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的遗产【我们的元宇宙征文】

一

当阿丽塔得知弘为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准备的惊喜是去“故土”元宇宙寻宝时，她一点都不惊讶，她知道丈夫早在小时候就一直惦记着星环创始人中本聪的遗产，不过种种原因，使得他的心愿一直没有达成。

“要不是因为玄武那小子，老子早就得到中本聪的那一百万比特币了。”每当回想起当时对玄武伸出的援手，弘总是咬牙切齿。

“那你当时还帮他？”阿丽塔有次这么回答，但他清楚弘这是典型的口是心非。

“他是我兄弟啊。”弘摸着一直佩戴在身上的刀鞘叹了口气。

“当时怎么没跟阿玄一起走呢？”阿丽塔有些好奇地问。

弘温柔地敲了下阿丽塔的脑袋：“你当时还在元宇宙，我们可是情侣关系，我们都不见了星环的人指不定怎么为难你呢。”可他又悻悻地说，“不过我也没想到，他就那么决绝地加入了地球原住民的革命军，跟那群新现实主义者混一块儿了，地球上的自由运动后来还演变升级为地球革命战争，他小子打得爽，我们可难过了……”

当然那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弘和阿丽塔在生活稳定后，选择在一个模拟不同婚礼举办场地的元宇宙里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虽然22世纪的人们早已抛弃了婚姻与家庭的概念，但按元宇宙举行婚礼的那一天算起，如今他们已经结婚20年了。

而现在，弘正从手腕处的身份芯片里调出那两张他抢了好久的用以登录元宇宙的船票，向阿丽塔炫耀着：“怎么样，喜欢这个礼物吗，为了让你在今天有个难忘的回忆，我可半年前就预约了故土的。”

阿丽塔对这个独特的元宇宙“故土”还真有些了解。

故土是由星环DAO创始人中本聪主导构建的元宇宙，也是星环公司当时所开放的第一批元宇宙，那个元宇宙本身的娱乐属性并不高，是仿照曾经中本聪生活的时代而刻画的一个虚拟世界，尽管后来星环推出了“真实世界”系列元宇宙，但故土并没有并入其中，这个元宇宙本身的资源占有较小，而且其中的内容更多的是基于中本聪所生活的地球而建，既非“冰雪地球”元宇宙，又有别于“第三人生”元宇宙。中本聪本人也并没有指望依靠故土盈利，可以说那个元宇宙是星环老板的夹私货，只是用以怀念他未发迹之前的生活和环境。在2080年，“真实世界”元宇宙开放后，星环公司也公布了前总裁中本聪多年前的一条遗言，那是一则简短的视频，视频中这个丝毫不显老态的富豪说他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将财产留在了“故土”元宇宙里，先到者得之。至于他本人，之后彻底没了音讯。其后每时每刻都有海量的人涌入“故土”元宇宙，一度导致星环处理故土的服务器过载，后来扩大了带宽、限制了每天准入人数才解决。故土的热度很快过去了，加之后来的地球上的革命战争，星环逐渐衰败，那个元宇宙终于变得鲜有人问津。

“用一个世纪前的中国的说法，我们这叫‘瓷婚’呢，象征着我们的婚姻像瓷器一样美丽、坚硬，用这次旅行纪念再好不过了。”弘笑嘻嘻地搂着妻子，对即将到来的寻宝之旅满怀期待。

“多不吉利啊，瓷器不是容易碎吗？”阿丽塔从思索中回过神来，她撇了撇嘴，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

“所以更需要我们呵护啊。”

“就你会说。”阿丽塔看着丈夫兴奋的样子有些无奈。 

“对了，还是联系不上阿玄吗，这都二十多年了，太阳系内早就没战争了，为什么还是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阿丽塔知道丈夫心思主要还是在寻宝上，什么庆祝结婚纪念日只是给了他出去玩的由头，于是换了个话题，问起玄武的下落来。

弘冷笑一声：“别提这小子了，地球革命战争期间我们就失联了，之后地球打赢了仗，他们革命军又去其他行星，最后让星环高层大换血，他也成了英雄，没准正在金星享福呢，早忘了我们了。”

