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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吃辣,不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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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肖瑶

来源:南风窗(ID:SouthRevi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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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欢


社长说

人生百味,无辣不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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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吃辣,不做朋友


当象征着火焰和热量的红色成为调料刺激感官,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一勺红艳艳的辣油浇在其貌不扬的食物上,寡淡的白米饭也禁不住这样的挑拨。


红油醇辣,椒麻酣辣,空气仿佛燃烧起来。


辣椒引入中国400年,直到最近正式“登堂入室”。8月12日,贵州正式成立辣椒产业协会,名誉会长由无人不知的辣酱祖师“老干妈”陶华碧担任。


辣酱祖师“老干妈”


辣,如今已经从一种底层的“庶民”饮食文化,变成了国人饭桌上一种不可或缺的灵魂伴侣。在大江南北的土地上,上演了一场不动声色的攻城略地。


来自历史的痛觉


中国八大菜系古已有之,代表辣味的川菜到今天名扬四海,不可谓路途坎坷。缘皆因在历史上,辣椒,是最初代表贫民饮食的舶来品。


品碧螺虾仁、蟹粉狮子头才是阳春白雪成功人士,吃回锅肉和麻婆豆腐的是下里巴人底层群众。


由明代万历年间传入时,辣椒仅被当作一种观赏性植物,学者高濂称为“番椒”:“番椒丛生, 白花, 果俨似秃笔头, 味辣, 色红, 甚可观。”直到清代,辣椒才被正式纳入饮食范围。道光年间贵州的《遵义府志》里称辣椒是“园蔬要品,每味不离,盐酒渍之,可食终岁”。


而至宋代以降至少长达一千年的时间里,中国饮食的主要基调还是都受文人士大夫影响钟爱蔬食之美,名门正派都以鲁菜系的孔府菜和苏菜系的淮扬菜,并称为"国菜"。注重辣、咸则是底层民众菜式的典型特征。


清末《清稗类钞》记载:“滇、黔、湘、蜀人嗜辛辣品”。吃辣最先在西南内陆风靡,缘于历史上这些地区积贫积困。


经济发展受到复杂地形和气候限制,人们饮食结构以杂粮为主,营养容易匮乏。而适应红壤生长的辣椒既可以代替粮食果腹,也可抵御寒地湿气。如谚云“糠菜半年粮,当衣裳。


《舌尖上的中国》直接称,“辣”在贵州遵义地区最初是被当饭来吃的。



在食物匮乏、少有余裕的年代,庶民菜讲究果腹,常常是煎饼卷大葱,咸菜配白粥。辣的出现,给粗粮提供了“下饭”佐料。


辣的粗鄙则如掩盖食物不雅气味、腌制保存等功能。康熙六十年的《思州府志》道“海椒,俗名辣火,土苗用以代盐。”明确指出吃辣曾是为了“代盐”。


值得一提的是,元代著名昆曲《牡丹亭》里曾用辣表达了一种文学上的性譬喻:“花,把阴热窄。”汤显祖用39种花比喻了传统社会一个女人一生中要经历的种种阶段,而辣椒花被用来隐喻圆房这个阶段。


这充分说明辣的刺激性在还未成为食物时就被人意识到:哪怕作为香料,辣也自属热性,使人肾上腺素升高,兴奋、躁动。



到了今天,麻辣香锅、香辣小龙虾等辣系食物大行其道,尤其使勇于尝新的年轻人趋之若鹜。这又与现代流行文化中那种推崇刺激、新奇、快感乃至“简单粗暴”的重口味取向一拍即合,其影响至今未衰。


然而,人们享受的无非是那种舌尖上的刺激。化学物质如辣椒素等刺激神经细胞后,温度感受器与疼痛感受器在辣椒素刺激下独特结合,会在大脑中形成一种类似于灼烧的疼痛感。


周作人在《知堂文集》中恰到好处地形容了这种生理灼痛感:“火一般的烧灼你一下,不惯的人觉得这味觉已经进了痛的区域了。”


食物吸饱辣汁,一口咬下去象是有无数针尖要冒出来,直穿舌头、额头,泛起汪汪两眼泪。吃辣也因此被视为一种“自虐”甚至“自残”行为,不管怎么说,嗜辣者被认为“重口”,是逃脱不掉的。



而自贫农食物到进入工业时代,辣味在中国的流行,除了靠其耀武扬威的刺激性口味俘获人心,也同时象征着一种“士绅化”的社会流动和变迁。


辣味屠城


味觉,从来都昭示着一座城市的底色和气质。
在今天,当我们看到一座城市翻腾的火锅,闻到沁鼻的红油辣味儿,处处流淌着火热的血脉,就晓得了:十有八九是四川、重庆。
而相较于底层式粗犷的嗜辣,清淡为主的粤、苏、浙、闽等地区,则更像养尊处优的豪门贵子。


