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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石头,在新疆是一项老少咸宜的娱乐活动丨三明治

饭粒 三明治 2019-07-27


文/饭粒

编辑/冬至

今天有人问我,五一放假有什么计划,五一?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啊。我仔细想了想,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去“捡石头”。 


捡石头,在新疆是一项老少咸宜,既能放松身心又有可能发家致富的娱乐活动。休息日里,约上朋友或者带着全家,去大戈壁滩上找玉石或做石雕的石头,这样的活动被简称为“捡石头”。


以前有段时间,人们会扎堆去星星峡或者乌尔禾,原因是好像有人在这些地方捡到了成色特别好的玉石,瞬间实现了人生阶层的高度提升,于是由此产生和改编的神话迅速传向了东西南北。一时间,荒凉的戈壁变成了众人聚会的场所,就连一些从不知名的戈壁荒滩,都迎来了千年一遇的人潮。


除了地点的选择之外,装备是否专业,是区分职业玩家和酱油型选手的显著标志。我曾见识过一对专业捡石头的夫妇,一辆越野车,既是代步工具也是移动的宿舍,载有备用柴油,生活必备用品等等。女主人告诉我说,他们出来捡石头已经两年了,之前在国企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日子一直过得不咸不淡。直到有一天,朋友约他们去乌尔禾捡石头,他们的生活开始发生变化,对于这项活动的热爱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出发


前年十一,我们决定去克拉玛依看望好久没见的四叔一家,顺便带着婆婆和宝宝去周边的景区转转。到了克拉玛依,四婶提出第二天带我们去乌尔禾捡石头,正好她的姐姐和姐夫也在那边。这两位素未谋面的姨姨和姨夫,就是之前提到的专业捡石头的夫妇。


捡石头是婆婆长久以来的一个夙愿。对于我来说,也是第一次接触。宝宝听说可以捡到宝石也很兴奋。于是计划就这样定下了。


第二天,我们开车离开市区,跟着四叔四婶的车,驶向了乌尔禾方向。乌尔禾本来最有名的景点是魔鬼城,雅丹地貌呈现出的壮观奇景每年吸引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然而财迷如我,想着景区之外的那一片广袤戈壁,已经开始幻想成为有钱人以后的生活了,因而顾不得去魔鬼城里转上一圈,便催促着家人朝着目的地直奔而去。


车子逐渐驶离了主路,开进了一条车辙压出的土路上,坑坑洼洼的路面因为雨水的反复冲刷,变得崎岖不平,有好几次听见底盘擦过杂石堆的声音,我都心疼得坐立不安。这样一路颠簸了四五十分钟,土路也消失了,两辆车在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上卯着劲儿地向前冲去。根据姨夫给的定位,我们兜兜转转终于到达了指定的位置。对面的天际线处,一个小黑点越来越近,越野车的轮廓渐渐显现了出来。


打开车门的一瞬间,狂风劈头盖脸地推了过来。我打了一个寒战,赶紧关上门,翻出包里所有的衣服套上。等一家人全副武装地下了车,才发现瞬间就能灌满全身的冷风,根本没将我们里三层外三层的装备放在眼里。


姨姨、姨夫热情地将我们迎到了越野车的背风面,几块简单的隔板挡在车与大岩石之间,隔出了一块三角形的区域,简易炉子上一大锅奶茶热气腾腾地沸腾着。姨姨从后备箱里拽出几个小马扎,我们张开马扎靠近炉子坐了下来。姨姨和姨夫坐在我们对面,大家坐定后,他们才摘下了脸上的口罩和头上的帽子,黝黑的面孔,凌乱的头发,干裂的嘴唇,无不彰显着戈壁滩恶劣环境的功绩。姨姨没说两句话,就开始张罗着给我们盛奶茶。接过奶茶碗的那一刻,我的手触碰到了她的手,皴裂的纹理划过我的手指,定睛一看,发现那双粗糙的手上已经没有了女性该有的细腻和平滑,取而代之的是密集的裂纹和卷起了死皮的小伤口。


