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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周刊封面故事 】参议员费特曼如何走出抑郁深渊

UCA WAVES 浪潮UCA Waves 2024-06-23


走出黑暗的深渊

/ Out of  the Darkness



约翰·费特曼

/ John Karl Fetterman


现任宾夕法尼亚州的联邦参议员。作为民主党成员,他2019年-2023年担任过宾州的第34任副州长,2006年至2019年担任布拉多克市长。


在竞选中遭遇几乎致命的中风,当选参议员后,又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症,再次走到死亡的边缘……这就是宾州的民主党参议员约翰·费特曼在过去一年所经历的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中风让费特曼听力受损,一度连话都说不清楚,而作为一位参选议员,一举一动都在聚光灯下,他的“缺陷”被对手无情攻击、炒作,而诱发了严重的抑郁症……


费特曼最近接受了《时代周刊》的采访,打破“公众人物不敢谈论自己精神健康问题”的禁忌,勇敢地公开了自己这一年来的痛苦历程。


原文链接:https://time.com/6296038/john-fetterman-depression-cover-story/

编译:UCA WAVES

 (说明:因原文篇幅太长,编译时仅节选了和本文内容相关的部分)






“那场辩论是导火线(他把 lit the match说成了 lit the mitch)。”他说,然后沮丧地摇了摇头,又试了一次。正确的词就在他的脑子里,但他很难把它说出来。“对不起,那应该是lit the mitch”,他停了下来,又试了一次,“lit the match.” 终于说对了。


2022年10月25日,这个日期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这天,费特曼与共和党参议员候选人奥兹展开选前的公开辩论。在辩论中,他显得非常笨拙,被描述为“频频遗漏单词,尴尬地停顿,说话结结巴巴”。事后费特曼极为沮丧,“我知道选民有权知道中风给我的影响。但辩论结束后,我也知道大事不妙。我成了一个大笑话,而且让所有人都看到了。” 他泪眼朦胧地说。


然后,黑暗就降临了。


1

中风了,但更糟的还在后面

费特曼现年53岁,2005年当选宾州西部一个以黑人为主的前钢铁小城布洛克市(Braddock)市长,彼时布洛克的人口急剧减少,贫困和暴力猖獗。作为市长,在其父资助的基金会的帮助下,他把这个小城变成了一个以艺术工作室和有机花园著称的时尚新城。他在一只手臂上纹上了当地的邮政编码15104;另一边,他把任期内发生在布洛克的每一起谋杀案的日期都纹上了。


2019年-2023年间,他出任宾州的第34任副州长。2022年5月,费特曼竞选参议员的过程中突发中风,在赢得初选的那天,他一直处于麻醉状态,心脏里植入了一个起搏器。在接受手术之前,他在iPhone上录了一段视频——给他的孩子们,以防他没能挺过来。


中风几天以后,医生说完全康复是可能的。但残酷的选战并没有因为他的健康出状况而停止,他的共和党对手、著名医生穆罕默德·奥兹(Mehmet Oz)团队还以此攻击他,嘲笑他:“如果约翰·费特曼这辈子吃过蔬菜,也许他就不会患严重中风了。”后来,奥兹的竞选团队还花重金在媒体上播放了费特曼说话困难的广告——费特曼后来认为,这些攻击加剧了他的抑郁。


费特曼在8月份回到演讲现场时,会请自己或近亲有过严重健康问题的听众举手,然后说,“我们都经历过这种情况,唯一不同的是我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个医生(指奥兹)一直在取笑我,我希望你们不会经历这样的事。”



然而,即使是许多同情费特曼的人也怀疑他能否胜任这份工作。唯一能证明自己的机会似乎就是公开辩论。他拼命地准备着,希望自己能表现得足够好,他的阵营也对此感到乐观。


结果,是惨不忍睹。他的声音嘶哑,说话结结巴巴,他需要挣扎着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当他设法把单词串在一起时,它们往往是错的。当被问及为何支持水力压裂法开采页岩气(fracking,以下简称水力压裂法)时,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支持水力压裂法,我不支持,我不支持——我支持水力压裂法,我站在这里,我支持水力压裂法……”


费特曼说,他认为自己在这场辩论里糟糕透顶的表现会被人们铭记几十年,就像丹·奎尔(Dan Quayle)不会拼写土豆一样。


两周后,当他得知自己当选时,他完全不敢相信,甚至没有准备胜利演讲。


然后,他崩溃了。


2

坠入黑暗深渊

新当选的国会议员,在选举后一周被邀请参加在华盛顿举行的就职典礼。费特曼说:“想想这有多疯狂。我为了这个时刻奋斗了整整两年。可在经历了那次堪称美国政治史上最丢脸的辩论之后,我觉得我快死了,我一点都不想去。”


吉赛尔不得不强迫她丈夫去参加,在那次活动的新闻照片中,费特曼看起来严肃而不安。在其他兴高采烈地的新议员们的簇拥下,他目光模糊,露出勉强的笑容。很多人还记得,他当时很少说话,尽量避免与人目光接触。


回到布洛克的家,他不愿起床,不出席家庭聚餐,也不参加三个孩子(分别是14岁,11岁和9岁)的活动。感恩节的时候,他在餐桌前坐了几分钟,吞下一些食物,然后回到了床上。圣诞节,也改由妻子吉赛尔假扮圣诞老人。“我的家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尤其是我的孩子们。”费特曼说。


“嘿,爸爸,你不是赢了嘛。你为什么不能开心一点呢?你怎么了?” 