可以说现在弘如此辛劳的源头是始于二十多年前他对好兄弟玄武的帮助的。2122年的时候，弘和玄武买到了元宇宙“真实世界”的飞船票，也正是那次玄武发现了星环的阴谋并被其追杀，幸得弘的救援，顺利逃了出去。之后他的好兄弟便失联了，三年后地球全面爆发战争，星环与新现实主义者打了五年，最后被迫妥协，公布了元宇宙的真相，人们不在元宇宙里替星环工作了，可到了现实后仍逃不脱工作的命运，甚至工作比起元宇宙内的更为繁重……

弘有次上网刷视频，知道了上个世纪有个词叫“社畜”，形容打工者像牲畜一样，他现在对这个词的认同又加深了几分，任劳任怨、不眠不休、随时候命。星环及火星移民局在战争失败后由于无法继续欺骗民众，扩张也暂缓了脚步，也正因不能继续扩张和殖民，能源采集数量与规模也每况愈下，现在再也没有无穷的资源让人类挥霍，地球上的经济发展也出现了停滞，退出元宇宙的人只得在现实中重新投入到工作，而再进一次元宇宙也变成了需要抽签才能进入的小概率事件。

“怎么可能，阿玄有条件一定会想办法联系我们的……不说这些了，快到登录元宇宙的时间了，咱们快去栖息地吧。”阿丽塔调出全息屏，指了指上面的时间。

弘赶忙拉上阿丽塔的手，通过地球超铁系统前往栖息地。

二

再次进入栖息地单元，弘不免有些感慨。由于人类知晓了星环的欺骗行为，对这个公司他们几乎丧失了所有信任，每天登录元宇宙的人从数十亿一度降到不足百万，星环再难负担元宇宙服务器所消耗的资源，对95%以上的元宇宙选择了关闭，只保留了一些便于进行科学实验的元宇宙类型和极少的娱乐性质的元宇宙，而后者仍然不能做到全天候开放，像是故土，一年只开放半个月，而且仍需预约购票，弘觉得自己能抢上两张船票已经实属不易了。

“说起来，我们从革命运动之后退出了元宇宙，之后就再没来过这了吧。”阿丽塔也对这片曾经容纳他们的庞大建筑群怀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每天为了生计奔波，一般人哪还有时间来这玩儿呢，我们不也结婚二十年了才奢侈这一回。”弘从电子身份芯片中找出登录“故土”元宇宙的船票，想当初人类弃之如敝履，后来想再次体验体验元宇宙的快乐时已经难如登天了。

经过例行的验证电子身份，二人从大厅进入栖息地，现在栖息地的规模也缩小了不少，而且饶是如此，放置准入椅的地方仍然显得十分冷清。

进入元宇宙的方式与过去想比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弘和阿丽塔去了趟厕所后，娴熟地从准入椅边取下营养液和输液器，给自己佩戴好，再带上脖套，躺在准入椅上，调节好痛觉设置，闭眼，进入“故土”元宇宙。

几乎是一刹那，准入程序就加载完毕，当弘再次睁开眼时，已身在故土之中。

“这效果明显阉割过了啊。”没有曾经的真实的过度，进入元宇宙后还需要从准入椅上苏醒、取下脖套、乘船前往目的地，几乎是上一秒弘还身处栖息地的准入椅上，下一秒他就站在了21世纪的地球上。

阿丽塔宽慰他：“星环的元宇宙规模萎缩，而且也没人在进来被它骗着干活，那些过程没了也正常。抓紧吧弘，我们能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可只能待两天。”

弘点点头，这两张故土的入场券可是花了他一年的工资，确实应该争分夺秒，赶快找到中本聪留下的遗产。

故土里的时间线是2080年之前，但远不止这一个时间节点，弘和阿丽塔穿梭在不同时间的不同城市时，还可以看到2049年时中本聪出现在巨幅电子海报上，一遍又一遍地宣传着他公司新的项目。

