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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是里加机场历史上,唯一滞留过夜的旅客 | 童言专栏

童言 三明治 2019-07-03



文 | 童言



 / 一 / 


告别拉脱维亚,我花了三天两夜。


这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确实发生了。至于如何发生的,还是听我把拉脱维亚的故事,从头说起。


我在一个身穿红大衣的女孩手中,找到自己的名字。


“哦,你就是 Tong!” 女孩说着,给了我热烈的,来自老朋友一样的拥抱,“ 我是 Anda。”


我早“听过” Anda 了。还在瑞典时,她通过 Skype 面试,让我用三分钟介绍自己国家的一处名胜。我选择了长城,眉飞色舞说了一通后,Anda 在电话那头说:“真不错!”

项目发起人 Anda


一出机场,欧洲脆脆冷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我深深地吸上一口,撸起袖子,准备干活。就算物价没有北欧瑞典那般高,波罗的海国家的出租车,也并不能像在埃及一样,扬手即有。所以 25 公斤重的箱子,只能靠我们两个女孩,又是拖又是拉。幸亏 Anda 长得高大,一米七几的身材,使得上劲。遇上天桥时,她更二话不说,拽着箱子咯噔咯噔地爬,势要把每格阶梯都比下去。


本以为我们会先到酒店休息休息,Anda 却一秒也不愿意浪费,直接把我带到办公室。在那里,我见到了同来参加项目的其他 4 位实习生,分别来自日本,亚美尼亚,土耳其,和毛里求斯。Anda 还特意组织了清一色女孩的团队,照顾我们的衣食住行,日程也安排得滴水不漏,项目开足马力前进。


不过慢着,我参加的,到底是什么项目呢?


这得从拉脱维亚的过去说起。


我对拉脱维亚的认识,一直停留在高中历史课本上的唯一一句描述:“波罗的海三国随之相继独立。” 这句话从未被划入过考试重点,甚至具体国家名字,也只能在脚注才找到。但来了拉脱维亚,我才知道这三个国家各自都有悠久历史。而因为三国也同时与俄罗斯毗邻,所以说起与俄罗斯的关系,更有好几个图书馆的书籍可供参考。


只是,小国遇上雄心勃勃的战斗民族,注定一辈子忍气吞声。直到 1989 年,苏联解体,波罗的海三国才试着考虑独立的事情。他们没有采取任何血腥手段,而是三国人民一起手拉手筑起人肉链,从爱沙尼亚开始一直延伸至立陶宛,全程 675.5 公里。这之后,再经过几轮和平抗议,三国终于获得几个世纪以来的首次独立。


但独立后的日子,管理并非容易。三国之中,尤以拉脱维亚的问题更为严重。因为拉脱维亚境内,有一个叫 Daugavpils 的城市。那里经过几世纪民族迁移,大批俄罗斯族定居下来,占了当地人口一半以上。此外还有波兰族和犹太人,而真正应该当主人的拉脱维亚族,却成了少数民族。拉脱维亚政府自然不待见,都当家做主了,怎还能让这些俄罗斯族天天提醒自己被统治的过去?于是集体睁只眼闭只眼,这边首都里加(Riga)该发展的发展,作为第二大城市的 Daugavpils 却一直被忽视。


1989年,波罗的海三国人民手拉手筑成人肉链,从爱沙尼亚一直延伸至立陶宛。这条链也称为”the Baltic Way”(图片来源网络)


另外,拉脱维亚实行“归化”政策(naturalization),即只有通过拉脱维亚语考试的少数民族,才能获得新身份。许多俄罗斯族人已经在 Daugavpils 住了几十年了,一辈子只说俄语。一把年纪还要重新学一门语言,多吃力?因此,拉脱维亚族与俄罗斯族之间一直存在核桃一般大的芥蒂。


但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90 后的俄罗斯族,一生下来就自动获得公民身份,学校也学拉脱维亚语。他们现在,又是如何看待拉脱维亚族呢?


