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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小荷/我的失败人生

2017-03-20 易小荷 荷谈阅色

至今闭上眼睛都能想得起从小学到家的路。不到一公里,以每小时10公里的蜗速,大概需要八分钟左右,三千多步,途经一个基督教小学校、一个小卖流动摊、一条长而空寂的小巷、一个小居民区门口。

有一天我注意到了围墙边上的蚁群,它们和我一样卑微行走,无声无息,赤裸于天地之间,偶尔被雨水淹没,倾家荡产,便复又麻木到循环来过——生命的价值在哪里呢?我都不清楚这只黑色的蚂蚁和那只黑色的蚂蚁有什么区别?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这种人就是世人眼里的loser。小的时候孩子们写作文,喜欢用“充满朝气的脸”——说的就是身边这波同龄人,他们佩戴红领巾,一道杠两道杠,走路蹦跳,就是这个时代应该生产的那种小麻雀的样子。

而世界在我的眼里,总是一副与众不同的样子。他们表达和学习的标准,我总是达不到。比如他们很流畅地写出“月亮的映照下,窗户上老师辛勤工作的剪影。”我看不到这个,我看到的是剪影如同他山,与我从不相交,永远平行。

从前有个同事艾保国,有一次吃饭,他说“为啥你们这些好人,不管才气有多高,总在现实生活中接受不断的失败?”

我不以为意地吃饭,也不抬头,假装以为他描述的那个人与我无关。

那之后不久,我去了《南都周刊》,玩命一样地做着封面,主编已经习惯了,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有开天窗的危险了,就问,易小荷呢?

然后又是突然的,各种各样的新闻开始报道他们的转型,办公室越来越空,送上去的选题越来越难审批。我如同又掉进了小时候的那种环境:所有的孩子都在玩一种叫做“haozi”的游戏,你默默地站在旁边,他们笑着分组,却并没有人把手指伸向你。

可是,当初我为什么要离开体育呢?闭上眼睛都能复制下同样的内容,脸就是名片,他们再也想不起我的本名,因为人人都叫我“易老师”。

就因为很久没有再跌入到失败的深渊?而那种黑色的荒凉的地方,才是我熟悉到感觉安全的生命内部?

2015年,从南都周刊出来之后,我的一位老朋友力邀我去广州共同创业。我把书、猫都搬了过去,每天在办公室各种开会,联络客户,拜访,做ppt。

三个月以后的某一天,我的那个老朋友对我说,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不适合做一个商人。

广州很热,除了那些在289大院熟悉的桂花香,这是一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城市。但那天我走在深夜两点的路上,看那些漂浮在黑夜里的小店灯光,心里却从未有过惶恐。

也许,失败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太熟悉了,就像血液,就像空寂时刻会飘散在四周那种淡淡的血腥味——我的命运之神是个嗜血的君主,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得交换信物。

回到大学毕业,花了一年的时间找工作,最后被单位和爱情同时驱逐;回到2002年做记者,每天都需要完成一个采访任务,而每天都有可能听到嘟嘟的挂断电话的声音,或者面对绝然离去的背影;回到从《南都周刊》出来的那半年,很多人都一边说着“你很好”一边再也没有任何offer的通知。

深夜两点的北京,那种“荆轲有寒水之悲,苏武有秋风之别”的场景;凌晨两点的休斯敦,“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的空寂,还有一个人凝视着无尽的深渊,不管在世界任何的地方,紧紧抓住内心的峭壁,以免掉下去的那种黯然,我已体味太多。

如果是一部电影,这部以“失败”为主题的影片太漫长了,演得我自己都好累。

灯光熄灭,漆黑的电影院里,这些年的变迁投射在银幕上,我看见一个胖胖的小女孩在沿着河流奔跑,怎么都抹不掉脸上大片的树影,那一年,她终于在《作文》上面发表文章,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就是在那一年的年末考试,她第一次没有在作文比赛当中拿到第一。她趴在那张破旧的书桌上,趴了整整一个课时,她并没什么话可说,人生的漫长,对她彼时来说毫无意义,她当然也不清楚,那是她此生唯一一次为失败在众人面前嚎啕大哭。

我的失败履历

小学六年 被当作“白痴”、“学渣”,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你长大了只能去扫大街”

初二 遇到《伦敦的呼唤》里面的李乐,借机想让自己“沉沦”下去,打碎自己,成为一个“泯然于众人”的普通人,也不要被人群隔绝,开始深度厌学

大学 青春叛逆期,喜欢穿最艳丽的衣服,最晃眼的耳环,叼着烟从校园经过,被辅导员认为是“不可救药”,大二暑假父亲收到学校发来劝退的建议信(“早恋逃课情节过于严重”)

大学毕业 整整一年找不到稳定工作 在北京的人行过街天桥看车流的时候想过,一个月八百块钱,连冬天的长靴都买不起啊

此后做过前台文员、行政助理、翻译、私立学校教师、总经理助理、网站记者、记者

呆过中体网,离开后 中体网 卒

新华社《体育快报》 离开后《体育快报》卒

《南方体育》 离开后 卒

2007年离开体坛周报,决心转型,《体育画报》之后在《中国新闻周刊》

2015年前,离开《南都周刊》两次,最后离开的时候,已经再也不能做时政类相关选题

2016年 先后被两位朋友欺骗,同年抑郁症爆发

2016年3月开始写诗,6月创立《七个作家》

2017年3月《七个作家》卒









太  骄  傲  ,便  捂  住  了  耳  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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