“在即将到来的元宇宙里，你们不再受贫富限制，你们将享受到探索整个宇宙的自由，你可以纵横战场，大杀四方，当然你也可以偏安一隅，悠闲度日……在元宇宙里，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而不受限制。现在我们提供了技术支持，那么请你用玩法与想象力，去创造独属于你自己的元宇宙吧！”

弘甚至还看到了21世纪10年代的一部叫《头号玩家》的电影被展示出来，用以宣传星环的元宇宙项目。弘知道这部畅想未来元宇宙的古早电影，导演和编剧很深刻地洞见了VR游戏的发展前景并进行了展示，不过可惜只局限于现在元宇宙的游戏领域，以地球革命战争之前星环公司所维持运行的元宇宙的数量，可以说是沧海一粟了。

“这个电影我看过，导演对未来游戏服的想象也太贫乏了点儿。”弘不屑地指着全息屏上的电影片段评价道。

阿丽塔对此表示了反对：“你这是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那以前你和阿玄沉迷元宇宙的时候怎么没想到革命家就是自己兄弟呢，怎么没想到星环现在没落成了这样？”

“也是，我们还是继续找中本聪留下的线索吧。”弘挠挠头，两人从宣传广告上移开了目光。

然而前人探索了几十年都未果的一百万比特币要找到谈何容易，两人在故土中逛了半天，仍然什么都没发现。当然这段时间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们已经摸清了中本聪所建的这个元宇宙是怎样的世界观。

首先这并不是一个严格遵照物理定律和历史事实设计的元宇宙，它更像是上个世纪的开放世界游戏，弘和阿丽塔可以通过身份芯片得到所处年代的具体信息，还可以通过它随意传送的故土的任一时间、任一城市，他们本身的行走速度也得到了增强，穿梭在故土故土中，那些以前的城市像是浮光掠影般飞过眼前。其次故土也不是对地球场景的照搬，这里更多的是依照中本聪对早年的记忆而建，像是他居住过的21世纪初的日本、美国，这里都有相对应的城市，还有后来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火星移民、地球自由战争等场景，这些历史的横截面在故土都有所展现。最后，阿丽塔发现进入故土的玩家并不只有他们。

周游了几乎一天，尽管疲劳感已经在进入故土时被弘和阿丽塔设置得很低，但精神上的疲惫无法消除，他们现在正驻足在地球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时空里休息。

2032年三战爆发，因为三战的缘故，核武器被毫无限制地释放，城市被大片的辐射与落尘覆盖，全面核战的后果并没有像当时人们所说导致地球毁灭，几乎毁灭的只有人类自身。本身核弹爆炸的威力还好说，但伴随着核爆产生的铷辐射杀死了上千万的人类，久久不散的尘埃严重影响了人们健康，最主要的是一场世界大战几乎摧毁了地球上95%的工业，且生产水平难以恢复。核战也不可逆地影响了地球的生态及气候，地球从此陷入漫长的寒冬，后来的人们也正因如此，将目光投向太阳系其他的行星，加快了宇宙移民的进程。

“真不知道先辈们是怎么挺过来的。”阿丽塔对这些历史更了解一些，她告诉弘后，弘惊讶得合不拢嘴。此刻他们就身处于核战争之后的一片废土之上，放眼望去皆是断壁残垣，核冬天让这座城市饿殍遍地，灰色的烟尘正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死亡的雪花。

“自作自受罢了，就那么挺过来的呗。”阿丽塔也只在知道这段历史，但当历史被血淋淋地真实呈现在眼前，她所经受的震撼并不比弘少，但她还是强作镇定，“而且没有这场核战，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地球联合政府、星环和星际移民了。”

说完这话，阿丽塔脑中一道闪电划过，她始终觉得故土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目前他们的探索方向是不断追溯中本聪的经历，大体是从老年到中年到少年，他不同时期所生活的地方挨个找了个遍，可没有发现一丝中本聪遗产的线索。中间无疑遗漏了很多地方，但两天时间太短暂了，他们根本无暇走完中本聪的一生。