Anda 很想知道,于是拿出帮我拿行李的狠劲,自己拉赞助,谈学校,还去了好几趟外交部,硬是把亚美尼亚女孩的签证搞定了。至于我们几个外国人,也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


我们的任务,是分别到首都里加(拉脱维亚族为主)和 Daugavpils(俄罗斯族为主)两座城市的 7 所高中,作巡回演讲介绍各自国家。因为 Anda 说,她想把世界介绍给拉脱维亚年轻人。同时,中日关系,土耳其亚美尼亚关系(注释:1915年至1917年,土耳其政府对其境内的亚美尼亚进行种族大屠杀,受害者数量达150万。但土耳其政府至今拒绝承认这一行为),也有相似的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所以,我们还要根据自己的经验,和当地学生讨论民族融合问题。


在里加准备了一星期,我们便出发到 Daugavpils。在车上,我和 Anda 说瑞典的城市无论大小,规划建设都一个模板出来。我很难想象,即将要到达的这个城市,究竟会与里加有多大差别?


“你去了就知道了。” Anda 说。



 / 二 / 


项目成员与部分 Anda 团队


虽然和日本女孩住同一个房间,我却和亚美尼亚女孩亲近得多。她叫 Luiza, 走路时最喜欢用手勾着我的臂弯,像妹妹一样在我耳边说悄悄话。我从未见过亚美尼亚人,但 Luiza 的样子,总让我想起在埃及时吃的枣,很浓,很甜。



我们五人当中,数 Luiza 用处最大-----她会说溜溜的俄语(亚美尼亚也曾是苏联加盟共和国之一)。在里加时,要是碰到上年纪的老阿姨,派 Luiza 当翻译准没错。但我们到了 Daugavpils,Luiza 简直成了我们的通行证,因为所到之处,耳边飘来的全是吐着大舌音的俄语!


谁说这里俄罗斯族人只占一半?这不就是来到俄罗斯了吗?!


Daugavpils 车站(图片来源网络)


但确实和里加很不一样。就像走进了一张褪了色的老照片,整座城市散发着日久失修的破落感。就连树上掉下来的叶子,也沾满了黯淡。建筑物风格都是方方正正,规规矩矩,毫无亮点。想想任何国家的第二大城市,不是经济中心就是文化首都,绝不会沦落到如此惨状。


行李都搬进了一间小旅馆,里面仅有的 4 个房间,我们全包了。老板当然高兴,亲自给我们斟茶倒水。不过旅馆里也没其他员工,老板身兼前台和打杂。


一切就绪后,工作正式开始。第一所访问的,是波兰学校。


早上八点,我们就到了礼堂。观众还没到,我抓紧时间温习演讲稿。可我越想专注,心跳得越快,噗噗噗的,都快要从嘴巴里跃出来了。这将是我第一次,面对几百号人,用英语演讲!虽说自己是名校英语系毕业,但底气从来不足。我觉得自己说得不够好,也怕出错。要是待会忘词儿,那可多丢人啊!


想到这,紧张感像魔爪一样钳住我的肠子,我连忙深呼吸,让自己安静下来。


不过自从出国上学,每周一次的课堂报告,确实锻炼了不少。而且跟着 Jane 到处骗吃骗喝,脸皮也没那么薄脆。


相信自己吧!我在心里给自己加油。


Anda 作了开场白,然后示意我第一个上。我接过麦克风,深吸一口气:


“各位早上好!今天,我要给大家介绍一个来自东方的国家.......”


演讲按照我编好的 ppt,一张接一张地进行。他们认识了中国地图,领略了冬日雪后的故宫,还现场试了试打太极。我原以为这些学生会对中国有一定了解。但只有提到成龙时,才有几个男生说喜欢中国功夫。


演讲很成功,全场师生起立为我鼓掌。之后,其余小伙伴也陆续上台。


Luiza 把我们带到中亚,原来亚美尼亚语字母,竟多达 38 个。毛里求斯男孩则用游戏的方式,讲述了这个小岛国的被殖民历史。一下台,许多小姑娘都围上去。我们之中最受欢迎的,非日本女孩莫属。尽管她英语不流利,但不得不承认,日本文化太有渗透力了。一说起漫画,这些青少年几乎尖叫喊着自己喜欢的人物。Cosplay 当然也早深入人心,更不用说来自日本的牌子,几乎每户家里,都开着一辆残旧的铃木。


演讲结束后,我和 Luiza 负责和十几个学生一起聊民族融合问题。他们的英语表达不流利,很多时候还得靠 Luiza 来翻译。所以本来的小组讨论,最后成了简单的一问一答:


“你们喜欢拉脱维亚族人吗?”


