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小说：冰冻的卵子（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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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发也是一种肯定

第九章

自从赵芸到家，几乎每天都有亲戚过来探望。茶点很快就吃完了，只好再买。七大姑八大姨来了后围着病人聊天，她一趟一趟出门买菜，和她妈在厨房里烧菜煮饭，一边招呼人吃饭，一边给她爸喂饭。病人的饭单独做，客人的菜得现炒，她妈做了几天就扔掉锅铲不干了。

赵芸也不想再继续做饭了。

都是血亲，都知道病情。进门先围着病人问，由她妈或者她代答，然后留下扯东扯西，临走时再去病人床头叮嘱一番废话，留下一堆瓜子皮、花生壳、柑橘皮，厨房里一堆剩菜剩饭和脏呼呼的碗，以及两个精疲力尽的女人。

这哪里是探望病人？但凡体谅一下病人家属就不会这么不懂事。虽然没住院，隔三岔五要去医院打吊瓶，大把大把吃药，每天打针，他们都知道的啊。人啊，病不在自己身上，事情没到自己头上，都可以谈笑风生，当作寻常事。

再有亲戚过来时，她只好唱红脸，说她爸要休息，家里不方便坐。亲戚们放下营养品，说几句客气话，伸着脑袋看看病人，病人家属站在门口等着送客的样子，他们也不好多留，说完好好休息，早日康复这种套话就走了。

人走了，她妈竟然埋怨她冷心冷面，怨完了又撇着嘴笑说：“真是没办法，幸亏你很少回来。他们背后说你也听不到。”又拿出一个小本子，记下日期人名和礼品。

赵芸不解：“您记这个干嘛？”

“将来要根据这个还礼的。你以为我想收这些东西？收了还要还回去。现在谁家没个病人。结婚、满月、看望病人，一天到晚都是这些事，烦都烦死了。你以为人家愿意来？不都是我这些年去看人家家里的病人时攒的人情。咱们这里就这个风俗，不去不行，谁家没个账本。这些年我随的份子钱都有二万多了，你要不结婚就全亏掉了。”

“难道为了您的份子钱我就要结婚？”

“还不是为了你年纪大了有人管才催你结婚？男人不见得有用，孩子是你生的，你养的，你不会病了也没人喂口饭吃。要是没你，谁管你爸？要是没你，我老了要饭都要不到嘴里。”

赵芸不说话了。

她和她妈吵架，永远吵不过。

再说了，眼下的首要矛盾已经不是她不结婚她妈非要她结婚这件事了，而是她爸这个病到底还要花多少钱的问题。

她说，妈，我爸的存折你找到没有？她妈紧张地看看客厅，小声说：“见他妈的鬼了，我根本找不到。前一阵子我问过他，他就是不理我。现在他没力气了，我去他屋子里翻过好几次都翻不到他的存折。”

“算了。也没多少钱。不找了。”

“他不拿出来，欠那么多债不还是我的事，我还不上还不是你的事？你以为这些人就是过来看看你爸？他们也要看看你，看看你能不能还账。你那个房子不卖就不卖吧，卖了也不顶事。这个房子也不能卖，卖掉我以后住哪里去？你姑姑他们还说让我卖房子给你爸做手术，我才不理她们。大不了以后不来往了。”

赵芸没说话。

她越来越不想说话了。恨不得变成一根木头，或许比肉身的自己更快乐点。

语言是最没有意义的工具，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却能制造很多莫须有的问题。

她和她妈抱头倾诉三天三夜也不济事。说再多话，眼前的活儿一件不会少，钱一分不会多。

她去问她爸，爸，你想吃什么吗？我去买。想吃什么吃什么。她爸没抬眼皮，跟以往一样。跟前些天不一样的是，他嘴里发出了声音，清楚地说，想吃龙虾。

赵芸吓了一跳，她每天问一句，其实不过求一个心理安慰。自从她回来，她爸一个字都没说话。和谁都没说过一个字。他只是静静地躺着，静静地呻吟，静静地睡觉，有时候静静地把大小便拉在裤子里，随便人怎么照顾他，伺候他，有时候她妈嘴里忍不住抱怨他怎么不说话不叫人，他就像聋了似的，也像是入了定，睫毛都不曾抖动一下。

大把大把吃药，吃完呕吐。打针时，她妈有时候懒得用酒精棉擦一下就扎了进去。难为她这个车间女工，做惯了粗活，被逼着学会了打针。

她妈在楼道里追上她：“你爸这辈子就没吃过龙虾，他怎么想起这个东西？”