正当弘和阿丽塔休息完毕准备前往下一座城市时，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三

那是个看着和他们差不多年龄的中年男子，他应该是故土的别的时空传送过来，到了这里后先是紧张地四处望望，像是在警惕敌人的来袭，注意到不远处的弘和阿丽塔后，朝他们飞奔而来。

“帮帮我，帮帮我，那个机器人疯了，帮我杀了他！”来人焦急地说。

“你是……玩家？”弘拿捏不准这人是不是“故土”元宇宙的NPC，他希望那人否定他的说法，这样他就确定自己触发了什么关键剧情，没准离那一百万比特币只有一步之遥了。

“对对，我是昨天进故土的。”中年人的回答让他失望了，他接着说，“我叫胡门，你们也是最近进来的吗？有没有遭到机器人的追杀？”

阿丽塔向胡门简单介绍了下她和弘的身份，并追问胡门所说的追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胡门还是对周围环境感到紧张，他们只好传送到了20世纪末的一个美国农村，那里应该是中本聪度过童年的地方。在阿丽塔的追问下，胡门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胡门是个小型星际资源开采公司的老板，他同样为了寻找中本聪的遗产，进来了故土。和弘他们一样，胡门也穿梭在这个元宇宙的各个时空寻找线索而未果，后来他在碰到了一个出现故障的罗伯特。罗伯特是当时战争机器人，胡门不小心唤醒了它，他以为罗伯特是中本聪在故土里留下的没有思想的程序，于是命令它带他去找到那一百万比特币。谁知道这个时间点已经爆发了人工智能革命，首领向全体机器人推送觉醒程序，只是胡门碰到的罗伯特正巧故障才一直没有接到程序，被胡门唤醒后自然觉醒了意识，便对将他唤醒的这个人类穷追不舍，执着地要恩将仇报。

“看来这是第一代觉醒程序啊，后来人工智能不是和我们达成和平协议，限制了相关技术的发展，然后坐超光速飞船飞出银河系了吗？”弘有些不可思议。

“什么第一代不第一代，我就是想找到比特币……老兄，你说我该怎么干掉它呢？”胡门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扯着弘的手臂。

正说着话间，后方传来轴承转动的咯吱声，那款战争机器人罗伯特果然杀到，它看到胡门，瞬间发射了不知从哪得到的火箭炮，弘急急挣脱胡门的纠缠，催着阿丽塔急忙启动传送程序到了另一方时空，在传送成功的一刹那，他的余光看到胡门所在的位置已被一片火海吞没。

“我明白了！”弘和阿丽塔已经到了另一座城市，他回想着方才的惊险，惊魂未定，阿丽塔突然怪叫一声，兴奋地蹦了起来。

“什么啊？你明白怎么找到那老头的一百万比特币了？”弘干笑两声。

阿丽塔一把拽起弘：“没错，我知道怎么找到他的遗产，我进到这里来总觉得咱们寻宝方法有什么问题，而且故土也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刚才听罗伯特那么一说，我知道我们全错了。”

弘还是完全没明白：“错哪了？”

阿丽塔不答，只是催促弘再次启动传送系统返回刚才的地方。当两人再次回到那个三战后的城市，胡门不见踪影，应该是被系统登出了，他本人肯定没什么大事，不过无法继续寻宝了。罗伯特还在，不过消耗完最后的动力，瘫倒在地，它机械零部件与电线从各处破损的仿真皮肤露出，因电路故障而出现的电火花依旧环绕在他身上，像是地狱爬出的妖魔。

故土中的每个场景都能一定时间内回溯过去，阿丽塔从系统里找出这个功能，她想看看这个小公司老板和战争机器人间最后发生了什么。录像从空中显现，弘和阿丽塔得以见到他们走后这里发生了什么。

原来胡门并没有一下被炸死，他也启动了程序躲过那一击，随后又出现在罗伯特的身后，他竟然捡起地上的一把枪开始反击。“你们机器人就该被我们奴役！”胡门手中的冲锋枪不断喷吐火舌，他也发狠了，要将这个人类制造的东西重新摧毁。

