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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孩子的幼儿园老师,现在在英国开着货车流浪 | 三明治

Huiyu 三明治 2021-09-06


在赵婷导演的《无依之地》里,一个60多岁的女人在经济大萧条中失去了一切,她选择居住在货车里,成为一个“Nomad(游牧民)”,做临时工作,四处栖息。在现实生活中,这个情况并不少见。今天想和大家分享的故事来自作者 Huiyu,她的故事里展现了一段友谊,记录的是自己孩子的幼儿园老师是如何在上海与他们一家相识、相熟,最后又为什么不得不离开这座城市,现在在英国过着开货车流浪的生活。文字的基调是明亮的。希望这个故事就像作者在结尾所说的,能够在冬日给大家的内心带来一团火光



文 | Huiyu

编辑 | 万千



“我太喜欢我们的Loo老师了!”孩子从新幼儿园第一天上学回家,眉飞色舞地与我们说。


没等问为什么,孩子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她叫我Ruby Red,因为我头上扎两个红色的头绳,她说她奶奶也叫Ruby,特别喜欢红宝石。她还给每个人都起了一个好玩的名字,她叫Anne是Anne the dreamer,因为Anne老爱做梦,她叫 Linder为Lin-deer,因为他跑起来和deer一样灵活。她的眼睛可大了,是蓝色的,说话的时候总是看着我们闪闪发光。她会唱好多好听的曲子,还会将我们唱到歌里面去……”


一直到临睡,兴奋劲儿都没过,喃喃低语着我好喜欢这个幼儿园才不情愿地闭上眼睛。

我暗喜,这幼儿园果真是换对了。转念又想,唉,日久见人心,新官上任三把火谁不会?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原形毕露了。且先走着瞧。


之后的一段日子,妹妹每天回来继续说着Loo的好。这孩子性情活泼明朗,但在以前,她对幼儿园的生活可从未主动提起过。


所以我便对在中国的学校有着这样一位老师十分好奇了。




01


因为不满体制内教学的统一化,我将孩子从公立学校转入了私立学校。选中这所是因为它宣传的“有爱的教育环境”和一支有激情的教学团队。学期中,学校邀请家长去参加公开课。终于有机会见到庐山真面目了。


开放日以公开课和一对一的访谈形式进行。孩子们随意地坐在泡沫垫上,我们家长坐在后排的板凳上。不见老师。


“嗨,我的孩子们,你们今天怎么样?”门外一阵铜铃般的声音窜了进来,随之走进一位红衣绿裤的老外,身材不高体型圆润,黄色的头发扎成一个公主髻放在头顶,还架了一副太阳镜。年龄我估摸着四十多岁。


“今天我们班级来了许多的大朋友,我们来唱首歌欢迎他们好不好?”边走边拍手起了调。孩子们呼呼啦啦地大声跟着唱起来。


坐在垫子上的孩子扭头目光找到我,手指了指,用嘴型说到:“这就是Loo老师。”红扑扑的脸蛋上尽是骄傲。我笑着点头。


二十来个五、六岁的孩子有坐着的,有趴着的,有靠着的,有在低头看着书的。这个年岁的孩子懵懵懂懂又顽皮捣蛋,他们知道今天是公开课么。我内心有些为Loo捏把汗。只见 她抽了一本书,又拿了张小板凳在孩子们面前坐下来。


“今天咱们要读哪一本书啊?”Loo将书的封面展示给孩子们,直接开始了课。一点没有要用任何辅助教具的样子,一点没有要维持秩序的样子。


“Pete——the ——Cat——! ”孩子们齐声答,稚嫩的声音清脆又响亮。趴着的依旧趴着,看书的放下了书,胡乱靠着的转向了Loo。孩子们都抬起了头。读书、问答、唱歌,课程流畅又丰富。我也被吸引,完全融入了其中,忘了要紧张。直到Loo爽朗地笑着说今天的课到此为止,我仍意犹未尽。


单独面谈时,与另一中方老师对着纸上各项标准照本宣科不同,Loo将评分的纸放于一边,与给我讲了孩子在学校发生的几件事。一边说一边与我探讨孩子在我眼里的模样。与其说是她在评价孩子,不如说是在与我一同分享在孩子身上看到的美好。说到动情处,两颊泛起红晕,闪着的蓝灰色大眼睛中熠熠地发着光。我动容不已。在公立学校的家长会哪有此等待遇,乖乖坐好听老师一味讲而已。


