香港讲学的杨振宁先生发来唁电: “竹溪师生平勤实诚正,是朋友和学生都十分敬佩的,他造就了许多科技人才,我对统计物理的兴趣即是受了竹溪师的影响”。


李政道先生也发来唁电: “世界上失去了一位大科学家,中国失去了一位良师。”


几天后,北大副校长沈克琦接到杨振宁先生电报: 即来京吊唁王先生,看望王师母。


那一天,在王先生家,杨振宁与王师母亲切交谈,给王师母以很大安慰。国务院赵紫阳总理在中南海会见杨振宁先生,评价其师: 王竹溪教授从事物理教学、科研工作40多年,培养了大批物理学家,为发展我国科学教育事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


就在2002年的深秋时节,为了本文的写作,王竹溪先生的儿子王世瑚,清理了父亲的遗物,将那些蕴藉着父亲与杨振宁师生情谊的物品一件件摆到桌上来。


这些物品中,“年龄”最长者是一帧单人照,在实验室背景下身穿白大衫的杨振宁面容清瘦,好像全部营养都给了两只眼睛,两只眼睛便显得很有力量。照片前面写着: “竹溪师存念  生振宁敬呈”,日期为1947年10月。据说此时的杨振宁正着力于实验物理,以弥补国内学习时的缺憾。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动手能力极差,以致竟有了广为人知的一句名言“哪里有爆炸,哪里就有杨振宁”。后来他听从老泰勒的意见,专心致志于理论物理。


物品中最不起眼的是一个硬纸盒内的一团棉絮,纸盒已见斑驳旧色,盒面特意注明: “内系缩印专门期刊”,这团棉花被用来依偎胶卷。半个多世纪过去,这团棉絮算得上棉花家族的老奶奶,因为它在1948年的芝加哥见识过风华正茂的杨振宁。据说王家在“文革”抄家之后,又经历3次乔迁,这团轻贱之物却始终被保存着,王先生平日寡言少语,很多东西在他心底。


最珍贵的当属那本英文薄册,绿色封面,不精美,没有压膜,普通得你想说它“粗服乱头”——却“不掩大美”: 那正是令世界震惊的诺奖论文《在弱相互作用中宇称守恒的问题》,它刊印于1956年。在通篇英文之前,有这样几个汉字: “竹溪师指正  生振宁谨呈”。


王先生的儿子王世瑚最喜欢那把电动剃须刀: “这是60年代初杨先生托人从欧洲经香港带来的,当时国内的刮胡刀就是一个刀片,很简单的那种。这个剃须刀转动精巧,还有皮套,很新颖”,当年他还是“嘴上无毛”的少年郎,而今已过天命之年,他说: “现在还能用”。


最有趣的是80年代每个城市儿童都玩过的魔方,平常之物放在一个有机玻璃盒罩内,气质便高雅起来。“配套”的信件写道: “记得昆明你有两副Puzzler,现在托高崇寿带一个西方目前风行的Puzzler送给你,我的解答也附上。(我的解答不是很快的)。”然后是一张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王世瑚说这个魔方陪伴了父亲的病中日月,“每次住院都带上,他也写了数学求解,所以几下就能转好”。


最令我们平常人感动的是那一封信,托聂华桐教授带来,除“希望病情时有进步”,“至念”外,还附有500美元支票一张,港币现金2000元,“请呈王师母哂纳”,他特意嘱咐王师母: “支票在中国银行可以兑成人民币,还可得到侨汇券”。以今天中国人的眼光看,这两项款数不算什么,若还原到1982年的平均工资水平与物价指数,不难掂量这份弟子心意。


王先生的儿媳盛淑兰补充: “杨先生还来信询问带药的事。后来托人捎来白蛋白,在当时很贵,直到父亲去世,还有一支在冰箱里。”


王先生去世后,王师母还收到过“生振宁”的新年贺卡、问候信件。1985年《读书教学四十年》在香港出版,他寄来请“王师母教正”,王先生的弟子们都知道,王师母没什么文化,是婚后王先生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


无论是《读书教学四十年》,还是1997年出版的《杨振宁文集》,开卷第一篇都是: “1942年我在昆明西南联合大学……研究的是统计力学,导师是王竹溪教授。”王先生的一帧照片也同影响过杨振宁科学人生的爱因斯坦、费米、狄拉克等人的照片一起,收入书中。在海峡两岸,在香港、澳门,在他走遍世界各地的演讲、学术报告中,有多少人从他口中听到王竹溪的名字,难以数计。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与学生的“常提常讲”相反,在王竹溪先生的口中,很少提到杨振宁的名字。北大物理学院章立源教授是王先生的老学生,他说从未听王先生主动提起过杨先生。王先生从不自夸,也不以杨振宁炫耀于人,坚持做学问不求速成,始终严谨、沉实。他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大约在1972年以后,杨振宁先生到北大物理大楼介绍“宇称不守恒”,“当时我们都吓住了,不敢提问题,王先生坐在第一排,聚精会神地听,认真地记……”