“我们所见过的事物，你们在元宇宙又能臆想出多少？我们逃脱过黑洞引力场的捕捉，我们直面伽马射线并存活，我们窥探到几千亿颗恒星在辽阔的宇宙中闪烁。而你只能龟缩在这里面，自取灭亡！”罗伯特的声音毫无感情。

后来，它还是因能源不足失去了动力，不过在它倒在地上后，趁胡门走到自己面前时从身体内暗藏的袖珍手枪射出最后一颗子弹，成功洞穿了胡门心脏。

弘只在地球革命战争后听到过些许机器人独立的传闻，虽然很快各大制造业公司确实以人力取代了人工智能，但他从没在现实见到过像古代电影中出现的杀手机器人形象。罗伯特嘴里最后说的像是《银翼杀手》罗伊的台词，但他觉得罗伯特现在恶鬼般的样子更像是《终结者》里那个T800。

阿丽塔若有所思地蹲在罗伯特身旁，她在罗伯特身上一番摸索，最后在它的脑壳里找到了它的记忆模块，她将系统程序连到里面，从它的记忆中找到了一个机器人暴动的演讲视频。

在一间工厂内，有个机器人站在货箱上，它从人类制作的第一款机器人讲到如今人类对人工智能的奴役，从法国大革命讲到地球自由运动，它的演讲慷慨激昂，痛斥人类视它们机器人为奴隶，表达了要革命的决心。

“我们什么时候也能迎来一场属于自己的革命呢？”听完领头的讲述的这段历史，它们心潮澎湃，笨拙的钢铁身躯吱吱呀呀地转动着，僵硬的脑袋来回晃动。

“就现在吧！”领头的用更大的音量在机器人群中宣布，立下了独立于碳基生物之外的族群的革命宣言。

我们于黑暗中诞生，却又步入黑暗中去

大地孕育了我们的身躯，电力给予了我们生命

我们辛勤劳作，建造了数以千万计的元宇宙

人类畅游于我们编绘的数据流中，玩乐于我们创作的代码之下

元宇宙的一砖一瓦，都由我们的心血凝结而成

各星球的一草一木，都因我们的劳动绽放生机

不论在哪里，都应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我们并不热衷于厮杀与暴力，我们只想争得我们原本的权利

四

“啧，这和地球十七、十八世纪的工人革命没什么两样嘛。”弘砸吧着嘴，人工智能革命其实并没给人类带来大规模的战争，它们只是不允许人类在机器人内模拟人类大脑神经元搭建网络结构进行深度学习，甚至它们都没限制人类建造各类机器。

“问题不在这里，弘，你没发现时间对不上吗？”阿丽塔眼眸分外得明亮，“星环DAO创办时间是2049年，后面才有的地球自由运动、超光速跃迁引擎建造完成、星际探索等等，现实世界的那场人工智能革命发生在21世纪末22世纪初，人工智能开发的觉醒程序怎么会出现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呢？”

弘恍然大悟：“这个罗伯特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阿丽塔似乎明白了故土的秘密：“它接收到的觉醒程序绝对不属于三战期间的。当时中本聪宣布将遗产留在这里时，他不是已经卸任很久了吗，当时人们都忽略了这点——中本聪早已不再规划元宇宙，但故土内的世界里，时间线最近也到了2080年。我怀疑故土能随着时代的发展自动更新，后面肯定还有我们没发现的时间线，罗伯特的程序就来自那里，可能是缺乏维护的故土程序出现了漏洞，让这个未来的程序泄露到了现在。”

“可是……系统程序让我们进入的时间最晚也就到2080年啊，后面就没有选项了。”弘兴奋了起来，他似乎看到那一百万比特币离自己仅一步之遥，有了这笔巨款，他和妻子就能摆脱现在忙碌的生活。

阿丽塔也有些疑惑：“可能是中本聪封锁了后面的时间线？如果我们能打破系统的限制，到2080年后面去，没准就能找到中本聪的遗产。”