回家后,我兴高采烈地向先生宣布,我太喜欢Loo老师了!不等他问为什么,便滔滔不绝地将今天的经历感受一一祥述。




02


“Ruby能来参加我的戏剧班吗?“一天Loo发信息过来。“我们学期末有年度音乐会,多希望Ruby能做我的小主角。”


我如实告知接送不方便,不能参加。“啊,真希望我有车,这样我就能接送我的Ruby Red了。”


一丝感动之外,又觉得老外未免感情太过外露。相处不过几月,就将孩子称为“我的”,合适么?家中两个孩子皆在中国体制内教育呆过几年。义务教育嘛,家长不出钱的,所谓的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无故地受了国家和学校的恩惠,心里总是短了口骨气。所以与体制内的老师的接触,不免不自觉地带着份以下看上的畏惧和谦卑,害怕自己的莽撞直接会导致孩子在学校的难过。几经周折,将孩子转到了这所私校。出了钱,果真底气足多了,将自己坦然地抬高到了能与学校对话的同一个水平。


只想能对话就很满意了。这样热情主动的老师,真没有料到。


一年的时光过得好快。学校邀请家长参加学期末的年度音乐会。Loo导的两个音乐剧节目大放异彩。她自己还领衔出演了教师团队的合唱。一袭黑色长裙,藏不住的闪耀的光。校长夫妇坐在第一排,频频点头。看得出来,她的教学不仅得到了家长的认可,在学校的领导那里也是非常闪耀的存在。


一个学年很快结束了,妹妹要告别幼儿园成为小学生了,但依旧时常提起Loo。我便邀请她来家里做客。发出的邀约很快得到了答复。“非常乐意来,我也很想想念我的Ruby Red。”爽快地敲定了时间。问她是否要开车去接,她说不用,自己坐地铁来。


为了欢迎这位可爱的老师,我们特特地准备了一台家庭音乐会。果然很受用。Loo相当投入,中间不乏兴致到了,起身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中场休息,我邀请她来即兴演点什么。她随即在妹妹的琴谱上找到一首英国民谣,请孩子弹奏,自己唱。有趣的演出将我们的小小音乐会的气氛推到了高潮。


从此,Loo便常来。




03


带她去吃各种中国菜。她总是好奇,什么都要试试。这次带她吃串串。捞到一块粉里透红像豆腐质感的东西,问我们是什么。我们笑,让她只管尝尝。尝完她说很好吃,待要吃第二口时,我才说这是猪脑。她便突然停下筷子,瞪大灰蓝色的眼睛,嗔怪我们的淘气,随即又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继续用手别扭地握着筷子往嘴里送。后来也就不拘是什么了,夹到就吃。只有偶尔实在难以下咽,才偷偷地放在骨碟中,用碗挡住。


若我们家的氛围在中国家庭中已经算是活泼有趣的,在Loo的面前也要黯然失色。她就像是一阵旋风一片向日葵,兀自带着能量和光芒。无论是语速还是笑容和还是她无时不刻不亮闪闪的眼神,总是成为所有人的焦点。在我看来,她与安静,就像白天与黑夜,从不相遇。所以在Loo低头品尝美食的时候,我终于能插空说话。


我问她是加拿大的还是美国的,为什么带着英国口音,问她为什么会来中国。


她说她和先生M都是英国人,从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生下两个孩子后,因为向往加拿大的生活,便在加拿大的乡下买了一栋房子。举家搬到了加拿大。全家在这栋房子里在房前屋后的庭院里度过了多少欢乐的时光。


“啊,真好啊,加拿大应该是个很美的地方哦?”我问她。朋友中也有移民去加拿大的,常常晒出来绿柳碧水的图片,悠远地令人神往。听她说在乡下的房子,我的脑海中有了这样的画面——天高地阔间立着一栋白墙红瓦的房子,孩子们在院中踢球嬉戏,窗户上映出Loo微笑的脸庞。


“哦,我怀念那段时间。”她掏出手机,翻开相册,找出几张照片来给我看,“你看,这是冬天,我们在院子里堆了这个雪人。”我们将头凑过去,照片里面有一个与Loo差不多高的雪人,顶了一只胡萝卜鼻子。除了Loo,还有一个同样有着蓝灰色眸子的年轻人。


“这是我儿子。”没等我们问,Loo介绍。“哦,太——想他了。”