我看着堆在地上的棉被,满身泥垢的车身,还有这简陋的生活条件,想起一个曾经做和田玉生意的客户说起的一件事,他说,采玉是一项极其艰辛的工作,长途跋涉,风餐露宿,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辛苦探索,受伤挨饿时有发生,即便能克服这些困难,但在面对苦寻无果的绝望时,那种痛楚给意志力带来的压倒性打击,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我看着对面那两张疲惫的脸,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说捡石头会上瘾。也许再多翻一块石头,也许再多挖一镐头,那个能改变人生的奇迹就会发生,就像是输光了最后一枚硬币的赌徒,总是相信再压上最后一注就能回本。


寻宝


一碗滚烫的奶茶下肚,顿感身上暖和了不少。姨姨又从车里翻出几件大衣,说戈壁滩上风大,不穿上的话一会儿就冻透了。婆婆早已按耐不住,趁我们聊天的档口就已经提前开始捡石头了,我跟宝宝拿着大衣送过去,也就近开始了寻宝之旅。


新疆的戈壁滩,就一个字:大。一眼望过去,视线能抵达天际线。站在天地之间,你会感觉到身处她的怀抱,自己是渺小的。戈壁滩是一个独特的生态,石头和碱土是主要构成部分,主要的植被是一些骆驼刺和具有储水功能的多肉,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耐旱性植物,散落在戈壁上绵延而去,红色,黄色,黄绿,不同的颜色点缀着这片看似毫无生机的地方,让这里呈现出一种荒凉的美感。


我跟宝宝像一大一下两只熊蹲在荒草间,脚底下是各种各样泛着或黄色或白色光泽的石头。我对于玉石毫无鉴赏能力,望着这些石头,感觉每一块都可以称作是旷世美玉了。那种握在手里的温润,和透过阳光便可感受到的光感,无不让人以为这里就是一块玉石的宝库,仿佛每一块石头都有价值连城的可能。

太漂亮了,每一块都各有各的色泽,各有各的形态,简直让人爱不释手,没过多久,我跟宝宝就捡了满满一口袋的玉石。回到有奶茶炉子的营地,我们一边蹲着烤火,一边把捡到的好东西小心翼翼地摊在地上,姨姨和姨夫正忙着做饭,但我还是见缝插针地央求他们帮我看看,万一有一块是举世无双呢。两人同时扭头扫了一眼,笑着说了句“都挺好的”就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了。


“有没有宝石光啊?”我不死心地问道,举起其中一块自认为最好的石头问道。


“呵呵,连玉都没有啊。”姨夫不紧不慢地切着菜,头都没回地说道。


“哦,我还以为这块有可能呢。”我摩挲着手心里的石头,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哪有那么容易啊?”姨姨拿起水瓢,一边舀着水一边很认真地说:“还是要看缘分呢,这叫玉缘,有些人多少年都捡不到一块好的,也有人头一次捡就能捡到特别攒劲儿的。”


姨姨端着盛满水的水盆走了过来,蹲在我们的宝石前面又仔细瞅了一眼,笑着摇摇头,说了句“都是石头”就起身又去忙了。


我跟宝宝有些不甘心,从眼前的石堆里各捡了三块自己特别喜欢的放进了衣服口袋,又提着空袋子开始了新一轮的寻宝。


不觉间已过了下午四点,太阳一直躲在云层的背后若隐若现,风好像比中午的时候吹得更紧了。我找了一件趁手的兵器——一块长条形的岩石,棱角分明,很适合掘土。一边哼着歌一边搜寻着目标,渐渐地我离大家的距离有些远了。刚刚还能隐约听见的人声,现在只剩下了大风的呼啸。蹲着的双腿越来越麻,我索性坐在了地上,用手里的石条先将身边的石头挨个翻一遍,一边挖一边看,根据姨姨和姨夫说的标准,接近的放进口袋,不匹配的就扔掉,然后再挪个位置把上一个步骤重新来一遍。


