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由警察陪着进屋，老于最终抱走了两个饭锅以及一些盆盆罐罐。看到我昨天刚买，准备招待他和其他朋友的一条玉溪香烟，说也是他的，又把桌子上女儿的零食魔芋爽一股脑抓起揣兜里，威风凛凛地走了。

赶紧锁上门，抚慰曾被吓得惊恐万状的女儿。静下来，才感到无边的疲惫。愤怒？有一些。后怕？有一些。鄙夷？是的，极度鄙夷。但更多的是感慨。多年的记者生涯，见惯了人世间的形形色色，但于世文还是刷新了我对人性的认知。因为他是我一直非常尊敬的人，即使前几天有所动摇，但今天他的所作所为，令我叹为观止。不屑、疑惑、怜悯，百味杂陈。

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为了赖掉十来个比特币的炒币提成，值得吗？

今天是2020年2月24日，新冠疫情仍在肆虐。于世文走进我卧室的时候大约下午四点，我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看他站在我床边满脸笑容讲小区的疫情防范非常严密，他折腾了二十多分钟才进来。还有就是，都是兄弟，何必闹僵呢。等等。

在他有些兴奋的喋喋不休中，我逐渐清醒过来。想起前几天，我向他要求计算盈利提成，因为对他说的盈利数字表示怀疑，引发他勃然大怒，连续通过微信争吵了三四天。当然，主要是他通过留言、语音和视频在讲，从我怀疑他的话就是怀疑他的人品就是农夫与蛇中的蛇，到在工作中他多辛苦拼命而我无能懒惰没有作用，以及他对我多么好给我高工资照顾我和女儿现在要提成是恩将仇报，等等。 

我提出，这样各说各话既没有意思也无助于解决问题，应该找共同信任的朋友作见证人，我俩各自展示自己的账目数据、说法和证据，在第三者的见证下，能缩小分歧达成一致最好，不能解决问题也留下份记录。23日凌晨，于世文说同意找中间人或见证人，并要求我确认28日之前完成账目核算。 

然后就是，老于突然在24日下午四点出现到我的床前。这房子是合作蜜月期老于让我给患病的女儿租的，在必要的时候他来住几天，与我一起进行数字货币炒作，所以他有大门密码。

穿衣服时，听到客厅里女儿问老于吃饭没，老于说饿坏了，让女儿给他泡一碗方便面。女儿给他泡好面回自己房间，我俩分坐餐桌两边，老于问我帐算得怎么样了。我说数目还没核对完，但一定可以28日前当着见证人提供给他。一边吃面，老于又一再问我核算结果，我知道这就是他今天来的目的，就告诉他，初步核算，我们约半年的操作大约总盈利二百多个比特币，但因为大量数据尚未核对，还不能给出准确的数字。

当说到我们2019年8月底正式谈定操作协议，谈了我的月薪和提成比例及方式，之后多次确认9月7日为进场基准日。老于脸色一变，开始厉声斥责我欺负他。我看情况不对，赶紧按了手机录音，要求找个见证人在场再谈。他说防疫紧张，别人进不来小区。他抓过我的算帐本，指着我一个进场总持币量的数据说，那是他发给我的，并不是我们进场时的真正数据，我说正在对账户数据逐一核对。但他一直拿进场日期、初始购入价格等问题质问我，我说我们这样吵架没有意义，还是找个见证人，最少能固定一部分事实。他说我要割他的肉。我说，之前因为资料不足，一直不敢提出一个自己的数字，刚才在他逼迫下说了一个大概数字，他就发怒，我们还是不谈对账的事了，等有见证人在场再说，请他好好吃饭。

就在他让我给他妻子发微信告知他来我这里的时候，老于吃完了方便面，推开面碗站起来，拍着桌子就提成比例指责我。他越说越激动，质问我：“你想干啥哩！？”提起椅子摔向地上，“你想干啥哩！？”又提起来再摔。