沉默了一下,她又说:“我们有一年没见了,自打我来了中国。”长长的黄色的睫毛垂下来。又沉默。


“你儿子现在在哪里呀?也在加拿大么?”我问。突然的安静,有些不习惯。


“他在英国当兵。”Loo说到,“个子比M还高,穿上军装特别帅气。但前两天给我发信息,说他不想当兵了。我问为什么,他说爱上了个在脸书上认识的美国姑娘,想去美国找她。”翻了一下白眼,为年轻人的冲动无奈叹气,“我好担心他,怕他就此丢了工作。在英国找工作不容易,更不要说在美国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胡乱地朝嘴里塞菜,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好容易咽下,才略略舒展了眉目,说自己理解他,谁没年轻过呢。又拿着手机在相册里翻。指着一位白胖的金发姑娘,与我们介绍这是她读大学的她女儿。笑容难掩骄傲。我才知道Loo已经五十多岁了。


我好奇她既然如此想念孩子,怎么会愿意离开他们。她大笑起来,说这的确不寻常。在西方孩子们上大学时,父母与孩子分开是很寻常的,但一般都是孩子离开父母,而不是像他们这样,是父母离开孩子。所以不寻常。


在后来的聊天中我们了解到,她和M原来住在加拿大东部,是相对不富裕的区域,又由于整体的经济不景气,夫妻俩同时段面临了工作合约到期。作为足球教练的M通过朋友了解到中国对于外国教练和教师的需求旺盛,找到了一份在中国培训机构做足球教练的工作。Loo也跟着到这里找了这份工作。


我问她有过担忧和害怕吗,毕竟这个年纪了,还要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环境中生活。她连连摆手摇头。M小时候在香港待过几年,年纪大了便也有了浓浓的思乡情结,常常于Loo说起香港的总总。所以她对这个地球对面的国度早就有了很多向往。当她得知有了工作机会时,是充满了感激和向往的。


“你知道,去一个国家 旅游和在一个国家生活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很喜欢中国的食物,还有这里的人。何况,我真的好爱我的工作!”说着她将双手叠着紧紧贴在胸口,闭上眼睛,嘴角上扬到耳根,“M说我是工作狂,因为我周末喜欢呆在学校为下周课做准备。他常抱怨我不陪他呢。”说得自己也觉有趣,叠声笑。我问她是不是所有的外教都这样热爱工作。她连忙摇头,说当然不。又说起学校的另外几个小年轻。“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总说工作无聊。难道他们来中国做老师就是为挣了钱到处旅游么?”说到这里有些忿忿。听说这几个年轻的外教常常周五下午请假,火车或者飞机去另外一个城市耍完,周一早上直接过来上课。


这倒有些令我意外。许多事情入围城,外面的想进去,进去的又想出来。学校也不例外啊。外面的以为里面是天堂,挤破头皮要进来。而真的进来了,便似掀开了遮羞布,人性的美丑都露出来了。


“如果他们有资格做一个老师,就应该将自己的热情付诸于教学。他们应该要珍惜才是。”Loo越说越气愤。


我想大概是她真的太爱教学了,所以对于在工作上敷衍的人才有微词吧。并未将这份情绪当真。


吃好饭,先生坚持要开车送她。她说:“那送我去学校吧。”




04


学校圣诞不放假,Loo不能回国。这是她在中国的第一个圣诞节。我们得知这个消息后便请她来家里。为此全家新练了许多好听的曲子,又采购了红绿彩带圣诞树等等将家中装饰一番,还请了几个原来幼儿园的家庭,想尽量还原地热闹喜庆些,希望Loo在异乡过年也有家的感觉。


她穿了一身正红色呢质及膝洋装,领子上别了一只绿色的毛线圣诞树,里面是橙红色的毛衣和短裙。齐肩的金发盘了起来,头上戴了一顶红色的呢帽,垂下的黑色网纱遮去半边脸。化了眼线,原本就大的眼睛显得更大了。


“嗨,孩子们,你们好啊!”刚踏进家门,健朗的招呼声就冲了进来。孩子们一拥而上,Loo顾不上脱鞋,边搂着孩子边叫着大家等等,边腾出手来从拎袋中掏出许多的礼物来,一一分发给孩子们。“圣诞节,我的孩子们怎么能少了礼物呢!”又一一与大人拥抱问好。才将鞋子脱下。