赵芸着急出门，顿了一下，继续奔下楼去。

她知道老家的菜市场是买不到龙虾的。市里有个海鲜市场，只卖一般的鱼虾，龙虾这种特定群体的食物有特定的渠道，这个城市里的普通人不买这种进口高档货。

果然，西湖春天大酒店说他们不卖活龙虾，只能餐厅点单，她好歹在北京混过十几年，请服务员叫经理出来，还没等魁梧肥硕的经理傲慢地打发她，就已经疾步走到他面前说：“我按菜品价格付钱，麻烦您通融一下。我不是要请客。就是满足我爸的愿望，他癌症晚期。”

经理愣住了，看着她，她也看着这个油腻的、市侩的、势利的脸，等着他决定。旁边的服务员为了表示敬业，过来扯她的袖子：“小姐，我们这里不是海鲜市场，这是我们自己买来酒店用的。”

经理示意服务员别管，整理了一个最温和的表情道：“既然这样，你就点一个蒜蓉蒸龙虾打包不就行了？自己做多费事。十几分钟就上菜了。”

“我给急糊涂了。我就点这个菜，在这里等着，麻烦你直接打包。”赵芸对服务员说。“谢谢您。”她对酒店经理道。过去坐在餐厅等位区的沙发上闭着眼睛等。

经理出去又回来，对服务员说：“给她打八折。”

赵芸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对他鞠一个躬。

人间的冷和温暖都是真实的，常见的。

她用筷子小心地剔出虾肉，捣碎，她妈再用勺子喂给病人。她爸吃的很慢，有时候似乎想吐，大概是真的很好吃，他强忍住了，一口接一口，不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她去厨房端出一碗鱼蓉米糊，吃两口龙虾肉，再喂一口米糊。这顿饭吃了很久，她爸中途把脑袋仰到后背的枕头上休息了好多好多次。一份两盒龙虾，才吃了半盒，她爸就出溜躺倒，摇头表示不吃了。

她找了个大保鲜盒把剩下的龙虾放进去，存在冰箱里，等着下一顿饭重新蒸一下再给她爸吃。

她爸好多天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只能吃些米糊，今天的龙虾肉怎么也吃掉了小半碗。她觉得很高兴。这些天里难得的高兴。她没想到自己会为了这件事高兴。

她妈进厨房里，盯着她看，看了又看，也不说话。

临睡前，她们俩一起给她爸穿上了成人纸尿裤，换了一套干净的睡衣裤，帮他抹了一把脸和手。赵芸心情好，打来热水，用毛巾细细地给她爸擦了下脚和小腿。

她这辈子第一次给她爸擦脚。她愉快地给她妈说：“在家里也好，如果在医院，搞的咱们更累，还不就是打针吃药这些事。还要一天一千多块钱。”

她妈睡她的床，这些天她借了姑妈家的折叠行军床放在她爸的房间里睡。

每天晚上，她精疲力尽地倒下，终于可以躺下时，总忍不住叹口气，然后才调匀呼吸，看看手机，回几个消息再睡。

郭睿抱怨她的肚子太大，开不了车了，哪里都不能去，成天在家里兜来兜去的兜了快一个月了。她妈不让她成天躺着，逼着她在屋子里不停地走路，说是这样容易顺产。

赵芸就安慰她：“再熬几天就好了。预产期就这几天了，卸了货随便跑，忍几天就没事了。”

安慰完郭睿，她转过头就睡着了。睡的很不踏实，半夜惊醒了好几次，去完厕所后更没睡意，她打开手机看几眼小说，依然睡不着，忍不住打开微信刷个朋友圈。

新消息蹦出来，她看是郭睿发的，心里感慨这个大小姐偷偷生孩子找不到人倾诉，只有她偶尔敷衍几句，实在没心情陪她多聊，看样子她快忍不了了。

没想到，新消息是照片，一个新生儿，皱巴巴的，像所有刚出生的婴儿，和这些年她看过的许多许多新生儿一个样，闭着眼睛，五官大，脑袋小，头发稀疏，说不上丑，但绝不好看。她没见过刚刚出生的婴儿好看的。也许当妈的觉得只有自己家孩子好看吧。但是，小婴儿有一种神奇的魅力，会让所有人敬畏他们生长的潜力，他们可以代表无数种可能性，或许就是未来改变世界的那个人，或许是一个普通的但是绝无仅有的独一无二的生命。

