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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余式厚盟员

浙江民盟 2022-06-21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来英书院 Author 罗卫东


3月7日,浙江大学副教授、民盟浙大城院支部盟员余式厚因病离世,享年85岁。

余式厚生于1938年,浙江温州人,1961年毕业于杭州大学历史系,退休前一直在杭州大学(后并入浙江大学)任教,退休后被浙大城市学院返聘,讲授逻辑学、美学、哲学、口才学、宗教学、口语表达学、时尚与研究等课程,曾担任浙江省逻辑学会副会长、浙江省口才学研究会会长。他的逻辑学公共课一直是杭州大学最受好评的公选课之一。著有《趣味逻辑学》《智库》《困惑你的逻辑谬误》等数十部逻辑学著作。

得知余老师仙逝的消息后,他生前挥洒热情的地方,原杭州大学、浙大城市学院和杭州良渚遗址管委会等单位的师生同事,无不深感震惊和痛心,纷纷寄托对他的哀思和缅怀。在学校,他把烧脑的逻辑学讲的趣味横生,启迪学生科学思考的方式,他讲哲学、讲美学,真正关注学生的精神塑造和个人成长,是最受学生爱戴的老师之一。走下讲坛,他热心于公益事业和文化推广,参与策划的《印象杭州》是向海外人士展示杭州形象的重要外宣读物,他致力于良渚遗址文化发掘和推广,为良渚古城遗址入编国家统编《中国历史》教科书做出了重要贡献。余式厚于1984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生前是民盟浙大城院支部盟龄最高的盟员前辈。在支部盟员眼中,他是一位优秀的教师,一位可敬的前辈,一位和蔼的长者,一位永不退休的“老小孩”。师恩难忘。全国政协委员、民盟省委会副主委、浙大城市学院校长罗卫东参加全国两会期间,惊闻授课教师余式厚去世消息,写下了自己的缅怀之言,并特别委托支部前往老师家中悼念。支部盟员也以各种方式,回忆悼念这位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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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余式厚老师前天猝逝,遗体告别仪式3月9日在杭州殡仪馆举行,我在北京开会,不能亲自去送行,只能以文字表达缅怀之情。

2022年3月7日,余式厚老师的生命交响曲戛然而止,定格在了84岁。余老师属虎,今年是他的本命年!

不到两个月前,我曾在浙大城市学院北校区行政楼的电梯里见到他,和他聊了几句,万没想到这次见面竟是永诀。那时的他虽然行动不便,需要拐杖助力才能行走,但整个人气色不错,红光满面,精神饱满。我以为像他这样达观而不知老之将至的人,应该会活很长的,然而,前天下午,传来了他突发心梗猝逝的噩耗,这个愿望瞬间破灭了。

余老师逝世的消息在微信朋友圈瞬间刷屏,同学群里那些缅怀和悼念的文字,也勾起了我的很多回忆,很久以前他给我上课的情形也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了脑海。

1978年,我刚读大一,由于年龄太小,心智还未完全成熟到适合去听那些高头讲章的理论课,每当上这些课的时候,我总是躲在大个子同学身后看自己感兴趣的书。只有两门课,我是一直抢座在大教室的前排聚精会神认真地听讲的,一门是毛昭晰先生的《世界史》,另外一门就是余式厚老师的《形式逻辑》。毛先生毕业于国立浙江大学,当时应该五十多岁了,出身名门,是一个知识底蕴深厚、表达能力极强的名师,他的课旁征博引、比喻丰富,引人入胜,同学们很喜欢。余式厚老师的资历和在学界的名望自然无法与毛先生相提并论,但他的逻辑课受同学欢迎的程度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年,他刚到四十岁,或许是生活清苦,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几岁,天天穿着蓝布中山装,感觉从来也不换的,头发又细又软又长,被风吹起来,飘扬在空中。他吸烟,烟瘾也不小,老远就可以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几个班合上课的大教室,他一进门带起的风里,都是二手烟和焦油的混合气味。

形式逻辑,按说是极为理性和冷静的“客观知识”,一般老师大概会像上算术课那样讲逻辑。余老师则与众不同,他太热爱逻辑学了,在他看来,一个人如果不懂逻辑,那简直就无法过上正常的生活,他是抱着一腔爱心来传播逻辑理念的。他也太爱学生了,生怕学生将来因不懂逻辑而事业受挫。现在想来,他其实是把逻辑课当做人生课来讲了,苦口婆心,谆谆教诲。在他课堂上的学生,无论是否热爱逻辑,学习的兴趣都会被余老师的激情所点燃。