“......还可以。”


“平时相互用什么语言交谈,俄语,波兰语,还是拉脱维亚语?”


“俄语!有时候也用波兰语。”


“以后想去里加读大学吗?”


“......还是 Daugavpils 好。”


波兰语学校后,我们还去了其他几间学校。但酒店我们不住了,因为每人都分配了一个寄宿家庭。Luiza 去了一个高中女孩家,毛里求斯男孩则去了一个女老师家里。


至于我嘛......



 / 三 / 


“这是你的房间,这是床。喏,这样拉开来,再这样折回去,懂不?”


我点点头。


“那你住哪儿?”我问。


“我和我妈妈住一个房间。”


Natacha 就是接待我的女主人。我们之前见过一面,在拉脱维亚语学校,她在那儿当英语老师。


Natacha 的家不大,东西收拾得整齐而拘束,就像 Natacha 脸上的表情——俄罗斯人都不爱笑,他们认为笑嘻嘻的是让人可疑的。不过 Natacha 说话时,嘴角还是不自觉地翘了翘,两个小月牙儿,仿佛想告诉陌生人,她微微发胖的壮实外表下,其实是友善的,可亲近的。


几乎每天晚上,Natacha 都给我做晚饭。家常俄罗斯菜,煎猪排或者红菜汤配面包。而我最喜欢的,还是她那罐自家腌渍番茄。生番茄的酸涩,早被泡得又软又甜。伴着肉菜一起吃,不仅爽口,唇齿间还留有八角大蒜的芳香。


晚饭后,我们通常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微醺了的 Natacha,把自己敞得很开。她说自己以前学的是瑞典语,本想去瑞典,却最终留在这个城市当老师,一做十几年。她也说起前阵子去了伦敦旅行,还第一次尝试了坐地铁。她描绘得很详细,很有趣,仿佛想以此来留住我这个听众。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渴望我再多问些问题,例如为什么至今单身。可我不敢。


渐渐地,话题就像熄灭的烟头,余烟袅袅飘进深夜。我们都不说话了,静静享受着从窗户探进来凑热闹的深秋寒气。后来,听 Natacha 的一个学生说,其实在 Daugavpils 生活的每一个女人,都希望找肩膀靠靠。可这儿偏偏缺好男人。健康点的,都到英国爱尔兰干苦力活去了。留下来的,天天喝酒,最终被某瓶假酒毒死。所以我们在 Daugavpils 遇到的,几乎都是男人缺席的家庭,Luiza 入住的高中女孩家是这样,毛里求斯男孩入住的也是如此。


Daugavpils 地方虽大,但活动范围简直和小镇差不多。市中心只有一间两层购物中心,吃饭采购娱乐都在那儿了。游客几乎没有,所以我们成了大人物,引来电视台采访。我把链接发回家,父亲看了很高兴,逢人就说,“我女儿上了拉脱维亚电视台!” 过了几年,我竟还进了拉脱维亚驻华大使馆工作!


一天,我们又回到波兰学校。这次,我们不是来演讲,而是受邀请观看歌舞团排练。拉脱维亚素有“歌唱的国度”之称,每五年举办盛大歌舞节。波兰学校作为有民族特色的组织,也专门成立了歌舞团,帮本校学生编排波兰传统歌舞。听说歌舞团到过欧洲各地表演,还曾受过波兰总统接见。


正在排练的学生


还是那个礼堂,我们进去时,十几个学生们在台上热身。都是 15、16 岁的男孩女孩,脸上跳着红扑扑的青春。现场还有一位老伯伯,拉手风琴伴奏。那风箱一呼一吸,缓缓拉开我记忆的帷幕:


自带忧郁气质的手风琴伴奏


我的童年,刨去玩,有三分之一时间都泡在舞蹈练功房。就像这些学生,我的舞蹈鞋底频繁在木地板上摩擦,跳跃。那时还不懂舞蹈,喜欢只是因为好玩。演出时抹胭脂涂唇膏,提前看见长大后的自己。