一开始没什么,除了风大没有别的不适,但没过多久就感觉全身麻木,关节酸痛,忍不了多久我不得不站起身来,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脚。刚刚还能看清的家人,此时都远成了一个个小黑点,在荒草间时隐时现,一种莫名的孤独从我的心中油然而生。不远处,一团被流放的枯草,被风沙鞭笞着,踉踉跄跄地赶着路,狂风在身后狞笑着,变本加厉地羞辱着,那一抹孱弱的枯黄,毫无尊严地被卷向了远方。


我一边往回走一边玩着,偶尔遇见好看的石头,便又停下来,不知不觉太阳又向天边的位置跨了一截。我盘腿坐在荒滩上,仰头看着天上那朵昏黄的太阳,手里摆弄着刚捡到的石头发呆。此刻,我像是这片戈壁的王,放眼望去,目光所到之处无不是我的王土,一丛丛骆驼刺是我的大臣,在狂风里向我俯首称臣,一块块石头就是我的财富,静静地等待我的临幸,我是富有而傲娇的君主。但这里太安静了,除了风声和我的心跳,唯一的声音就是自己跟自己的对话。我收回眺望远处的目光,掂了掂装石头的袋子,差不多有两三公斤重了,袋子并没装满,但我心里远离人群的孤独感已经装得满满的了,于是迫不及待地起身,提着袋子专心向营地赶了过去。


迷失


回到炉子边,又喝下一碗热奶茶,身子里的寒气被奶茶的热量一点点逼出体外,才惊觉冷风里的凉意早已慢慢渗进了骨缝。


姨姨和姨夫也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趁我们捡石头的时候,一盘大盘鸡和一盆豆角炒肉已经炒好,害怕被吹凉,所以闷着锅盖放在两个小酒精炉上热着,辣皮子爆锅的香味在炉子边打着转儿,又一锅奶茶热气腾腾地飘着茶香,姨姨还在忙着拌皮辣红,姨夫变魔术般搬出一提子大乌苏。还从没体验过在戈壁滩上吃饭的感觉,心里也按耐不住兴奋,着急忙慌地起身,准备去招呼大家回来吃饭。


我向大家捡石头的地方走去,看起来不远的距离,走起来却又觉得好长。戈壁滩真的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当你身边有人的时候,你不会觉得孤独,有一股很温情的能量会自动张开一道结界,将你从戈壁滩的空旷和寂寥中隔离开来,可一旦当你独自一人前行,它便会从你的背后扑上来,钻进你的心里蛊惑你,喋喋不休,絮絮叨叨,让你觉得这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你一个人。


我突然感觉心慌意乱,迫切地想要赶到家人的身边去,于是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向他们跑去。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宝宝的名字,风太大,我的声音一出口就被吹散了,荒草丛生的乱石滩故意扰乱着我的步伐,我不停地绕过大团的枯草,心里那种孤立无援的凄凉已经开始慢慢滋长成一种莫名的恐惧。眼睛紧紧盯着宝宝小小的身影,我跟头绊子地奔跑着,在狂风中大声地呼喊着她,听着自己清晰而剧烈的心跳,感觉这段路就像是一个梦魇。


近了,近了,我听见自己对自己说。宝爸第一个听见了我的声音,直起身子看向我,待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时,我感觉整个人都有点虚脱了,一边扶着他大口地喘气,一边庆幸终于走进了那个安全的结界。宝爸手里提着袋子奇怪地看着我,问:“你咋了?跑得跟狗撵似的?”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就随口诌了句“急着叫你们吃饭啊”,宝宝兴奋地提着她的小袋子,让我欣赏她的“宝石”,一切好像又恢复到了温暖的样子,仿佛刚刚那段惊心动魄的狂奔都只是我的幻想而已。


鉴宝


大家三三俩俩陆续回到了营地,待所有人坐定,罩在饭菜上的盖子一一掀开,饥肠辘辘的我们立刻被饭菜的香味吸引。可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刚刚还翻腾着热气的大盘鸡就被风吹得凉透了,豆角炒肉的香味也慢慢变调,夹带着些许羊肉的腥味,我幻想中那种幕天席地吃大餐的美好设定,就这样瞬间被打破了。