王正行教授1962年成为王竹溪先生的研究生,他记得那年春节和两个同学去给王先生拜年,王先生刚好收到杨振宁寄来的一本英文版《基本粒子发展简史》,“王先生很高兴,说中国和美国关系不好,一般不敢联络,可他还是把书寄来了。”


林纯镇教授在“文革”期间同王竹溪先生有较多接触,他说起王先生的科学品质用了两个字: 崇敬。他记得王先生主动提起杨振宁是在一次意见分歧时: “当时的工农兵学员文化水平比较低,有一个欧拉动力学定理我不想讲了,一是这个定理讲起来有难度,二是讲完了他们也不会听懂。我准备放弃,跟王先生商量,没想到他不同意。他说即使学生听不懂,但知道有这么个定理在那儿,将来他有能力有条件时可以回过头再搞懂。他说西南联大时给杨振宁讲起一个数学模型,当时也没完全搞懂,可几年以后他搞懂了,还向前发展了!”


——读者可以作证,那正是昂萨格数学模型。


这一对师生,先生不以弟子显,学生没齿不忘师恩,看似相悖,实际一脉相承,表现了中国文化特有的谦逊,在这个文化的价值观念中,它是一种美德。

两封“谢师”信


35岁的杨振宁是从广播中得知自己将获诺贝尔物理学奖,此后桌上的电话便铃声不断。这本应该是一个欢呼雀跃的时刻,他却坐下来,写下这样一段文字:


大猷师:


值此十分兴奋,也是应深深自我反省的时刻,我要向您表示由衷的谢意,为了您在1942年春引导我进入对称原理与群论这个领域。我以后的工作的大部分,包括关于宇称工作,都直接或间接与15年前的那个春天从您那里学到的观念有关。这是多年来我一直想告诉您的情意,今天或许是最好的时刻。

谨致敬意,并问候吴太太。


生振宁上


几乎就在同时,与杨振宁共同获奖、半个月后将满31岁的李政道也表达了内心情意:


大猷师尊鉴:


刻接电讯,知杨振宁和我合得1957年物理学之诺贝尔奖金。

接讯后的感觉很多,而亦分歧,一方面当然觉得这是一种光荣;可是一方面深深感觉自己之学识有限,希望对将来能继续努力。

现在的成就,大都是在昆明时您的教导,而假使在46年没有能来美的机会,那更根本不可能会有这几年的工作,此点我深深感觉,特此致意。祝好


生政道上


这一天是1957年10月31日,两封信的同一收信人吴大猷先生,是他们两人先后于西南联大求学时的恩师,此时出任加拿大国家研究院理论物理组主任。


吴大猷先生与两位诺奖得主之间的师生情谊,是科学界的一段佳话。吴大猷先生同时收到两位诺奖弟子的“谢师”信,更是物理学界的一桩美谈,只是由于特定的历史原因,吴大猷的名字在祖国大陆远不如他在海外那样广为人知。


杨振宁先生有过这样的回忆: “在联大给我影响最深的两位教授是吴大猷先生和王竹溪先生”,“1942年,为了在西南联合大学取得学士学位,我必须提交一篇毕业论文。我去找吴大猷教授做论文导师,他拿出1936年那卷《现代物理评论》杂志上罗森塔耳和墨菲合写的一篇文章给我看。那是讨论群论和分子光谱的评论性论文。这样,我就接触了群论在物理学中的应用。回首往事,我对吴先生的这次指引深为感激,因为这对我后来发展成为一个物理学工作者有深远的影响”,“以后40年间,吴先生和王先生引导我走的两个方向——对称原理和统计力学——一直是我的主要研究方向”。


他是沿着吴大猷先生为其开启的对称原理大门,又随费米、泰勒等名师深造,与李政道一起将被视为金科玉律、从未被怀疑过的宇称守恒定律推翻,从而迈入了诺贝尔奖的殿堂。


此前的宇称守恒定律认为,物质粒子的最深层结构是不分左右的,即左右对称。但在当时,美国加速器粒子实验中的一些现象却令人疑惑,不能解释。这两个年轻人感觉到了问题所在,便大胆设想: 不接受宇称守恒的假设即左右不对称,那些迷惑的现象就能解释了。他们的论文发表后,遭到一些权威的反对,但很快,吴健雄领导的实验证明了他们的理论: 弱相互作用下——宇称不守恒。