郭睿一句话都没发，只有这么一张照片。赵芸无法想象她那么娇气一个人，怎么就生了孩子。

赵芸看了又看，拿着手机爱不释手地看，喜滋滋地看，看不够似的。她回复了一些寻常的恭喜，可爱，好漂亮之类的话。又补了几句：“你不会后悔生下他了吧？这么可爱，这么好的小婴儿每天都在长大，所有的日子都变得有意义了。真的恭喜你，值得你辛苦。好好做月子。等着你回国。”

可能是太激动了，她再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等到窗外有了点亮色，又听到她妈起床洗漱的声音，她闭着眼睛，打算等她妈用完洗手间再起床。

正在迷迷糊糊半睡半醒时，她妈大声喊她：“女啊，女啊，你快来。你看看你爸是不是走了，你爸走了吧。呜呜呜呜”

赵芸的脑袋嗡的一下，好久好久，嗡嗡声都下不去。

殡仪馆来车子，她签字。跑出去取现金缴费。派出所来人问话。也没问什么，就给开了死亡证明。这些年，越来越多的人死在家里，为了省钱，也为了不折腾家里人在医院里煎熬。

她妈打了一上午的电话，在电话里一会儿哭嚎一会儿讲话，吵的她头痛。她没任何人可以打电话，就在家里默默地收拾她爸用过的东西。

她只掉了几颗眼泪。她妈给人打电话或者见到人才嚎哭几声。所有人都很平静地按照礼节说必须说的话，做必须做的事。

三天后火化，得由子女装骨灰，然后在殡仪馆里搞了个很简单的仪式。

该来的亲戚都来了，都是大家熟悉的步骤。司仪让哭的时候大家一起哭，司仪说节哀，大家一起停。

仪式结束后，亲戚们一起去酒店吃饭。吃饭时，已经有人说说笑笑了。

所有人都知道赵国柱很可能熬不过这个年底。哪怕是奇迹，也就是明年年初的事儿。

饭桌上，大家说起这个人检查出来到死活了多久，那个人活了多久，总结赵国柱是活了六个月，不算多的，也不算少的。正常。

就像赵国柱这个人一样，结婚、生女、下岗、退休、六十几岁生个癌，六个月死掉。

也算是正常吧。很多人都这样说。

那盒龙虾，从殡仪馆回来后，她扔掉了。

她妈在家里翻了好几天，终于从她爸一件呢子外套口袋里找到了他的银行卡。她妈一边骂一边笑了一下。

第二天，在银行里她妈捏着销户后所有的钱又想骂人，看看银行里许多人在排队，瓷砖地板光洁照人，门口两个保安挺拔威严，她恨恨地装好钱，站起身踢了一脚椅子骂：“破东西老东西，差点把老子摔倒。”

赵芸也没想到她爸卡里一共才二万多一点，她的心又沉了一下，凉了点，像被人用手捏了一下，微微有点痛。

好在她已经经历过好多次这样心里沉一下，凉一下，揪着痛的感觉。

殡仪馆的车子来的时候，看着来人熟练地包裹她爸已经瘦小干枯的身体时她哭了。火化时她也哭了。送她爸回老家墓地安葬时她也哭了。她每一次哭，都恰好在需要她哭的时候，这种巧合不可思议。

或许，人们期待她哭的节点，也都是人类都会哭的那个节点吧。只是不谋而合。

她当然早就有心理准备。

就连她爸其实没几个钱剩下，她也不是没想到。

但她还是哭了。哭了很久很久。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哭越伤心，越哭越难过，她妈在旁边怎么劝她都没用，后来陪着她哭也没用，她一直哭到眼睛肿的睁不开了，全身的水分都哭干了，浑身的力气哭尽了，就不再哭了。

她睡了一个长长的觉。在她自己的床上。

她妈找了收废品的把她爸去世时躺的床拿走了，一分钱没要。收废品的人一个劲儿说这个床多旧多老不值钱，也就卖个五块十块的罢了，她妈一挥手：“拿走。不要钱。”脸上是一种她很久没见过的喜悦。