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是练习手风琴。那 120BS 的琴,比我还重。但我还是坚持考完八级,之后再也没碰过。后来在欧洲街头听到手风琴声,我总忍不住停下来。那自带忧郁的气质,只有弹过的人才懂。


我想着往事都出了神,突然,眼前冒出一个很帅的男孩。他二话不说把我拉上台,一群人开始围着我又唱又跳。我还没回过神,男生冷不丁又凑过来亲我一口。我又惊又羞地捂着脸,台下已一片欢呼。


Natacha 和她母亲正在给我做头发


离开 Daugavpils 前,波兰学生约我们一起开趴。太阳还没下山,我就忙着装扮。Natacha 主动提议给我弄头发,并从房子深处挖出好久不用的大套烫发工具。她母亲看了也过来凑热闹。于是她们母女俩一个帮我梳头,一个用卷发棒。一贯整洁的房子,突然变得像吃团年饭前那样,凌乱而热闹。待我头上像长满章鱼爪子时,Natacha 和她母亲意犹未尽地目送我至门口,并祝我玩得愉快。


我当然玩得愉快,劲歌热舞之余,大口大口喝伏特加。这些波兰学生也喜欢用俄式腌鲱鱼作下酒菜,咸鲜味道,陪着热烈的伏特加,人间绝配!于是毫无悬念,我又喝挂了。在 Luiza 的搀扶下回到 Natacha 的家,一躺下就吐。我这才后悔自己喝多了,喉咙既干又苦。这时,朦胧中听见 Natacha 靠进来,说:“来,把这个喝了。”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啊!是腌渍西红柿的汁!没想到还有解酒功能。咕噜咕噜一饮而尽,从嘴巴到胃都舒服了!



 / 四 / 


回到里加,我们才真正欣赏这座城市。


在许多北欧或者英国游客眼里,里加就是便宜啤酒的代名词。他们坐一晚渡轮或者廉价航空来到这儿,花天酒地一个周末,又原路返回。但里加能给予世界的,绝不仅仅是酒精。

里加老城(图片来源网络)


里加最闻名的,当然要数其新文艺风格的建筑物 (Art Nouveau)。这个运动形成于 19 世纪末 20 世纪初,当时的艺术家们开始崇尚自然风格。他们把充满活力,波浪形的流动线条,运用在绘画,建筑,还有家居设计等不同艺术形式上。而里加,则是欧洲建筑界的典范。城内集中了约 800 座新艺术风格浓厚的建筑物,分布在老城内外。




新艺术建筑上的头像装饰(图片来源见水印)


就算搞不懂什么是“新艺术”,平时光看也觉得赏心悦目。楼宇大多筑造于二十世纪初,但每一幢都保养得很好,上百年前明亮的黄,如今依然娇嫩可人。所以在这座城市里漫步,眼睛从来不觉寂寞。抬头就是莫奈手中般的调色板,人既是观众也是主角。而建筑物上最出彩的,一定是那些装饰。当初的艺术雕刻师一定不想错过任何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连一根石灰石柱子也要雕成惊讶的欧洲男子模样。那高耸的鼻子,那失了魂的眼神,每一刀都显尽心思。


因为 Jane 圣诞前不回拉脱维亚,她特意让她父母带我玩。他们领着我穿过自由纪念碑,来到一面普通的墙脚下。正当我困惑看点在哪儿时,Jane 父亲上前撩开繁茂的花叶。顿时,一幅威尼斯出现在眼前。Jane 父亲说,作品几乎发生在一夜之间。传说不知名画家爱上了住在这面墙后的女孩,但女孩拒绝了表白。于是,画家决定把遗憾与爱慕,永久留在上面。


学校巡回演讲继续。里加学生的英文都很好,沟通毫无阻碍,却从来没邀请我们参加任何活动。大家都想念 Daugavpils,那里有叫得出名字的朋友。而我,则尤其怀念波兰学校的歌舞团。我想,要不趁着剩下时间,跟他们学一支波兰舞?