她脱去外套,招呼着孩子们到餐桌边。说今天要教大家做他们圣诞特有的食物——姜饼。于是从另一个包里取出许许多多的原料,糖粉色粉,各种糖珠,好多面粉。孩子们一片欢呼。


一位爸爸弹起吉他唱着绿袖子。Loo一边有序指挥着各个孩子要做什么,一边吹起口哨,和着吉他的声音。满屋子飘起了糖果的甜香,混合着流动的乐符,已然非常有节日气氛了。我放心地退回到厨房,准备今天的午餐。


若平时,我都是活动组织者,但只要有Loo在,我就放心,场面绝不会无聊绝不会失序。


一会儿,Loo进来,“Z,你还有面粉么,我带的不够。”我说有,踮起脚尖在吊柜里找。


“我简直太爱你们家了!”她低头查看着手机,走进厨房,看到我前面在擦盘子,拿起布,一只一只擦起来。“你知道么,我的两个孩子小时候是一对冤大头,总是吵吵闹闹的。但是神奇的是,音乐能让他们安静下来。当女儿唱歌唱歌的时候儿子就弹吉他给她伴奏。他俩呀,是最好的音乐搭档。所以他们的同学都喜欢到我家来玩。恩,就像你家一样。总是充满了音乐和笑声。”又扭头看手机,“真希望还能常来……”


我听出了什么,取下面粉,过来问她怎么了。


“我今年8月就得离开中国了。”Loo说,手机屏幕固定在与一位朋友的聊天页面上,上下划了好几次,怕错过了什么。


我诧异极了,赶忙细问。才知道原来他们夫妇俩来中国拿的并不是工作签证,而是旅游签证。才知道原来外国人需要取得工作签证,本科文凭是必须的。


“愚蠢的中国政府!我真不敢相信,他们居然只认文凭而不看一个人的能力!”她生气地说。说着,硕大的眼睛中泛出点点泪光。“我们学校那几个小孩,教的那么差,只是因为有个文凭就能留下。这太不公平了。”


才知道Loo高中毕业就未再读了。


因为不知究竟是不是政府规则的问题,一时找不到语言安慰,只好过去紧紧地搂住她。宽阔的温暖的背微微有些颤抖。许久。


Loo拍了拍我,抬起头来,轻轻地擦拭眼睛。眼线有些糊。“但我觉得事情会有好转的。校长说这两天会给我答复,她承认我是学校教得最棒的老师,说她一定会想办法,让我相信她……”说着又盯了一会儿微信,确认没有新消息进来,吸了下鼻子,继续说,“而且我听说中国的政策经常变!是这样吗?Z,告诉我是这样!我想也许这个政策很快就变了。”


“Loo老师,快出来!我们都好了。”传来客厅孩子们的呼声。


她又吸了吸鼻子,拿过面粉。“Z,没事,咱们不要这样感伤,今天是圣诞,大家都好高兴。孩子们还等着呢。”说着,要出去。


“等等。”我说,拿了张面纸潮了些水轻轻将她溢出的眼线擦去。她挤出一丝笑容,收拾了一下情绪,出去了。


等Loo走后,我上网查外国人在中国办理工作签证的要求,也找认识的在这里工作的老外确认,希望能够找到一条路,让没有本科文凭Loo能留下来。


若在没有疫情的时候,她每隔几个月出国再次签一下,倒是可能,但今年病毒肆无忌惮地全球化,各国将国门紧紧地关了起来。所以Loo要留下来,没了希望。




05


7月底的时候,我们见了最后一次。


Loo是喜欢热闹的人。这天,我将妹妹原来幼儿园班级的许多小朋友邀请来,给她举办欢送会。她穿了一条火橙色的无袖连衣裙,头顶架着那副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太阳眼镜,斜挎着一只红色小包,金色马尾扎起。看起来还是那样有活力。披萨、音乐、跳舞,大伙儿围着这团热情的火焰又度过了一个欢声笑语的下午。


等到日头从炙热转为温和,外面的树影被斜阳照着斑斑点点洒落进客厅时,做客的孩子们已经逐一被家长接走了。我们一家与Loo去公园走走。孩子们到了游乐场,就撇开我们的手肆意玩去了。我俩找了处树荫底下的木椅坐下。言语上,我不知该如何开启关于她未来一段的旅途。


“看孩子们,真是快乐啊。如果还能重来,我小时候会花更多时间和我的孩子在一起。”Loo不会让气氛凝固太久,她凝视着孩子们说,“孩子一眨眼就长大喽,你看我现在在中国,我的两个孩子,每年也见不上一面。”