“怎么不吃了啊?”姨姨热情地招呼我,夹起一块已经凝固了的鸡块放进了嘴里,看来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进餐环境。


“哦,我已经吃饱啦。”我端起奶茶碗猛灌了一口,空荡荡的胃里好歹有了一丝温暖的感觉。


吃完了饭,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考虑到我们带着老人和孩子,大家商量决定去附近的一个团场,找个招待所安顿下来。


又是将近一个多小时的颠簸,当车子终于驶上了柏油路,我错了位的脑仁才慢慢归位。等找到合适的宾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气温骤减,我们躲在温暖的小宾馆里,一边听着窗外的狂风呼啸,一边聚在桌子边聊天。花生米和瓜子摊了一桌,刚刚在戈壁滩没有喝完的大乌苏又被摆上了桌子。


我提着洗好的石头来到桌前,又央求着大家帮我看看,毕竟经过这一天的辛苦寻找,我心里的那个发财梦还是在蠢蠢欲动,万一呢。本来在房间里看电视的宝宝和婆婆,听到声音也跟着出来凑热闹了,姨姨和姨夫便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中,开始了现场鉴宝的表演。


先是特别大的几块石头被姨姨提溜出来了,摇摇头放在了一边,然后又是姨夫手里的一把石头“哗啦”地倒进了装垃圾的袋子。哎哟,我的那个心疼啊,看着我辛辛苦苦带过来的石头,一个个被判了极刑,我的小心脏真的是隐隐作痛。四叔四婶和宝爸都是一边看着热闹,一边戏谑着说我财迷心窍,眼见着被扔掉的石头越来越多,我的内心几乎都已经开始不淡定了。什么嘛!怎么可能没有?我焦躁地盯着姨姨和姨夫的脸,真希望是他们看走了眼。


袋子里的石头越来越少了,到最后几乎只剩下了一些细小的颗粒状的石头,我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否曾把它们丢进过袋子里。就在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的档口,姨姨突然盯着自己的手指定住了,然后咧开嘴笑了:“丫头,可以啊,这是个宝石光啊。”纳尼?我顺着她的目光无比惊喜地看过去,但还是只看到她的手指,大家一听姨姨这样说,也认真了起来。


姨姨把手指轻轻触向了桌面,手离开之后,一颗米粒大小的石头在桌子中央接受着众人目光的朝圣。我压抑着心中的狂喜,轻轻地将它捏在了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感觉自己当时的样子已经绝逼是《魔戒》里的咕噜姆附体了。


“不过这个太小了,卖不了钱。”姨夫有些遗憾地说道。


啊?!刚刚还感觉自己已经走向了财富人生,怎么瞬间就被打回了原形?


“如果有指甲盖那么大,那你们这一趟就真的是发了。”姨夫继续很专业地评论着,然而我已经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垂头丧气地将手里的那粒小石头扔给了宝爸。


“倒是可以打一个戒面啊。”姨姨又从宝爸的手里取过了那颗小玉石,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一听还可以做一枚戒指,心情又瞬间从谷底直冲云顶了,“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再三地跟姨姨确认着它的价值。


我这一惊一乍的表现惹得大家哈哈大笑,顿时才惊觉自己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已经被这个小到不起眼的石头弄得大喜大悲的,不禁在心里嘲笑着自己,这么小的玉石就能让我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那如果真的捡到了传说中的上等玉石,亦或者到最后我什么都没有获得,就真的很难想象那时的心态了。看来,我这样的心理承受能力,还真的是没有办法当一个采玉人啊。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和姨姨、姨夫在小宾馆的门前分道扬镳。回去的路上,两边依旧是一望无垠的戈壁滩,宝宝在一旁专心地抚弄着我的那颗“宝石光”,我看着这个肉嘟嘟的举世无双的“大宝石”,感觉那片戈壁滩慢慢地被拉远,心里的那个发财梦也开始慢慢退散。戈壁滩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它款待你,也诱惑你,考验你,也愚弄你。你来,它不会热烈地欢迎,你走,它也只是淡淡地注视你。博大而无情,宽厚而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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