她妈出去又买了一张床。最便宜的那种席梦思床架和床垫，一共才五百块。

新崭崭的送过来，她妈有点高兴。说她睡了几十年旧床，总算睡了张新床。

她睡了十几个小时后，在手机上买了张高铁票，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赶回北京了。

离开快一个月，少赚一万多块，房贷都要付不起了。

她爸病了这一场，所有的钱都用掉了。最后她爸坚持回家的，要不是最后一个月在家里挺着，一天一千多块钱，她得多背好几万的债。

宋启信要过来看她，说请她吃个饭，她拒绝了。

没心情。也没时间。她说，你的心意我领了，谢谢你，上班很忙，我没时间伤心。你帮了我那么多，怎么能让你请吃饭。等过些日子，我过去请你吃饭，必须，一定。

宋启信说，好。

真利索。赵芸再没心情，也还是在心里赞了一句。

郭睿做月子似乎很开心，说她找的台湾月嫂特别好，说话软糯，讲的话好听，月子餐也做的特别好，除了抱孩子过来喂奶，她什么事都没有。实在太闲了，担心月子里太肥，她在网上找个了私教，视频里一对一教学，带着她做产后修复运动。她还加入了大温新手妈妈群，成天在群里分享各种育儿信息，大家互相晒小宝贝们的各种美照，一起团购名牌婴儿服装。她什么都不懂，现在不怕了，什么问题这个群里都有人知道。

赵芸是个特别好的听众，总能适时回应，适度惊叹。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嫉妒郭睿，可是她无论听到郭睿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展示自己和她截然不同的生活场景，偶尔酸一下，小嫉妒一会儿，大部分时候她就像是低种姓人氏，能够接受郭睿的一切。

郭睿给她讲的那个世界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的。在另一个折叠空间里，有很多人的日常就是买买买，逛吃，拍照，发朋友圈，无病呻吟几句，或凡尔赛体，与同道中人互相点赞，结伴购物吃饭拍照，那是她们所有的日常。

那是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也不总是祥和、欢乐、富足而惬意。

那个他，郭睿的前任叫倪承翰，鲜族人，42岁，某上市公司高管，少年得志，中年顺遂，他人生中唯一的缺憾是老婆不能生育。

其实他太太能生的。

他们是高中情侣。他那个人，自小就是学霸，情商高家境好，老师喜欢，同学喜欢，女同学们有一大半都倾慕他。他高二的时候喜欢上了班里一个娇小玲珑，粉白俏丽，他一天一封情书，情书里必附一首二首他写的诗，一个多月就攻陷了乖乖女好学生优秀三好学生包丽丽。

他们俩这种好学生好孩子要和家长撒谎约会，把父母高兴地非要亲自接送不可，觉得自家孩子功课之余还想着跑科技馆做项目，还有余力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保送清北看来不是梦想。

去科技馆是真的，俩人一起去参赛也是真的。偷偷在一起也是真的。包丽丽高三第一个月发现自己怀孕也是真的。

他俩吓坏了。再次撒谎，跑去邻市人民医院打了胎，年轻嘛，怕家长知道，但不怕身体受影响。

他们俩都考到了北京，不同学校，一东一西，见一面很不容易。他俩一开学就去彼此的学校参观，不用他们公开，大家都知道了他们的情侣关系。舍友们都很仗义，愿意给小情侣单独相处的机会和空间，有时候他俩挤在宿舍的上铺，帘子一拉，想干嘛干嘛，其他人该干嘛干嘛。

包丽丽大二的时候又堕了一次胎。

这一次，同宿舍的女生都知道了。她性格好，模样清秀，学习好，乖巧懂事，堕胎这种事在校园里不算新闻，大家也都很宽容，做完手术后，几个女生轮流帮她打饭，出去买营养品，还有人给她讲亲友做月子的经验。

他们俩小别扭不断，但彼此都是负责任的人，闹分手从不超过三天。开学放假都是一起坐火车，家长们早就默认，一毕业就结婚，似乎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要说没厌倦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人类同时也是极其依赖惯性的物种。就像左手摸右手的夫妻，可能没有了激情，日积月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都是好家庭里的好孩子，再有矛盾，大体上还是延续父母的传统：相敬如宾，相濡以沫。

加上他们俩毕业后工作顺利，包丽丽倒也罢了，她会是任何一个群体的好人，兢兢业业，不出格不落后。倪承翰可能是感情稳定，能心无旁骛发展事业吧，他毕业后和读书时期一样，一如既往开了挂似的，一毕业就进了个好公司。很快，赢得了老板喜欢，同事信赖，一步一步地，才37岁就成了公司里唯一没背景的董事会成员。