激情洋溢的余老师,在课堂上的表现是完全沉浸式的,讲到投入处,啼之笑之,舞之蹈之。兴之所至,得意忘形,甚而至于得意忘言。他声如洪钟,但嗓似破锣,代表性的口头禅是“你错了,你完全错了!”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带有特别的韵味,第一个“你错了”,语气斩钉截铁,配合咄咄逼人的眼神,毫无质疑的余地,第二句话,“完全”两个字中间有一个稍上扬的拖音,并且佐以暗自得意的狡黠表情。这个余式特征十分出名,历届学生都传为美谈,而且也常常在彼此论辩的时候加以应用。

余老师上课,还有一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细节是,每当他说完一句话,一时接不上另外一句的时候,必然会发出很大的“啊!啊!”声,简直就像是唐老鸭在清嗓子。这时候仿佛胸腔也被动员起来,发出奇怪的咕噜声,右手在胸前使劲地画着圈比划,仿佛胸口被一大团东西堵住了,非如此使劲不能把它们掏出来似的,直到他找到如意的表达,这一切才结束,同学们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如果是今天,他上课时各种肢体语言和表情被制成表情包,肯定会很流行。他上课的时候,完全陶醉在逻辑原理及其有趣的应用场景中,那种自足与快乐无疑会感染到学生们。

如果我没记错,当时好像没有使用正式出版的教材,用的是一本油印讲义,大16开,老式打字机把文字打在蜡纸再誊印到粗糙的纸张上,装订成册,厚厚的一本。这本讲义是不是余老师自己编写的,我不知道,反正大概只是期末考试的时候才完整地看了一遍,平时基本上就是上课带着做道具的。余老师除了讲排中律、重言命题、三段论、演绎推理、归纳推理、悖论这些概念的时候,让大家看看讲义,其他时间是都是借故事讲逻辑。他善用民间故事、用有趣的民间故事讲解逻辑学的道理,这是他的一绝。阿凡提各种智斗花式反怼巴依老爷,是余老师最爱举的例子,因为它象征着逻辑学的道理超越文化、无远弗届,用形式逻辑武装起来的人在论辩说理时具有战无不胜的智慧力量。有时候,黑板前的余老师,让我觉得就是阿凡提的化身,或者,历史上的那个阿凡提,就是穿着维族男子条纹长袍,头戴小白帽,骑着毛驴的余式厚。刘三姐用山歌智斗莫老爷这件事,余老师也用逻辑学前前后后分析了一遍,让我们觉得很新鲜,很有意思。作为升斗小民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也都被建构起很多的逻辑学故事。身边的逻辑学、趣味的逻辑学、应用的逻辑学,被余老师阐释得妙趣横生、淋漓尽致。一堂课下来,同学们现学现卖、活学活用,彼此挑对方语言中的逻辑矛盾,吃饭时、散步时、卧谈时,简直到了无时不在无处不在运用逻辑的地步。

余老师的课,让我知道,一个好老师,普通话是否说得标准,是全然不重要的。有时,普通话不标准反而会平添许多课堂的趣味,增进教学效果。在大学阶段,教过我的好老师中,十有八九都是土普混杂、乡音浓郁的。那些字正腔圆,普通话水平直逼播音员的老师,教学效果反倒一般。余老师是温州人,说着生脆的温州普通话,刚听时不太适应,时间长了,又颇觉有味。有时候他为了适应学生的要求,使劲地让自己尽量说得标准一些,反而听上去怪怪的。不如那一口正宗的温普话听着顺耳、亲切。记得有一次,他讲逻辑不能逆推,举了花是红的,红的未必是花这个例子,余老师突然说了一句“发儿啊,为什么仄样红”,同学们都莫名其妙,他原来是借了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中男主人公阿米尔对着心爱的姑娘真古兰丹姆表达爱情的那首主题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等大家明白过来,全教室都笑作一团了。这时余老师会略带尴尬地说“余老师的普通发不均的啦”,话音未落,教室里又笑成一片。温州话,和福建话一样,H、F的发音是完全倒过来的,H说成F,F说成H。