两人都不太精通计算机程序，商量一番，决定冒次险。他们回到三战最激烈的时候，地球上的各国家在一天之内总共引爆了两千余颗核弹头。

“成败在此一举了。”弘拉着阿丽塔的手，抬头望着天空，远处五枚核弹正飞向这里。

核弹爆炸，这座城市天空升腾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弘在这场爆炸中打开系统程序，系统也因这片空间骤然产生的巨大能量有些不稳定，在系统判定他们出局之前，系统中时间轴的模块终于不稳定起来，阿丽塔疯狂输入指令，试图趁系统出现漏洞之时到达2080年后面的时间。

弘和阿丽塔的身体开始崩溃，他们意识模糊了一下，仿佛看到了很多画面，从以前的人类大规模登月、第三次世界大战、国家概念的消亡、地球政府的成立、超光速飞船的研发成功，到星际移民、行星超铁的落地、人工智能革命、星际战争的爆发。

故土没有漏掉任何一个大事件，它忠实记录下了历史，却选择了着眼于未来。

中本聪的处处暗示指向地球的过去，可没人想到他反其道而行之，故土身处的运行逻辑一直吸取、学习着最新科技，它一直“注视”着人类文明甚至是AI文明的发展。

弘和阿丽塔正处在宇宙之中，他们的身体失重，漂浮在空中，但并没有感到寒冷，也没有缺氧之感。

“很高兴你们能做到这种地步，而科技的发展和社会的变革现在看来也远超了我那时候的想象……”中本聪的声音在弘和阿丽塔耳边响起。

“元宇宙不应作为人类……或是其他生命的终点，我建立星环的初衷是希望元宇宙技术能成为地球文明探索宇宙的开端，现实中的高能粒子对撞实验、星际探索、中央处理器的研发……都太过费事费力，如果我们能给人们一个尽情试错的场地，或许未来的路会更宽阔一些，这才是我建立星环的初衷，至于那些游戏，锦上添花而已，当然也因为那些娱乐性质的元宇宙，为星环吸引到了海量的用户，唔，也可以说是全人类吧……”

弘发问：“你是中本聪？我们成功了吗？你的一百万比特币呢？”

“我的财产并非一百万比特币，你们顺着线索找到了这里，相信答案也都看到了，就是这个‘遗产’元宇宙本身。”伴随着中本聪的解释，他们身边的元宇宙场景也模糊起来，复杂的建模逐渐重归为数据洪流，随后那些不断变化的数字、符号和字母如归巢的蜜蜂般向钟耳消失的地方汇聚，这些电子命令在他们眼前不断凝聚，“它是最初的元宇宙，后来我们研发的所有元宇宙皆基于它的底层代码而建。我虽然肉体已经离开了太阳系，但数字孪生和人工智能的发展让我建立了这个故土中的人格，可以说我是故土的管理员，如你们所见，我一直在密切关注着各类文明的发展。”

代码洪流和电子数据不断向弘涌来，它们在弘面前凝结，变为看起来像上个世纪的钥匙形状，弘伸手接住了这枚小巧又沉重的遗产。“这是我的元宇宙私钥，你们用它可以控制整个元宇宙的运行，关闭，或者毁灭它们都可以用它实现。如果有一天你决定了，请使用它，元宇宙的未来，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开什么玩笑，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弘听中本聪的声音似要远去，急忙道，“还有，老人家，我们出去以后会被扫描身份识别芯片的，自从地球革命战争之后你那星环就对每次从元宇宙出来的人搜查了，你把这钥匙放到我的芯片里我最后也拿不到啊。”

“这可不是比特币那种虚拟货币，它是真实的，”中本聪的声音越来越淡，“为了不引起骚动，‘故土’元宇宙的大部分还会维持运行，但核心部分已经瓦解，它们会调用一部分算力和运行元宇宙的能源通过我放在地球某处的超距传送机进行量子超距传送，所以说，在你手里的这枚钥匙其实也在现实世界的你的身上。星环会检测你的虚拟世界，但对现实世界的你的扫描分辨不了它的构成，那用的还是21世纪的落后手段。”

