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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萨姆·哈里斯《自由意志》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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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意志问题是个古老而又令人着迷的问题，所有意识到这一问题的人都会忍不住进一步思考，我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小学时期一直觉得世界是一架精密的巨大机器，可见世界都是幕布，人们都是舞台上的木偶，身后不可见的某处隐藏着巨大齿轮在互相咬合运转。虽然那时候还不知道蝴蝶效应，但我本能地感觉大机器中任何部分的微小变化都会改变整个世界的走向，于是那段时间我总会在出门时把马上要迈出的左腿停下来，换成右腿迈出去，以为这就改变了世界原本的运行计划，并为自己如此轻易地改变了世界的轨迹而得洋洋得意。

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人家”当初设计这台机器的时候,我的“临时改变”是不是早已在其预料之中了，所以其实世界还是在原本的轨迹上运行，我因此懊恼了好几天，然后进一步怀疑，恐怕我“改变世界轨迹”的这个想法不止是早被预料到，甚至就是“人家”设计好的，否则我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呢？这个想法从何来，何时来，如何来，完全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突然灌入我的脑袋瓜里，然后我就照这个想法的指示换腿迈出......

小孩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这个困惑很快就被淹没了。后来高中时期看爱因斯坦文集，他在《我的世界观》中引用叔本华的一句话：“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却不能决定自己如何想。”我马上想起小学时没有追问到底的疑惑，正式向自己提出了那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我们真的有自由意志吗？显然，按照叔本华的意见，我们是没有的。

自由意志指“精神-身体”中的主动部分，在这个意义上可以大致地说是灵魂，更准确地说，自由意志是在条件完全一致时，能做出不同决定的能力。所以问有无自由意志，就是问我们有没有可能在条件完全一样的情况下做出不同决定。其实对“能不能”的问题，做实验是最明了的。我们只要在同样条件下看一个人能否做出不同的选择，重复数次即可。但在自由意志的问题上，我们无法做实验，我们无法使外界条件完全一致来验证，于是，对自由意志的追问主要依靠思辨。

近代以来，人们的自然观大致是受牛顿物理学的影响，下意识地将力与作用力的关系等同为因果关系，因为“一个物体如果没有受到外力作用，将一直保持静止或做匀速直线运动”，因此认为一切事物的变化均是由某一个或某几个前因所致，只需稍作推论，某一特定前因必定又受另一更早的前因推动，以此类推至无穷，所有的事物在因果链上都由前因决定，这样可以一直追溯到宇宙大爆炸瞬间。从另一角度讲，如果宇宙受稳定的物理规律制约，则从一个初始条件（如大爆炸）开始，一整套物理方程式会把这一系统中的任何时刻的任何状态锁死，这显然隐含着明白无误的决定论，如此，宇宙中一切后续发展都在大爆炸一瞬间被决定，自由意志失去了位置。事实上，只要我们承认因果律，或是承认物理规律稳定，那决定论就成立。

斯宾诺莎将人类的自由意志比作一颗认为自己选择了飞行路线与落点的石头，他说“心灵的决定若扣掉欲望便不剩什么，会随着各种影响而改变，心灵内没有绝对值也没有自由意志，心灵的意愿是由一个因素来决定，而这个因素是由另一因素决定，然后再另一个，再另一个，就这样无限持续。人们会相信他们是自由的是因为他们了解自己的意志和欲望，但忽略了致成因素。”仅一些简单的逻辑就将人的自由意志否了，这便是自由意志危机，因为逻辑的推论和人的主观感觉产生了矛盾。如果相信这个推论，就会得出我小学时候幻想出的，令一些人沮丧的结论：人只是舞台上被绳子牵动的木偶，并没有自我抉择的能力。

康德是坚定支持自由意志论的，因为他的整个伦理学都以自由意志为基础，他认为如果没有自由意志这回事，一切都交由因果律，那人就失去了对自己行为的终极责任，从此再也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因为我们的一切行为都由前因决定（这个前因最终可以追溯到宇宙起源），那谈论伦理道德便没有了任何意义，我们怎么能指责一个精神病患者的错乱行为呢？于是他说人是一定有自由意志的。这种论证是以果推因，作为对自由意志的论证显然逻辑上有些问题，但不失为一种重要的声音----即便人类真的没有自由意志，但，人类需要自由意志！这和伏尔泰的“即使没有上帝，也要造出一个上帝来！”异曲同工。