余老师“没大没小”,倒不是说他不尊敬领导和老师,而是在学生面前毫无架子,一点“师道尊严”的谱都不摆。和他在一起,完全不必拘谨,我们那一届的学生普遍年龄偏大,他和学生称兄道弟,勾肩搭背是常有的事。那时候教师收入总体很低,而余老师既无资历,也无啥头衔,就更是只有一点级别很低的死工资了,但他对学生十分热情慷慨,乐意邀请大家去做客。给我们上课的时候,恰逢他中年得子,喜出望外,买了很多糖果到教室里分发,大家开心得不得了。后来,他的经济状况不断改善以后,据说经常请穷学生下馆子改善伙食。

余老师与人为善,考试给分很人性化,没听说有学生在他的课上挂科的。这并不意味着他放水,而是他有自己的教育理念,在他看来,大多数同学只要认真听课了,对逻辑的重要性有自觉认识了,基本的逻辑知识掌握了,日常应用的能力初步具备了,这堂课的目的就达到了。按照这样的理念阅卷判分,我们班绝大多数同学的逻辑课得分都在良好以上,只有个别同学得到极高分和极低分。

余老师,到退休了还是一个副教授,若按时下流行的成功标准,他这一生混得很不怎么样。他出过几本书,也写过一些文章,不过,这些东西于评职称而言,是无济于事的。原本它们就不是为了升职称而写的。余老师的写作只为了一个目的:向大众普及逻辑学知识。那本很受读者欢迎的《趣味逻辑学》,被学术界当作不过是一般的科普作品。当下的大学,科研能手扎堆、学术尖兵云集,高水平科研立项和论文发表已经成为学校排名的指挥棒,教师职称晋升的硬杠杠,像余老师这样心无旁骛,倾情教学,但科研业绩平平的人,幸亏退休得早,否则恐怕连副教授也评不上。

我想,一个老师是不是名师,不能单看他头上有多少帽子多大头衔,学生心里自有一杆秤。可是,如果我们真要坚守教育初心,回归大学正业,最需要的还是余式厚这样的良师。

不是什么大牌教授,却是学生心目中的良师;不是什么学科领袖,但刚去世就触发了铺天盖地的缅怀和思念之情。我敢肯定,余老师所享有的尊重和爱戴是远远超过了很多大名鼎鼎的教授博导的。

余老师在天之灵应该为自己的一生感到欣慰!







支部主委董婷回忆:余老师退休后依旧热心文化事业,他经常带领大家去考察各地文化遗迹,年前大家去探望他的时候,还和他约定年后去新昌调研的活动,未曾想竟成永别。支部原主委沈剑峰回忆:余老师退休后仍然活跃在文创领域,负责的多项文创课题获省市奖励。作为盟员积极参加社会服务活动,也非常关心和支持支部工作,不仅自己积极参加民盟组织的活动,还经常自费支持支部活动,是盟员心中一位慈祥长者。


愿你飞向向往的生活












盟员徐萍平回忆:浙大城院工商管理2006届有位肖同学,曾深夜晕倒在马路上,路人发现后唯一能找到证明身份信息的是一张余老师名片。根据名片上的信息,路人电话联系余老师,余老师竟能第一时间根据学生特征,确定学生所在班级等信息,最后成功将昏迷学生送医救治。余老师心中有学生,学生心中有余老师,余老师曾连续三届被学生投票评为‘学生最喜爱的老师’”。盟员王昊回忆:余老师是支部资深盟员,非常关心年轻盟员教师学术成长。每当组织活动上看到新入盟的老师,就主动自我介绍,了解年轻盟员的研究方向和研究兴趣。更难得的是,他还能找出和对方研究方向的交集,并且勉励年轻盟员做出更多的研究成果,临别时会主动跟年轻盟员加微信,再三嘱咐以后有什么问题和困惑都可以联系自己。












愿你飞向向往的生活


盟员陈强业回忆:余老师永葆年轻心态和工作热情,每当我们去看望他的时候,他总会拿出新编撰的作品,兴致勃勃的给我们介绍,也会说起他的新规划,仿佛那就是他的五年计划、十年计划,那股精神劲,让人很难想象这竟是一位耄耋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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