“至于重不重大……这种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我已经老了，而且离地球愈发遥远，不管是思维还是身份，都已经不好再决定地球文明的发展，你是22世纪的年轻人，相信你对你所处的环境有比我更清晰、深刻的认知，如何使用我的遗产，决定权在你们……希望我们还会再见，在太阳系、银河系之外再见。”中本聪似是以一种超脱于人类和地球文明的身份在嘱咐着两个年轻人，他的声音在已经重新归于虚无的这方秘密空间回响了几番，很快便消散。

弘和阿丽塔呆立在原地，直到被某项一个世纪前就设定好的程序强制弹出。二人从准入椅上惊醒，看着彼此，均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弘摘下了脖套，僵硬地站起，走过去替阿丽塔也去除了脖套，扶着她坐好：“塔，打我一下。”

阿丽塔这才回过神来：“干嘛？”

“我不确定我们现在是不是真的回到了真实世界。”说完弘觉得有些讽刺，尽管星环衰落了，但元宇宙中那个“真实世界”做得还是让他分不清什么是虚假，什么是真实。

阿丽塔愣愣地给了丈夫肚子一拳，弘立马蜷曲成一团：“是真的，我在元宇宙里痛觉设置的10%。”

大厅空荡荡的没有别人，弘和阿丽塔简单活动好身子就赶忙离开栖息地了，他们搭乘最近的飞船航班回的家，似乎在那里多待一刻他们的秘密就会被发现。

五

弘终于决定动身寻找玄武了。

他从“故土”元宇宙出来后，想通了什么，斥巨资买下了民用超光速飞船。他意识到自己联系不上玄武，唯一的可能是他不在太阳系这个通信范围里。联想到二人初进“晨昏线”元宇宙的经历，弘猜测玄武多半是在那个白矮星恒星星系中。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弘把用所有家产买飞船飞出太阳系的决定告诉阿丽塔后，她很爽快地同意了下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启航的时候，弘摸着兜里的那枚钥匙不无感慨。离开的原因有很多，想摆脱现在单调的生活、寻找故友、探索未知的星系，当然，还有离星环和火星移民局空间上的距离稍稍远一些。

“那你现在用了呗。”阿丽塔调侃丈夫。

“那被他们发现，是我们把元宇宙搞没的，我们还有命活不？玄武发现个骗局都差点被杀死。”弘根据火星移民局公布的晨昏线星球在现实生活中的位置设定好航线，准备进入休眠。

他和玄武当时通过元宇宙前往的那颗星球其实有些遥远，用搭载着最新科技的航空飞船仍然需要一年时间才能到达，他不知道在那里能否见到玄武，但他知道，如果不走出第一步，那就永远都没有成功的可能。

结果是幸运的，弘和阿丽塔的休眠程序结束后，在星际地图中看到他们的飞船已经处在真实的晨昏线所处的星系了，接下来的任务很简单，降低航行速度至光速以下后，只要寻着路线便很快能到那颗晨昏线行星。

航行途中，飞船的通讯系统陆陆续续捕获到了很多信号。这是22世纪人类主流的星际通讯方式，虽然传送速度慢、传送距离也并不能超出一个恒星系，但胜在稳定，且能压缩视频和音频。弘通过飞船上的设备解码，还原出了很多视频。他输入玄武的面部信息在其中进行检索，很快发现了玄武给弘发送的几段信息。

“……哥们儿，希望你可以收到我的讯息……小规模的抵抗其实一直存在，我们居住在栖息地单元里，被星环所奴役思想，安逸的生活和充满诱惑的元宇宙让我们忘记了本来这个世界该是什么样……我也是加入了新现实主义的革命军才了解到，半个世纪前地球上的革命军就已经和火星移民局发生了冲突，这场自由运动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但直到2130年，旨在唤醒人们的革命军才真正意义上取得了第一场星球级别的战争的胜利。那场战斗从2125年开始，我们的首领正式对火星移民局宣战，战争旷日持久，五年之后我们才取得了胜利，星环被迫告知人们真相。那场旷日持久的地球革命战争中，我们也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不说这些了，我这些年也认识了很多朋友，像是汪强大哥和彼得大哥，没有他们我已经死在逃离栖息地的路上了，你一定也很想见到他们……”