康德对人丧失终极责任的担心不无道理，在前些年哥伦比亚大学心理系的一项实验中，相比阅读普通材料的对照组，阅读关于“决定论”材料的实验组在后续实验中普遍表现出更加不自律的行为，这说明相信人类拥有自由意志这一信念可以减少不道德行为的产生，哥伦比亚大学和明尼苏达大学的两位心理学家史谷勒（Johnathan Schooler）和武欧斯（Kathleen D. Vohs设计的一系列实验均得出同样的结论，他们在解释自己的实验结果时说：“怀疑自己的自由意志可能会破坏一个人对自我作为行为主体的感觉或者可以说，否认自由意志就会给人一个随心所欲行事的终极理由。”

可见，即使人类真的没有自由意志，让人们相信“我们有自由意志”这一信念依然有其重大的社会价值。就实用主义而言，这一问题的研究可以到此为止了，那就是：不管人类有无自由意志，人类必须有自由意志。但对那些好奇且乐于求真的人来说，这个问题还远未结束。其实仅就康德的问题，还有其他解决办法，如根据亚里士多德“没有什么可以无中生有”的形而上学原则，即使一个人无法决定自己的行为，只要他做了“恶”，就说明他本身含有“恶”的成分，而处罚“恶”是无可厚非的，这就解决了没有自由意志就无法建立伦理道德的矛盾，但此时的伦理道德以及法律和之前的大不相同，它没有对错之分，只是为了某种目的而设定的规则。

与康德同时代的大卫·休谟，从另一途径间接论证了“自由意志”存在的可能性，用罗素的话说，“他通过一系列无可辩驳的推论最后得出‘关于原因和结果，我们的一切推论无非是由习惯得来’”，以及“对因果关系的运用与其说是理性的结果，不如说是感觉行为更恰当。” 休谟对因果关系进行的彻底怀疑对于破除决定论有一定的效果，因为因果律是决定论的一大基石。罗素也认为因果关系是“低级”和可疑的，“‘因为 A，所以 B’这种形式的单纯定则，在科学中除当作初期阶段的不成熟提法而外，是绝不会容许的。”罗素认为因果关系满足不了最精密的科学如物理学的研究要求，必须靠微积分对物理过程中无限细分的各部分都考虑到才行，只有生物学，历史学这种不精密的学科才使用因果关系进行研究。所以，休谟对因果关系准确性的论证由于在一定程度上否定了因果律，似乎为自由意志重新划出了一片天地。

但要注意，即使因果律被动摇了，但决定论的另一基石----稳定的物理规律，即世界由一系列物理方程式决定这一认识仍然没有动摇，要撼动这一基石，即物理规律不稳定，会随空间和时间的变化而变化！这是无法想象的，物理学将成为泡影，这说明人类不可能得到确定的知识，这简直不可接受，当然，直至目前也没有任何有效的证据支持物理定律不稳定。

20世纪之前，决定论是科学、哲学界的主流，正如爱因斯坦所说：“上帝不掷骰子”。而量子力学之后，世界终于变为非决定论的了，因为量子力学中存在完全的随机，既然量子理论证明世界并不完全是决定论的，那是不是可以说可能存在自由意志了呢？且慢。决定论的世界虽然被打破，但问题似乎并没有被解决，如果说世界是随机的，那我们是不是从“木偶”变成了“疯子”呢，量子力学是否能拯救自由意志呢？

哈里斯这本书结合最新的神经科学实验和当代哲学家对自由意志的最新讨论成果，写下这本书。应该算是科学、哲学领域对这一问题的回答了。对这一问题感兴趣的人都应该读一读。理解这一问题，有助于自己跳脱出自己来看待自己，摆脱柏拉图的“洞穴性”。

                                           馆 藏 信 息

书名：《自由意志》（萨姆·哈里斯 著）

索书号：B82-02/H111

馆藏地：嘉定校区图书馆3楼，四平路校区图书馆7楼南

供稿：交通运输学院 成嘉琪

审核：陈飒飒

编辑：岳静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