Anda 没有意见,她帮我联系好,还送我到火车站。那个周末,我独自坐上回 Daugavpils 的火车。一下车,我直奔学校排练厅。换了黑色练功服和舞蹈鞋,我就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波兰舞不难,来来去去就三四个动作。但因为和搭档一起跳,更讲究默契。这些学生从小学开始就一起跳舞,大家早像兄弟姐妹般亲密。我却需要花很长时间,和老师分配给我的搭档练习。刚开始时,我总踩到他的脚。但这个绿眼睛男生,会俯下身子,轻轻扶住我的小腿,1,2,3,4地教我数拍子。我能闻到他身上,栗子一样的香味。


知道我会跳中国舞,舞蹈老师让我教大家跳傣族舞。舞蹈真是不可言传的东西。动作他们都做到了,可看着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就这样在两座城市中来回跑了几个周末,恰好遇上歌舞团的演出任务。我本觉得一个外国人掺和不合适,但老师坚持让我也上。演出那天,为了让我看起来更像波兰女孩,他们给我戴了一条长到肚脐眼的麻花辫子假发。我也穿上了她们的民族服装,白色上衣枣色间条裙子。我还记得那衣服质地是棉麻的,掂着很坠手。



波兰学校歌舞团


音乐一起,我和搭档就融进了一团团旋转的花簇里。只觉眼前世界模糊了,离心力把我带去远方的格子裙,阳光中飞舞,飞舞……


演出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 五 / 


Anda 在庆功宴上回放了整个项目的照片。我们笑着看着,眼眶不自觉就热乎起来。想起当初刚到瑞典时,我还一脸懵懂。如今,我脸不红心不慌,大步上台做演讲。


本来,我还想回到埃及继续旅行。无奈机缘不巧合,最后还是决定回家。但我犯了一个极度低级的错误:离开日期比签证到期晚了一天!而我当时也不知哪来的天不怕地不怕,一点也没在意,吃喝玩乐直到在拉脱维亚的最后一天。


出发那早,我起晚了,东西也还没收拾。箱子一路装满了记忆,我几乎把自己压上去,才勉强把拉链合上。


匆匆忙忙赶去飞机场,又是一阵拥抱道别后,才终于来到出境大厅。


“请出示护照!” 女警官说。


我递上去。


“你的签证过期了。”女警官又说,眉头皱得很紧。我赶紧赔笑说对不起,可女警长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与此同时,机场正在广播:"Ms Tong Yan,您乘坐的......飞机即将起飞,请速到登机口登机。"


这条消息连续播报了好几次,我却一直误认为是别个倒霉的乘客。怎么是我呢?离起飞还有半小时呢!不急,不急,女警官一敲章就完事儿!


可女警官偏不下手。寻思一会儿后,找来警察,要带我走。这并不是最糟糕的。而后还来了一名机场职员,用比广播还冷的语调通知我:“童小姐,你的飞机已经起飞了。”


“什么?”我喊起来,“怎么可能?不是还有十分钟吗?”


职员摇摇头。


“那我怎么回家?” 我几乎要哭起来。


“你先把手续弄好吧。” 职员说。


我垂头丧气地跟着警察来到办公室。他让我填了一张表格,并开了一张罚款证明。全过程只花了 10 分钟,我真后悔到心肝了,怎么不早点到机场呢?!


下一班回中国的飞机,将会在两天之后。这意味着,我需要在里加机场,度过三天两夜——日后我每次提起这意外插曲,所有朋友都觉得我就是电影《幸福终点站》里的汤姆·汉克斯。


从机场看出去的里加


白天时间好打发,我在机场到处逛,或者看着飞机起落发呆。一路遇到那么多有趣的人和事,足够我慢慢回味。我甚至还觉得,这多出来的两天,正好让我整理人生。


晚上则过得比较辛苦,我既要看行李,又想眯瞪会儿。好不容易睡着了,凌晨三点多,又有新乘客降落。


我大概是里加机场历史上,唯一滞留过夜的旅客。我再次成为焦点,连扫地大妈都过来和我打招呼。还有好心人给我支招:进贵宾室休息,付钱即可。我马上刷了父亲给我的信用卡,进去舒舒服服睡了一整天。可惜,休息室下午 6 点下班,我只能重回机场大厅里的漫漫长夜。


终于熬到最后一天。我一睁开眼睛,机场职员已经替我拿好登机牌。这次我可不敢怠慢,第一个站在登机口。职员笑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祝贺你童小姐,是时候回家了。”


(文中图片若无说明,均由作者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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