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妈们的“一币一别墅”

发财梦正式宣告破灭……

9月4日人民银行官网正式发布七部委公告称，代币发行融资（ICO）本质上是一种未经批准非法公开融资的行为，涉嫌非法发售代币票券、非法发行证券以及非法集资、金融诈骗、传销等违法犯罪活动。

各类代币发行融资活动应当立即停止。已完成代币发行融资的组织和个人应当做出清退等安排，合理保护投资者权益，妥善处置风险。有关部门将依法严肃查处拒不停止的代币发行融资活动以及已完成的代币发行融资项目中的违法违规行为。

监管当局叫停ICO并动手清理整顿之际，各大代币出现瀑布式的下跌，本想靠ICO暴富的200万投资者们稳稳的被“套牢”。这当中还包括了从股市、楼市撤资，刚进场炒ICO的大妈们。[注解：ICO是区块链行业术语，特指首次公开募币（InitialCoinOffering），其词义源自资本市场的IPO，两者的区别在于，IPO是企业向公众募集资金，ICO则是企业向公众募集虚拟货币。]

然而据澎湃新闻报道，七部委公告后不久，ICO投资者群里喧嚣不断：“XX币为什么还不给退！”不少ICO投资者成立了“退币交流群”，群里最激烈讨论问题就是：“我是在二级市场上高价买入的，难道要以ICO时的发行价格把我手中的币收回去吗？那我岂不是巨亏？”

显然，这对于众多抱着“一币一别墅”心态入场的大妈来说“很绝望”，所有的利益和折腾都成了泡影，大家都得“回家洗洗睡了”。

作为人类历史上有记载的最早的投机活动，荷兰的“郁金香泡沫”昭示了此后人类社会的一切投机活动，尤其是金融投机活动中的各种要素和环节：完全脱离常识、对财富的狂热追求、羊群效应、理性的完全丧失、泡沫的最终破灭和千百万人的倾家荡产。

金融大鳄索罗斯也曾发出过这样的教诲：世界经济史是一部基于假象和谎言的连续剧。要获得财富，就要认清假象，投入其中，然后在假象被公众识破前退出游戏。

虽然这次的故事不一样，但结果都一样。

真实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更狂野。数据统计，从2012年到2016年4年里，ICO融资复合增长率达到547%；今年上半年，国内的ICO规模也已逾26亿人民币，国内参与ICO的人数达到200万人（备注：来自金融科技分析研究机构AutonomousNEXT）。

在ICO观察家肖磊看来，很多ICO投资者早就超越了“极客”和风险投资这个圈层，变成了中国大妈，而“大妈们除了认为这个东西可以挣钱之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就算区块链、ICO这些佶屈聱牙的词汇看不懂听不懂也没关系，因为单凭几组回报率的数字就足以点燃他们参与的热情：量子链ICO第一天最高价格66.66元，涨幅33倍；公信宝从最初的“一股”几毛，翻了90多倍；小蚁币从5毛涨到超过300块；最夸张的Stratis，最高收益曾达到极其惊人的1500多倍……

一觉醒来资产涨了几百万，据说“大户”们打个盹儿的时间，就能挣一套北上广的房子……一夜暴富的投资故事迅速地传遍了“圈内”的每个角落，以致于ICO项目开始不到半小时就被秒杀光了，平台网站在开盘前两三个小时就已被挤爆，甚至连登录都有困难。

在这样的凯歌高奏下大妈们终于按耐不住。6月14日在成都举行的第一届全球区块链高峰论坛上，“大爷大妈”混在3000人参展参会的现场人潮里。业内人士在参加一些行业会议或者在路演现场观察到，对于技术和行业应用一概不懂的大妈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卖代币，认购能够打几折。

7月下旬，来自武汉的李阿姨和同伴们一起到上海浦东的某高档酒店参加ICO“庙会”。“我来学习学习，看看哪些币值得买。”李阿姨表示，她们退休没事干，原来炒黄金，现在在朋友带动下开始炒虚拟货币。与李阿姨用零用钱炒币不同的是，其中有同伴称并不是说按资产比例来炒币，“我几乎把大部分钱都拿去炒币了。”

“每拉一个好友进来炒币，我也会有分红……”一位来自温州的张阿姨称。

而也就是这场“庙会”遭到了上海浦东市场监督部门的突袭，并在半个月后被监管部门定为涉嫌虚假宣传。

“你们就当这是‘打新’就行了。买得越晚就越贵，如果‘打新’成功，就可以坐等代币升值。”一些ICO项目为社区里的大妈量身定制出的宣传推介话术。

一度还出现过中年男女组成的“ICO项目考察团”。8月8日一场发布会现场，一只来自东北的“ICO项目团”格外引人瞩目。这只有20-30人组成的“项目团”的年龄大多在50岁以上，由特定的领队带领。队员王大姐称，她来自沈阳，原来做小商品批发。后来东北经济不振，他们被人介绍，买矿机挖比特币挣到了钱。这次，是矿长带他们一块来参加发布会。

