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主编寄语 | 新春谈新

王迎军 南开管理评论 2023-03-28

新春伊始,人们总爱用辞旧更新的说法表达喜悦的心情,借机许下新的愿望,立下新的志向,希望在新的一年中实现一些新的目标。年复一年,哪怕去年说过的祝福,也要重说一遍。中国人把新当成一个喜兴词,“新”中包含着幸福、吉祥、美好的意思。如果说人有喜新倾向,这是再容易理解不过的事了。其实,一些新事物也会给我们带来恐惧甚至灾难,所谓不确定性,往往是指人们遇到了未曾见过的新事物,正如以前发生的那些黑天鹅事件。

人对新事物的矛盾心理,远古时已有之。

《裸猿》一书的作者德斯蒙德•莫利斯称人类的祖先就兼有喜新和惧新这两种倾向。所谓喜新,是指好奇心驱使的探究欲,这种探索使得人类的祖先能够更好地了解不同的环境,食谱的范围也更加丰富。这位学者把猩猩和考拉做了对比,如果考拉依靠的桉树得了病虫害,考拉就会饿死,而猩猩如果没有了果实,还可以吃根茎。正是由于这种探究欲,增强了猿类动物适应环境的能力。所谓惧新,则是对新事物的恐惧,人在探索中遇到的新环境、新问题会带来各种危险,这使得人们总是小心翼翼的接触新事物,直到充分了解了这些事物的种种属性为止。

莫利斯认为,所有的探索行动中都包含这两种倾向,喜新倾向使得人们不断接触到新奇事物,惧新倾向使得人们努力熟悉这些事物,甚至驻足于这些事物之前不肯前行。这种一进一退的认知方式,让人避开了过于冒失或是过于保守的探索误区。

探究可以带来报偿,也会带来危险,而喜新和惧新就是这两种影响长期积淀而成的心理倾向。如果危险容易辨识,譬如恐怖的雷电雷鸣,或是像毒蘑菇能够危及性命,惧新倾向就会控制人的行为,虽然也有敢于冒险者为这些事物付出生命,大多数人还是会小心翼翼地对待它们。但如果探究的对象是新技术、新发明等新“人造物”,那种认为一切风险都在控制之中的思想就会占据上风,喜新的倾向就会膨胀,甚至达到狂热的程度。从300年以前的英国“南海公司泡沫”事件到2008年的美国次贷危机,历史上这样的故事不乏其例。

管理学研究也是一种探索行为,是否也受到喜新和惧新两种倾向的驱动呢?从现实情况看,喜新倾向远远盖过了惧新倾向。究其原因,主要是在管理学研究中追逐新事物没有多少风险,却能给研究者带来可观的名誉或职业报偿。管理学的理论不是那种可以对事物发展做出精确预测的理论,它所研究的命题,由于大多是共因性或多因性问题,或者是一些或然性命题,很难用证伪的方式验明正误,即使发现了几个反例,也无法断定先前的研究是否有错。加之学界长期形成的友好气氛,竞争性学说之间鲜有争鸣互动,形成了一幅理论丛生的繁荣景象。

喜新的倾向达到一定程度,就会转变为对新奇理论的热烈追求,理论贡献被误认为就是要与以往不同。所谓理论创新,或者是编造一些新概念,把已有理论叙述的深奥难懂,或者提出一些夸大的说法,一些出版单位再推波助澜,以图造成耸人听闻的营销效果。于是“授权”的概念逐渐被“赋能”取代,后来又衍生出“数字赋能”,等到《Digital Vortex》一书被翻译作《全数字化赋能》出版时,恐怕原作者都解释不清什么是全数字化赋能了。学术概念营销化、学术观点口号化形成了今天的求新求奇之风,比如:与颠覆式创新的提法相比,大爆炸式创新简直让人振聋发聩;库克所说的“人工智能并不可怕,怕的是人像机器一样思考”被许多人重复,尽管大多数传诵者根本不了解脑神经科学。对新技术的热烈期盼成了预测未来趋势的主调:那种“未来三到五年,数字经济占全球GDP百分比多少”的预测,由于对数字经济尚无准确的计算标准,似乎永远准确;“数字时代,以人为本”的标题更是占据了道义制高点;即使像人工智能会取代哪些职业的预测,也不是在表露着惧新倾向,而是在炫耀预测者的深邃目光。至于新技术是否会影响到社会伦理、文化、秩序乃至人类安全,这些问题似乎都是微不足道的。

在理论研究中求新求奇的行为并非毫无代价,只是这些代价是由其他人来承担的。这些行为产生了许多空洞的、脱离管理实践的“理论成果”,以及充斥商业知识市场的各种似是而非的、充满诱惑力的说法,引发了对管理学界日益强烈的批评,加重了实践界对理论的质疑,这已经危及到管理学的生存。管理学要发展,不能一味求新,而要谨慎地对待新事物,实现喜新和惧新的平衡。

如果用研究问题和所使用理论的新旧程度进行分类组合,管理学研究大体可以分成四种组合:

  • 一种是旧问题与旧理论的组合,研究的问题早已为学界所关注,使用的理论也已经成熟。表面上看,这类研究似乎没有多少新意,其实,对熟悉的问题反复观察并从中发现谜题,再利用成熟的理论寻求答案,恰恰可以夯实管理学科的理论基础。

  • 另一种是新理论与旧问题的结合,这些新理论包括新的分析方法,也包括新的理论视角,在过去一个时期,生态学、仿生学、神经科学等被引入管理学,丰富了学科的理论内容,但使用新理论解释或解决旧问题时,应该能够给出新的原理,或者能够证明新旧理论之间存在等价关系,否则这种研究就缺乏实质性的意义。

  • 第三种组合是用传统理论解释或解决新问题,这时一项重要的任务是说明新的性质是什么,而不是用新的名词描述已知事物,只有在研究者发现传统理论不能很好地解释或解决新问题时,这种危机状态才会孕育出新的理论突破。

  • 最后一种组合是用新理论解决新问题,迄今为止,这种情况还很少发生,或许人们应该对这种情况保持足够的警觉,先努力熟悉这些问题,包括尝试使用传统理论来解决问题,再把传统理论与新理论进行比较,扎扎实实向前行进,以免用唐突的行为催生出虚幻般的“成果”。

新春已临,新的一年已经开始,学者们正在着手新的研究,作者们正在撰写新的文章,读者们正在进行新的思考。在这个充满希望的时刻,本刊全体同仁衷心祝愿所有作者、读者和审稿人身体健康,并邀请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共同见证更多的高水平的论文问世!


作者简介:王迎军,南开大学商学院、南开大学经济与社会发展研究院教授,《南开管理评论》专业主编



编辑:严莉

审核:徐芳超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