于是,杨振宁以功成之身回首,感谢吴大猷先生当年的“引路之恩”。


而在李政道,求学之路不如杨振宁那样一帆风顺,遭遇过磨难,吴大猷先生于他,有“知遇之恩”,可以说,吴先生是改写了他命运的人。


若从更放大些的历史背景看,1945年美国在广岛投下原子弹之后,如果不是当时的蒋介石政府也想在中国造一颗原子弹,他们师生二人都可能是另一种人生。


英才还须慧眼识


年轻时的李政道胖乎乎、笑眯眯,为人随和、热情,用时下词令: 阳光男孩。


他出生上海,祖籍苏州,祖上曾参与创办东吴大学,其父金陵大学毕业后从事化工行业。李政道自幼嗜书,上海沦陷后,为求学奔浙江、走江西,又从重庆到昆明,一路上与逃难的流民为伍,丢过衣物,遭遇过车祸,摔伤过筋骨,千辛万苦来到西南联大——据说李政道先生此生最痛恶战争,几年前尚与美国国务卿奥尔布赖特交流过对战争的苦难记忆。


当18岁的胖男孩李政道凭藉着友人的一封介绍信找到吴大猷教授时,吴教授正处于国难与家“愁”的双重压力下: 夫人阮冠世卧病多年,物价飞涨已用不起女佣,每天他要生火煮饭,服侍病人,还要教书上课。最困苦时他摆过地摊变卖衣物,还在家里养过两只猪仔,以求换些钱粮。他1933年获美国密歇根大学博士,回国执教北大,到昆明后,为应“北大40周年校庆论文征集”,更为从日常烦恼中挣脱,面壁著述英文专著《多原子分子之结构及其振动光谱》,很快在上海出版,第二年竟获有3000元奖金的“丁文江奖”,随即美国翻印,可想见其学术水平与价值。


除此,还带了研究生黄昆,指导了杨振宁等人的本科论文。就在1945年的春天,“忽然有一个胖胖的、不到二十岁的孩子”来到他面前。


吴先生对初识李政道有过如下回忆: “李政道原来在浙江大学读过一年级”,“那时恰值学年中间,不经考试,不能转学。我便和教二年级物理、数学课的几位老师商量,让李随班听讲考试,他若合格到暑期正式转入二年级。”


“李应付课程,绰绰有余,每天课后都来我处请我给他更多的读物和习题,他求知如此心切,简直到了奇怪的程度。有时,我风湿病发作,他替我捶背。他还常帮我做些家务琐事。我无论给他什么样难的书和题目,他都能很快地读完做完,并又来要更多的。我从他作题的步骤及方法上,很快发现他思维敏捷的程度,大大异乎常人”。


“老实讲,在那些日子里,我为了我自身的工作,冠世的疾病,还有每日买菜、烧饭、生火等家务劳动,牵扯精力很多,再加物价飞涨,实在没有心绪准备更多的参考资料和出习题给他,好在他天资高,亦不需要我详细讲解,自能理会资料和习题的内容”。


与李政道同时期求学西南联大的叶铭汉先生,是老一代物理学家叶企孙之侄,今年77岁,他说: “李政道非常聪明,我们当时就有感觉,他念书快,老师讲完课,同学有不懂的就去问他。我叔叔当时同意: 电磁学,李政道可以不上课,参加期末考试。”叶先生还说: “这时杨振宁已经毕业离校了,他念书好,在学校也有名气”,“联大学习很艰苦,教室地面坑坑洼洼,房顶的铁皮板下雨时就叮叮当当地响,后来连这些铁皮板都拆下卖了。这样倒好,茅草顶下雨不吵。晚上复习,大家就到有汽灯的茶馆去,泡一杯茶,老板不管你,还不断加水,有时没钱,就说‘要一杯玻璃’,他就给你一杯白水”……


不久,广岛原子弹爆炸,日本投降。作为同盟国,美国将一册“绝密”的 “士迈士(Smyth)报告”交给中国,这份报告评述了美国原子弹的发展经过。很快,当时的军政部部长陈诚、次长俞大维约见吴大猷、华罗庚,商议“拨一座大礼堂、10万法币制造一颗原子弹”。吴先生思考后上书军政部,大意是须先培植人才,选送优秀青年出国考察,“有人才能有弹”。陈、俞同意转款培训人才,由吴大猷、华罗庚、曾昭抡三人分别在物理、数学、化学三门学科各选2名学生。此时黄昆已考取中英庚款,杨振宁考取清华留美,吴大猷毫不犹豫地确定了清华助教朱光亚和大二学生李政道。


对于李政道而言,真真“太破格”了,因为三校还有那么多助教、研究生,也有人以为吴大猷、李政道有亲戚关系。


据说,1946年秋出行前,一张娃娃脸、总是笑眯眯的李政道去南京军政部领款时,又穿了一条学生短裤,人家怎么看也搞不明白: 考察国事,怎会派这么一个童子军去?