王大姐并不知道什么是区块链，什么是ICO，甚至对比特币也是“知道个大概”。但她十分相信矿长和领队，觉得他们推荐的“项目肯定是好项目”。在发布会之后，他们上了大巴，准备奔赴别的地方。

“那我加你微信吧，我跟你学习学习，你下次买的时候跟我说声啊。”大妈们成群结队出没在各种会议时也学会了利用QQ、微信抱团混圈。

“百年一遇改变家族命运的机遇”“百万薪资等你来拿”“拥有科技链原始上市股，从此成就非凡人生”或许每位大妈的朋友圈都曾出现过这样的ICO广告。再加上各种QQ群、微信群、微信公众号的“洗礼”下，ICO俨然已成为人们实现财富自由的“新希望”。

在对于区块链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他们甚至不愿意看ICO白皮书，但是非常相信从各类交流群里获得的信息，尤其相信“牛人”站台，这些“牛人”平时经常在群里晒各种十倍乃至几十倍的收益，接着丢出大红包，众人纷纷冒泡，一呼百应。

这也导致有的就凭发起人的个人影响力，自建微信群，甚至通过淘宝链接让投资人购买代币，而投资人蒙眼投钱，并不清楚钱到底去向了哪里。在这样的风险面前，参与其中的投资者并不关心，“很多时候也没有能力关心项目前景，只是期待价格暴涨，让后来者接盘。”

暴富快感扑面而来，大爷大妈们一头扎进泡沫里，而如蝗虫般的诈骗犯立马嗅出“商机”，披上“区块链”外衣疯狂圈钱。

"大部分募资公司只是想利用人们对数字货币生态的新鲜和兴奋感，借助社交媒体来进行推广宣传，并抓住市场缺乏可强制执行的监管的时机进行诈骗。一旦融到资金后，那些在白皮书中承诺的计划根本不会落地，尤其在中国公司的ICO项目中更为普遍。"Autonomous研报表示。

另有研究了大量的ICO白皮书的央行相关人士得出结论：“90%的ICO项目涉嫌非法集资和主观故意诈骗，真正募集资金用作项目投资的ICO，其实连1%都不到。”

与此同时，典型的"坐庄"骗局也顺势潜入ICO领域，这种常见于邮币卡骗局中的行骗模式下，作为庄家的发行人与发行平台联合行骗，操纵价格以牟取暴利。具体操作案例：某ICO项目就把所有的投资者圈在多个微信群里，不同的微信群设定不同的交易价格，统一发号施令，要求什么时候购买，购买多少数量，直到以多少价格卖给第二批参与的投资者。

一位业内人士总结了一个ICO骗子的标配团队：几个中国的程序员+几个老外程序员+一个数字货币圈子大佬站队+一个挖矿的老板+一个出身于P2P的市场营销人员，最好再搞一场区块链大会……拿了钱的团队即使什么都不做，ICO后币值破发，项目团队也不会面临任何惩罚措施。就这样骗子接二连三换着不同项目ICO行骗，创始人的名字多次更换，学历造假、连续失败发行ICO。有的项目甚至连团队还没有建立，只有2－3个兼职者，就敢发行白皮书路演融资。

更为讽刺的是，万物皆可“ICO”，选举、竞技、自由行、白酒、颜值、婚恋、社交、汽车等五花八门的ICO项目一窝蜂涌向市场。甚至还有寻找七龙珠币（寻找七龙珠召唤神龙），马勒戈壁币、“区块链约炮”项目，“记录你跟谁约了，大概防止生病啊这样的，防止你有不良记录。”居然都发行成功了。

虽然9月4日，监管已给“ICO”判了死刑，被定性为“非法融资”，所有的ICO项目即被监管层全面叫停，存量项目面临清退。新华社也连夜发文呼吁，已经参与投资的个人应尽快联系项目平台退出，如果遇到阻拦，可尽快联系有关部门依法严肃查处。

但问题的根源还在。对于6.5%的通货膨胀率而言，钱存银行已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股市不振，房市限购，期货、炒汇等专业投资手段对投资者往往有资质要求。在客观存在的投资需求与财商教育的缺失的情况下，未来一旦有给予投资者足够的利益驱动力的投机工具出现，相信他们还是会像对待“ICO”一样汹涌而上。

扎心的是，一次次的投机事件证明，中国普通投资散户永远无法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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