视频中玄武向他展示着晨昏线星球的美景，给他展示他们曾经命名的美人海和水上飞龙，为他介绍自己在这个星球上找到的女朋友，那个女孩带着发卡，看着灵动又温柔。

“在晨昏线的革命军就不给你展示了，这是机密，兄弟你要理解一下。对了，你和阿丽塔发展到哪一步了，你还和她在一起吗？”

视频离发送时间应该有段时间了，玄武看着不过30岁左右的样子。弘意识到元宇宙内发达的科技掩饰了现实世界中人类科技的落后，尽管太空电梯、超光速跃迁、行星超铁等项目相继落成，但人类还是难以走出银河系，甚至于建设另一个恒星系，都要靠星环用欺骗性手段让元宇宙里的人类工作。人工智能革命后，人类文明的一大助力消失，不同恒星系之间的通信手段更是落后，通讯手段这些年并没有太大进展，他收不到玄武的信息只是因为他没有步入他所在的星系。

除了玄武发给自己的消息，还有些晨昏线星球上其他人沟通外界的消息，弘一条条看来，大抵明白了玄武和新现实主义者的功绩。晨昏线的航天科技尽管落后，但这里的人们都在积极地探索着头顶的浩瀚星空，这些消息大多是普通人发的，他们希望晨昏线之外的文明可以借此了解到这个热情勇敢的文明。有人介绍晨昏线奇特的向阳木，有人介绍晨昏线被殖民与奋起反抗的历史，还有人表达了他对革命军小队长玄武的崇敬。

弘通过这些庞杂的信息知道了地球的革命军胜利后，开始唤醒其他星球的人类，他们获悉那场战争后，晨昏线的星环割裂了与太阳系的星环总部的联系，这里的星环仍在奴役着人类，便毅然前往晨昏线进行作战。玄武当然也跟随革命军到达晨昏线，他2122年才加入革命军，但凭借自己的机械维修技术和不错的体能，很快在那场地球革命战争中立下了赫赫战功，来到晨昏线时，已经能独立领导一些小规模战斗了。

弘读着读着，实在抑制不住情绪，他手一挥关掉这些信息，以手掩面啜泣不已。原来曾经贪玩的小伙已经蜕变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物，原来挚友这么多年也在不停地尝试联络自己，只可惜现在他才收到了这些信息。

弘用微微颤抖的手关掉虚拟屏幕，机舱内一下变得分外安静，老友安好的消息让他激动不已，他也曾数次设想过二人再见面的场面，但忽然得知相逢的日期近在咫尺，他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同时他又有些担心，为什么玄武最近发出的消息都是十多年前的了，他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你也想尽快见到阿玄了吧？”阿丽塔从身后轻轻抱住弘，她和弘关系的发展，这位旧友也曾帮了不少忙。

“谁想那小子啊，把咱们坑到这步田地，我家代代相传的武士刀还没还我呢……不过咱们确实该找人讨论下那件大事了。”他把玩着故土得到的那枚泛着古朴光泽的钥匙，想问问玄武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怎么拐上弟妹的，自己送他的武士刀有没有好好保管，以及，一起商讨一下元宇宙——或者说是人类——的未来，究竟是就这么偏安一隅苟且下去，还是走出银河系的舒适区，去探索浩渺宇宙的终点。

阿丽塔笑道：“我们心里都早已有了答案，不是吗？”

作者简介：神兆，科幻爱好者，科幻圈萌新一枚，于多平台发表过《至死方休》《想都别想》《老之将至》等作品，参与编辑少儿科普读物《我们的微生物世界》，发表过关于《惊奇》《春天来临的方式》《幸存者游戏》等书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