我想劝他平静，刚叫声“于老师”，他奔进厨房，提着菜刀出来。我大惊失色，说：“不至于吧？”他挥刀作势砍向我：“你拍，赶紧拍，传到网上。”我向后躲，发现自己手中拿着手机，是刚才正在给他妻子发微信，我确实想拍，但怕更加激怒他，赶紧说：“我不拍。你拿刀，不至于吧。”他继续挥刀：“赶快给我一点一个。”我知道他说的是比特币，但慌乱中不明白什么意思，只能继续向后躲，开了大门，一边说：“咱们还是出去找个人吧。” 

老于站在客厅中间挥舞菜刀，我站在开着的大门前，害怕里屋的女儿不知道情况，开门撞上，哆嗦着高喊：“孩子，别开门啊。”

正慌慌的估算自己能否夺下他手中的菜刀，老于一边挥刀一边喊：“报警。报警！”我一下子没听明白，问：“报警？”老于举刀逼向我：“不打110会行？”虽然不清楚他的意图，但报警总是没错的，我赶紧开手机。先是手抖得手机打不开，然后拨了三次110没反应。老于已经拨通了，一手提刀，一手电话里通报警察地址：“这里有人拿刀砍人。”

我这才想起自己是北京号码，拨打河南报警电话需要加区号，谁知道加了0379拨到了洛阳警方，又折腾了一阵子才拨通了郑州报警电话。对方问了姓名、地址等情况后，告诉我，已经有人报警了，警察马上到。

我们住的是一楼，门洞口和走廊上已经有几位邻居在围观。本以为报警后老于会放下刀，谁知道他更凶猛地举刀扑向我，这次像是要真用力砍的样子。我吓得窜到走廊上，听到他大力关门：“你跑？我砍你闺女！”我吓坏了，拼命过去拉开门，高喊：“你来砍我，你来砍我！别砍俺闺女。”正走向里屋的老于回身到门前，一手挥刀逼开我，一手拉门要再关上。我不管不顾，奋力拉着门把手。

老于提刀向里屋走，我就跟进客厅，他反身向我挥刀，我就回到大门前拉着门把手。这样来回多次。最终，他提刀站在客厅中间高声斥骂我。我听而不闻，只是盯着他是否向里屋去或冲过来。

老于接到警方回访电话，听到他说，没有人受伤。我偶一回头，看到女儿穿着短袖短裤，与几个邻居或社区人员站在我身后电梯厅，我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赶紧过去抱住她肩膀：“你没在里面？”女儿哆嗦着说，她从窗户爬了出去。老于又往外冲，我揽着女儿躲到了楼外。带着红袖章的社区工作人员要求老于让我和女儿进屋穿衣服，老于手中已经没有了刀。

女儿的里屋房门反锁了，进不去，临时套上我的一条牛仔裤。出警警察进来，讯问双方情况。老于高声强调，是他先报的警，因为我拿刀试图砍他，他拿起另外一把刀抵抗。然而，警察在厨房只找到了一把刀，老于随即改口，说是我拿刀要砍他，刀被他夺了过去。

到派出所，老于每见警察就诉说，是他先报的警，因为我拿刀要砍他。但因为后续说法在两人双刀互砍和他空手夺刀两个版本之间来回变换，被警方认定他拿刀，予以警告。

我对警察说，我跟老于有经济纠纷，现在看无法协商解决，只能走法律途径了。但那个房子是我租的，发生拿刀试图砍人事件后，不会让他再进来。老于则表示，租房子是他出的钱，他一定要住这里。

最终，老于答应警察进屋拿走衣物药物等离开。谁知道，他进屋就躺到床上，说有脑血栓高血压，起不来。无奈，警察以传唤的名义再次把我俩带回派出所。

又纠缠半天。老于时而嚎啕大哭，时而破口大骂，时而向警察诉说自己多么节俭不舍得花钱，时而拿出四五个手机说自己是炒股高手多么赚钱。但警方的意见还是最多让他进屋拿自己的东西，马上离开。当老于再次躺到床上说自己高血压脑血栓站不起来时，出警警察低声跟我说：“这就是个无赖。”

我并没有一丝欣喜，而是心中悲凉。因为他曾经是我最尊敬的大哥，鼎鼎有名的于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