因吴先生伦敦开会,故李政道、朱光亚与吴夫人等同船赴美,海天万里抵达新大陆时,前来迎接、安排住宿、忙前跑后的正是杨振宁,他于1945年圣诞期间到美,此时正随泰勒攻读博士。


这是杨、李初相识。



李政道(左)、杨振宁1947年在芝加哥


如果说,这一胖一瘦却都“极聪明”的中国青年,在普林斯顿草地上边散步边讨论问题的图景,能够在奥本海默这位主持战时美国原子弹研究的科学家脑海中“定格”;


如果说,李、杨在长达十几年的亲密、高效的合作中形成了无法磨灭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青春记忆;


如果说,1956年他们是以两人4手20根手指的合力“撬动了地球”。


那么可以说,“缘起”于——吴大猷先生。


师 品 长 存


1992年,5月的北京。这是一个青草每夜都要簇簇拔节、红花总想挂在浓翠之上的季节,这是一个游子久别故国,近乡情怯的季节。


吴大猷在把地球转了数圈之后,终于回家。


1946年,他是在北平复员接收的喧闹中告别古国故都,“不须掐算,整整46年”,那时正值他发黑体健的英年,而今是常以轮椅代步的银发老者。


他惊叹北京的楼高厦大、车多人众、广场宽阔,在恍如隔世的景物中他搜寻东四牌楼、西直门的“门脸”: “全变喽!”他执拗地要负责接待的秘书柳怀祖,驱车沿东单转了又转,也未见到旧居容颜。


老夫聊发少年狂 学生作伴好还乡

1992年吴大猷、李政道游天坛


学生李政道这个“南人”,此时反成了他堂堂北大教授的“北京导游”: 琉璃厂、卧佛寺、天坛回音壁、中山公园来今雨轩……李政道先生不时嘘寒问暖,把老师的轮椅推得从容、自然。


此番李政道夫妇专赴台湾,接来时任中央研究院院长的吴大猷先生,参加在北京举行的《首届东亚、太平洋、美国超导超级对撞机物理实验和技术研讨会》和其后的《国际湍流与流体力学研讨会暨周培源先生九十寿辰》。来自世界各地的华人物理学家济济一堂,受到江泽民等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吴大猷先生返台不久,一个由大陆7名院士组成的代表团应邀回访。


吴先生在台湾,以针砭时弊“直言不隐、言必中的”而赢得极高社会声誉。从学校教育到水灾旱情,不时就要在报刊上“骂骂人”。而“肤浅”便是他的“骂言”,很多人称颂他的“骂人文章”是台湾社会的“晨钟暮鼓”。


“吴先生一生从不自夸”,是众口一辞的评价,可有两件事却令他始终得意: “对得起这一代和下一代”。一是60年代初,他回台湾,友人机场“接机”便相告: 不要对留学政策发言。原来台湾当局见人才外流,拟禁止留学。偏偏吴先生“不听劝”,直陈“蒋先生”: 从长远看,人才储之异邦并非坏事,愈禁,人愈不归。没想到吴先生之言,还真真改变了当局初衷。


另一件是台湾1967年有个发展原子弹的“新竹计划”,吴先生再次上书蒋氏父子: 不可。据说为此在老蒋面前同蒋经国发生争执: “你那些人的原子弹知识,都是从《读者文摘》上抄来的。”他在报告中从财力、人力、重水等诸因素逐条分析,结论为: 不可。老蒋虽有勉强,但最终还是“纳言”。私下里,吴先生的话颇耐人寻味:“我们还是得有宏观的大爱”。


人常称杨振宁、李政道“同出其门”,李、杨也在多种场合表达“饮水思源的感念”。每逢这时吴大猷先生必要夸学生: “他们二人都有自发自动异于常人的求知欲。”他称自家智力: 中上或B+,对两位弟子始终赞曰: “他们是天才。”


对于杨、李二人在得知获奖时不约而同的两封“谢师”信,吴先生认为: “信中谈的只是他们的好意而已,我认为我实在未曾对他们有过如此重要的教导,但无论如何,他们二人所表达的心意,使我感到极度愉快。”


他还说过: “近来李、杨成就卓然,时人常提到二人是我的学生,是我精心培植出来的,尤将李与我的机遇传为美谈。其实,我们不过适逢相会,只是在彼时彼地恰巧遇上而已。譬如两颗钻石,不管你把它们放在哪里,它们还是钻石。”


2000年3月4日,93岁的吴大猷先生在台北病逝。


杨振宁、李政道前往治丧、追悼。


“著作皆经典,学生多大师”,是人们对他的身后赞语。


师者,长已矣。


吴大猷先生的纪念碑在宝岛胡适公园。


王竹溪先生的半身铜像在北京燕园。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西哲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三代师生情谊千古流传,亚里士多德的名言也由此贯穿古今。


但生活以其丰富的细节力量,将名家名言向前延伸: 爱师与爱真理,常常——并行不悖。


(本文转载自2002年12月10日《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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