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猫说在前面：
这是一个城市人的自然观察故事。
作者青山陉是我在猫盟qq群时代就在的老朋友，他是南京人，热衷于观鸟、观兽、观各种自然，我们曾经一起夜游南京植物园，也曾经去江北的六合去挖雨花石。
同为江苏人，我们也经常聊起江南的生物多样性，毕竟曾经家里的院子里也来过鼬獾。
鼬獾，摄于重庆
作为江苏省为数不多的有些山区的城市，南京人青山陉有时候还是颇为拥有獐子、野猪等大型兽类而自豪的。
后来我们开始提出一些触及灵魂的问题：
南京有没有豹猫？有没有小灵猫？有没有小麂？于是他就不知道了。
我和他曾经进过一次山，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个崭新的电网，我们将其破坏，并且跟山里人聊了几句，山里人说电不到啥大东西，偶尔有几个兔子，于是他的心也凉了。现在我们知道：至少在他调查的这片林子里，现在没有豹猫、没有小灵猫、甚至连小麂都没有。而在100年前，宁镇山脉拥有豺狼虎豹等大型猛兽以及各种华南的野生动物。当然了，青山陉的野外观察的脚步并不会因此而停下来。从在福建观察和保护豹猫、水獭的斑猫，到在南京找獐子的青山陉，再到新疆石河子的自然观察伙伴们，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走进野外，持续关注，这就是保护的开始。
在关于中国野生动物保护的问题上，我一直觉得，在种群层面，胡焕庸线以东的中国的野生动物真是太难了，太难了。大多数种群的境遇，是稀里糊涂的生，莫名其妙的死，无声无息的消亡。它也并不大：虽然全部宁镇山脉的山地加起来可能超过500平方公里，但是极度破碎化加上目前还在进行的土地开发，已经将其切割成一个个孤岛，物种无法交流，前景极其暗淡。围绕着宁镇山脉，是寸土寸金的中国长江三角洲平原地带：在近地轨道上看，这里也是蓝星上最亮的地方之一。在这里，早就不应该有什么陆生野生动物，即使有绿地和山林，也应该只有长着翅膀的鸟儿才能在这里生活，在山林里偶尔出现的，不过就是从农家跑出来的小猫咪和狗子。在宁镇山脉的动物调查的第10天，我们就拍到了一张紧贴着镜头的动物——獐。在《中国兽类野外手册》一书中，对獐的自然史描述区区只有四行字，大义如下：生活于地势低洼的草地和沼泽，善游泳，温顺，种群密度低，常单独活动，冬天交配，初夏生产，每胎2-3仔。请注意，獐的英文名叫做 Chinese Water Deer，直译过来就是中国水鹿。资料显示，这是一种喜欢沼泽和河谷地带的动物，但是在多个地点的目击记录和我们的红外记录来看，宁镇地区的獐的生存区域已经不可避免地向山地转移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平地已经没有野生动物的一丝一毫的土地了。小时候在明孝陵的宝顶东侧，有一段时间畜养着一群梅花鹿，在一群鹿中间，有一只獐偶尔会混在里面吃几口草料，不清楚这只獐是野生的还是跟鹿一起运进来的，也不知道后来怎样了。后来我觉得獐还蛮容易见的：在紫金山后山爬山时见到，在植物园观鸟时见到，在老山爬山的时候还见过路边獐仔的干尸（不知道是不是被偷猎者杀害的）。去年红山动物园在紫金山救助了一只獐子，陈老湿细心关照，并进行了野放在动物爱好者群体里，到南京遇见獐似乎是一件“可以有”的选择。据我所知，有几位大咖来南京专门到紫金山去找过獐，也有怎么都看不到的某些人。但是在南京见到獐的地点越来越让人不安了：前年在老山见到獐的地方紧邻着一片别墅区的后墙，而那只獐体态龙钟，毛色灰暗，动作迟缓，感觉是只高龄个体。植物园的獐不得不在防止游客逃票的栅栏的缺口中进出（这些缺口也是游客和本地居民为了方便弄出来的），结果有一次有一只獐卡在了围栏上面，在体侧弄出了一个巨大的伤疤；去年年末，南京蓝天救援队在老山保障收队的时候在公路边捡到了一只成年獐，该个体虽然尝试着扭动身体站立起来，但是神经系统似乎已经受损，不知道是不是被车撞的..............总之，南京的规划红线，似乎总是贴着平地和山地的边缘进行，成片的新小区和道路，不给山留下一丝的缓冲地带。在人的边界无限伸展的时候，对于不能说，也不能写的动物，其空间无限缩小，然后无声无息的消亡。作为一个曾经的政治和军事中心，紫金山因为明孝陵和中山陵得以保存完整的植物群落；而在宁镇山脉里有一部分军事禁地，开发商的手还伸不到这么深；曾经的国有农场和林场死而不僵，包括曾经的麻风村也设在这里，令人却步。虽然宁镇山脉多数的森林都是飞播的松衫木，但是郁闭度已经相当高，如果不是不知祸福的森林抚育手段，这里的森林在春夏秋三季的林下能见距离不到十米。这些因素合并在一起，给在生态破坏的滔天洪水中的野生动物，留下了最后的甲板。在去年的红外调查中，獐的出现是一个强烈的开场序章，然后这个旋律突然消失了。在整个夏天和大半个秋天，獐就像隐身了一样，在前后七个机位前一次也不出现，这让人毛骨悚然，难道我们6月拍到的獐竟然是宁镇山脉的最后的个体吗？在十月的第二个星期，前山机位因为森林抚育，有效拍摄直线下降的时候，在后山回收的机位数据中，一只獐的年轻个体终于出现在镜头前。秋天的暖阳透过树影斑驳的照射在它灰黄的绒毛上，仿佛整个羊道在这一刻都在低声欢呼。牧人和狗的活动在后期已经极大的压缩了野生动物的活动频次，而且狗子已经纠集起一群流浪狗子的小团体。但坦白说，相比作为有几千年历史的人类畜牧史，我更加警惕的就是无序的开发：修路，建房。这一点会在别的文里提到。进入冬天，在项目受到巨大的打击（两台伟大的相机被无耻地偷窃了）的时候，我们在仅存的四个机位里的一个机位中，拍到了一对獐：很明显，这是冬天到了，獐子也在散发着爱情的酸臭味道。虽然我很想让读者们看一下獐子在自然状态下的求偶真*小视频，但因为资料过于珍贵，不适合向公众发布（ZHUYAOSHIWEILEMAIGUANZI），所以还是请大家脑补吧。最后想告诉读者的是，截至2020年的最后一周，宁镇山脉的红外相机机位仍然拍到了獐，所以这是一个以獐开始，以獐结束的调查季。2021年的调查已经开始，而调查点正在面临巨大的破坏的风险，绝非虚言。人类的边际已经并且正在碾压最后的秘境，如果可能，我希望调查所获得的知识能够为将整个宁镇山脉升级成保护区做一份贡献。野猪、獐、狗獾、鼬獾、果子狸、貉、黄鼬、华南兔、刺猬。.........关于南京，你还可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