“是啊,孩子们长大太快了。我很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每天。”我看着游乐场上欢乐的身影,“也很感谢有你这样的老师陪伴和教导他们。你知道吗?以前看一些外国的绘本或者小说,看到里面的亲和又热情的老师,我可羡慕了。而遇到你,真的好惊喜!原来书中说的老师是存在的!”我衷心地感谢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笑。慢慢回忆和叙说起影响自己的几位老师。


“早知道当时认真读书,只要读了大学现在就能留下了。”她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远方。斑驳的树叶的影子在她涂了粉的脸上乱晃。灰蓝的眼眸逐渐透明起来,只看到两颗光的凝聚。“Z,你知道吗?我已经无家可归了。”眨眼,泪水滚落,脸上碾出两道印子。


我又十分诧异,问她在加拿大不是有房子的么。那栋我头脑中白墙红瓦的房子。


“唉,在我们来中国之前,就卖了。那个房子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每年需要花很多费用来维修。维修的费用已经超过房价了,再继续拥有的话只是更亏钱。”


我语塞。想到她初进家门客厅时惊呼房间好大,我突然莫名有了一丝负罪感。


“啊,没事。”Loo深深吸了口气,吸了吸鼻子,“M已经先回去了,他将我们的积蓄买了辆箱式货车,他现在住在里面。我看着还不错。”说着拿出手机给我看M发过来 的视频。视频里小小窄窄的车子里只能容纳一人的厨房中,M正在炸香肠。“你看你看,M现在的肚子是不是更大了?”Loo指着屏幕上M的肚子,大声笑起来。举起手背,将脸上的泪痕擦去。


我的胸口爬上来一些哀伤。居然也附和着笑起来。


“说不定......因为买不到机票,中国政府让你继续留下来呢。”我找话说。


Loo又一阵大笑,“是呀,事情总是在变化的。也许希望就在眼前也说不定。”




06


Loo还是按期被要求回去了。后来我与她的联系被限在了手机屏幕上。


她说与M在英国汇合了,她十分喜欢厢式货车。吃穿用度都在车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十分方便。只是空间小了些,不能放许多漂亮的衣服了。但她很喜欢这份自由。虽然因为英国脱欧,许多地方不让通行了。他们常常好几天才能找到地方给车子做一次物资补给,给自己洗一次澡。不过他俩还是探索到了好些秀美的乡村。有次发过来的图片,竟活脱是哈利波特里面的建筑场景。关于生计,她找了一份教中国小孩在线英文课的工作,虽然与中国的收入不能比,但生活下去还是可以。没有明说,但我能用言语间感觉到她希望我能帮忙推荐一些学生给她。


再后来,疫情更加地蔓延,英国原来鄙夷中国封城的举措,嗤之为对自由和人权的践踏,病情遂有不可收拾之态。M找到了一份医院保安的工作,暂时住在医院的一间旧屋里。但病人越来越多,医院正在考虑将所有的旧屋改造成病房,以接收更多的病人,到时候他们就又得回到货车里面生活了。


“Hi,Loo,最近怎样?”圣诞节的时候,我微信问她。


“哈哈,老朋友,我们很好。不过最近政府禁足令越来越厉害,我和M都越来越胖了。”Loo说。发来一张M与她最近的合照,M的肚子果真大了她的脸也更圆了。


我忍不住笑,打了许多的笑脸。说了许多想念的话。


 “我和Ruby爸爸说,等我们老了,也要开着货车像你俩一样到处流浪。”我说。


她说那太好了,说我们一定会喜欢这种生活的,有许多的自由和未知。她又说希望2021年世界能够健康一些,政府的禁足令可以宽松一些,因为他俩想开货车从欧洲穿越到俄罗斯去。这是她新一年的宏伟计划。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许多的向往和期待。就如当初得知能来中国工作一般。


“对了,和孩子们说,祝他们圣诞快乐,Loo想他们。还有,让他们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才能一边工作一边环游世界。” 信息过来,又添了许多的爱心和太阳。


我仿佛又看到一团明晃晃的火红的跳动,让四周陡然地热闹起来。





作者后记


又与Loo进行了一次深度的对谈。一来将细节信息不清的地方问清楚,二来也想看看她是否内心还藏了一些怨恨。因为写人物还是要立体多面嘛。不过她的回答依旧充满了活力与能量,对于中国的校长和同事,已经没有一丝怨恨,反倒对于这一段人事很是感激。现在的生活即使有些困顿,但她还是觉得未来很有盼头。依旧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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