他们毕竟不是生活在童话世界里，即使有人间富贵花，也有人生赢家，一点儿缺憾都没有，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包丽丽自从结婚后就再也没怀过孕了。一开始两个人都没在意，反正还年轻，不着急，事业要紧，二人世界也很好。

先是双方父母着急，催了几次。他们俩都说不着急。

后来，婚姻生活平淡如水。从出租屋搬进了自己的新房，装修的时候就安排好了儿童房，搬进新家之后，他们俩觉得是时候生个孩子了。

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不能要孩子的时候，总是意外怀孕，想要孩子的时候，怎么都不怀孕。

他们开始计算排卵期，按时耕种，但每一次都颗粒无收。

去医院通了输卵管。又去看过中医，每天熬汤药一早一晚喝。也去查过B超，造影，各种检查手段。有的医生说卵泡发展不成熟。有的医生说可能是受精困难。还有医生说放松心情，不要多想，思想压力也会导致受孕不成功。

倪承翰也去检查了精子质量，弱是弱了点，医生说不至于不孕。

后来，倪家父母急了，脸色不好看了，当年俩人的荒唐事也陆续听说了点，他们去五台山拜佛，去求民间神医，也请过法师来他们家里看风水。

倪承翰的事业越成功，包丽丽的压力越大，她没办法，就辞了职，自己学会给自己打排卵针，成天跑医院做试管。

不知道怎么回事，试管婴儿失败了三次。包丽丽加起来差不多打了三百多针。

在家里做全职太太，人间富贵花，房子越换越大，车子几年升级一次，但她越来越瘦了，话越来越少，这两年还得了抑郁症，每天得吃药控制，这种身体状况，自然不能排卵了。

倪家父母话里话外，先是暗示，到最后明说，倪承翰就是不肯离婚。

并不是他依然爱着包丽丽。在一起二十多年，他们俩之间水乳交融的亲情关系牵绊太深了，倪承翰知道包丽丽这辈子只有他一个男人，只爱过他一个男人，眼里心里也只有他一个男人，他如果提离婚，无异于杀人。

他做不到。他也不忍心。

说到底，包丽丽的不孕，是他这个男人把持不住造成的。

他父母后来妥协了，同意他们收养一个小孩，还四处打听，无论男孩女孩，只要是健康的就行，他们甚至打听到一个失足少女怀孕月份太大了，巴巴地把人家接到家里伺候，说好了生下来给她十万块补身体，保证把孩子抚养长大，给他们家孙子最好的教育和生活环境。

有一天，小姑娘留下张“对不起，阿姨，我回家了，我想自己生下来自己养”的纸条就失踪了。倪家妈妈哭了好多天。在她心里，这个姑娘肚子的孩子已经是她的孙子，怎么就飞了呢？

倪承翰本来对有没有后代无所谓。大城市里丁克的夫妻太多了，没孩子过得比谁都潇洒，顺其自然，何必较劲呢？

说是这样说，过了四十岁，人就变了。

包丽丽认命了，不再提孩子的事，接受了丁克的现实。

而倪承翰则从无所谓变得有所谓了，他的心里像是被偷偷挖了矿井，一个巨大的黑洞，一个不能给任何人倾诉的渴望。或许是因为他这个独子让父母那么伤心那么失望，或许他开始向往别人抱孩子的乐趣和幸福。

但他不能说出来。

谁问起来，他们夫妻统一口径是不想要孩子，俩人愿意一辈子在一起享受安静的生活。

直到倪承翰偶尔无聊地翻朋友圈，看到他表外甥女的朋友圈里看到一大堆吃饱饭没事干就知道打扮得漂漂亮亮晒美食晒风景晒享受的女人时他还在心里鄙视了表姐的家教，当他仔细看这些富人家的金丝雀哪个漂亮时，看到左三的短发女人抱着小婴儿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先是愣了下。

他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头，又像是被武林高手点了穴。朋友圈写，这是温哥华一堆生了孩子的女人一起搞的满月趴，他心算了一下，又回头翻他的记事本，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脑袋才嗡的一声炸裂开来。

（本来打算写个短篇，觉得容量太小，后来计划写个中篇。写着写着，竟然朝着长篇而去。册那！本来打算更新三次结尾的。现在我正在写第十章，冻的卵子还没下落。边写边更，平生第一次哦。有压力也有动力。特别是很多朋友追着我问什么时候更新，被夸的刹不住了。预告一下，有可能会写到20章吧。后面的情节我还没想。写到哪里，脑子里怎么发展就怎么写。欢迎读者后台留言批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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