以清甜著称的江浙一带自古富饶,姑苏仓廪丰实。吴越菜在《随园食单》里有这样的记载:本身刺激性不强,从五味来看少辣和酸,这正适合当官人的口味。


早在公元前5世纪,君主们就将蜂蜜作为珍贵的礼物相互赠送。甜,就是他们舌尖上的母语。


在中国,除了江浙,岭南一带东南沿海也是淡味区。四大菜系之一粤菜发源地岭南,给传统“五味”增添一味“鲜”为“六味”:咸、酸、苦、辣、甜、鲜。食俗讲究量少而精,味求隽永,清爽香脆,浓郁鲜美。


而如今,经济发展早已打破原有的城市格局,饮食文化的入侵,比方言更有渗透性,比流动人口更有持续性。辣椒依靠其自带的口味新鲜性和烟火气,逐渐从“穷人的副食”扩展到大江南北,占领了中国的大半江山。



根据六年前一份的《中国城市食辣报告》,北京、广东、江苏、浙江、山东位列食辣区域前五强。走出门去,看看开遍大街小巷的重庆火锅、四川串串、长沙臭豆腐。小店则必不可缺周黑鸭、绝味鸭脖。原本对辣并不敏感的地区也变得红火一片。


“全民食辣”是城市化带来的一把火。改革开放后的30年,也是城乡二元对立逐渐松绑的30 年,自西往东的移民潮爆发,被人们散播的不仅是劳动力,还有无形的、具有穿透力的饮食习惯。


当老干妈、卫龙在超市货架上独霸一方,昭示着传统饮食味觉结构逐渐被改写。甚至毫不夸张地说:辣椒改变了一代中国人的味觉偏好。


不仅是以辣味为主体的麻辣烫、重庆火锅,包括今天横扫大城市的沙县小吃、兰州拉面等,都是一种社会经济流动的味觉文化现象。这些连锁餐饮大都有着一些共性,如简化菜单、规范操作、统一食材、配方。而在这其中,辣椒,于配方调味有着天然优势。



从“滴辣不沾”到“无辣不欢”,辛辣逐渐俘获城市人的味觉和胃,成为舒缓压力、寻找刺激的一种饮食文化符号。它像酒一样愈渐醇厚,让人染上后欲罢不能。


从味觉上来说,辣椒作为食材本身是没有什么吸引力的。吃下去是“呛”的,辣气直冲五脏六腑,但很容易便让人浑身充满“一股劲”。


饮食这把格式刷


《中国食辣史》的作者曹雨如是说:无辣不欢的现代饮食,是低俗代替了高雅。

嗜辣在全国范围内的攻城略地,真的是一次后现代人类饮食文明的降级吗?


辣横扫江湖,不仅淹在火锅里,挂在烤串里,还有如今已然形成庞大产业集体的辣条联盟。“辣条”,辛辣过瘾的口味,筋道有韧性的口感,代表了一种近几年风靡全国的的青年潮流。


就算是已有20年历史的卫龙,也靠其重口味五毛小零食带起了一代人的青春,麻辣小鱼、辣豆干、泡椒凤爪、辣鸭脖、辣蚕豆……


麻辣小黄鱼


旧时的“穷食”在现在,变成了一种从精神到肉体的享受。


对待吃,现代人越来越深地认识到,种种门道、文化,都是客观存在的,但浮生一日,对味觉的追求,又哪来那么多讲究呢?


饮食作为一种文化传播,嗜辣就像一把格式刷,把同一个地域不同口味的人格式化统一了。换言之,一座城市吸收多大量外来劳动力,就必须接受饮食等软文化对它底色的稀释和入侵。


以火锅为例,辣让一份火锅变得有了颜色和性格,有了一种外向的攻击性。纵然围在火锅旁的人不一定都喜吃辣,但唯有缭绕蒸汽和朋伴的欢声笑语乃“涮锅”真性情。



不拒荤腥、寒素杂糅的火锅体现了一种中和、圆融之意。以食会友,甘愿被辣得面红耳赤即是一种诚恳。


而食辣所蕴藉的现代文明不仅于此。“辣”的隐喻在东西方文化背景下都极为常见。汉语用“甜酸苦辣”形容人在不同际遇下的几种基本心境,而辛辣,有时就像酒精,相比起舌尖上的刺激,人们爱上的辣,更象是爱上一种心理上的况味。


作家王小妮就在其《上课记》里,刻画了一群90后学生对辣的青睐。一顿火锅,甚至是一碗泡面,都能给孩子们带来短暂而真实的惬意。“那些孩子往往只有在吃得满头大汗之后,感情才得到了安慰,身心才得到了热量。



从旧时被认为的“穷食”,到今天狂热的城市侵占,辣味被人误解,被人爱恨。纵然是“穷人的饮食传统”,曾在饮食文化的金字塔上落坐底部,但不可否认,象征热与能量的辣终究传递着一种延舌尖蔓延的温暖和能量。温暖、真实、直爽。


人生百味,无辣不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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