“我试着向他们解释,是爸爸累了,但我似乎能感觉到他们在责备自己。孩子们一定感到无助和内疚。” 

“他们意识到事情真的不对劲,他们开始越来越害怕。”

我无法向他们表达清楚,因为在那个时候,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其他新议员努力让他们的办公室运转起来时,费特曼的助手们却在努力让他参与进来。他的幕僚长亚当•詹德森(Adam Jentleson)回忆道:


“起初,他似乎很难走出竞选模式。”

“他总是说共和党人会如何抓住每一个错误——他们会用这个杀了我。”

“我一直在说,竞选结束了,不用再担心这个。”

“在新一届参议员就职典礼上,他唯一关心是人们是否在背后议论他。我不得不一遍一遍地地向他保证,没出什么事,不用担心。”


冬天来了,费特曼在华盛顿的地下室公寓显得又黑又冷,他在国会大厦的临时办公室也是如此。

  //  

1月10日,《纽约时报》记者布莱克·霍恩谢尔(Blake Hounshell )自杀身亡,享年44岁,留下了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孩子。


费特曼在竞选期间认识了同为中风幸存者的霍恩谢尔。霍恩谢尔中风后基本康复,但神经疼痛仍在继续,这加剧了从年轻时就一直困扰着他的抑郁症。(中风的生理和心理影响常常诱发抑郁症) 霍恩谢尔轻生的消息对费特曼打击很大。


2月8日,参议院民主党人在华盛顿特区的国会图书馆举行了一次静修会。费特曼独自坐在那里,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宾州资深参议员鲍勃·凯西(Bob Casey)回忆说:


“我和妻子坐在他旁边的桌子上,很明显他看上去气色不好。”

“我以为他有点害羞,他确实不是特别外向的人。而且他还处于使用iPad来解决听觉问题的阶段。”


那天雾气弥漫,费特曼在会议结束后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由于担心他再次中风,工作人员把他送到乔治华盛顿大学医院,他在那里住了两晚,接受了输液和检查。主治医生布莱恩·莫纳汉(Brian Monahan)诊断出他患有抑郁症,建议他住院治疗。2月15日,在员工和家属的恳求(或者说是“干预”)下——他同意了。


詹德森和另一名员工鲍比·马乔(Bobby Maggio)护送他走出大楼。詹森回忆道:


“我永远记得在我们一起走去一个街区外的停车场时,我心想,请不要改变主意。”

“他是个大块头,如果他决定不想去,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当时是下午5点,汽车在交通高峰期缓缓前行,开车花了一个小时。费特曼静静地坐在后面,一句话也没说。


3

我是有选择的!

费特曼住进了华盛顿郊外沃尔特·里德国家军事医疗中心(Walter Reed National Military Medical Center)的神经精神科,在那里住了六个多星期。到那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个空壳——憔悴、无精打采,几乎不能动。他说:


当时我不认为自己能被治好。虽然没有积极地考虑自杀,但如果医生说,你还有六个月的生命,我会说,好吧,随便。

“这就是我当时的真实写照,能活下来完全是一种幸运。”


在沃尔特·里德医院的头两个星期,费特曼的病情持续恶化。他不再刮胡子,也不洗澡。平时光秃秃的脑袋变得毛茸茸的;他的指甲长的像爪子,一直穿着睡衣。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他都认不出自己了。他被自我厌恶所吞噬,确信家人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他知道自己必须待在医院里,但感觉像是被关起来了。


大卫·威廉姆森博士(Dr. David Williamson)是沃尔特·里德医院住院神经精神病学项目的主任,他负责费特曼的治疗。威廉姆森说:


对大多数不了解的人来说,抑郁意味着悲伤。但其实不是。医学上抑郁症的主要特征是言语、行动迟缓,缺乏动力或主动性。得了抑郁症的人很被动,很冷淡,没有情绪波动,几乎是哑巴,虽然他会说话。对身边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反应,整个人平静如水,缺乏正常人身上能看到的火花或激情。”


威廉姆森的团队对他的心脏健康、神经健康、精神状态、行为和日常功能进行了全面评估。他们发现,费特曼的听力严重受损,不得不佩戴助听器。在他减了很多体重后,原来的心脏病药物剂量太高了。


经过几周的药物调整,费特曼开始好转。他的睡眠越来越好,慢慢开始表现出更多的情绪,恢复了幽默感。威廉森试图让费特曼了解他的病情,让他明白这不仅仅是悲伤,而是一种与大脑化学物质相关的医学状况。费特曼似乎并不相信,直到一个周末,威廉姆森说服他阅读雷蒙德-德保罗博士的书《理解抑郁症》。


威廉姆森说:“我周一早上来的时候,他非常兴奋。他把那本书的很多页都加了书签,卷了角,还做了标注。” 后来他还发现,自己的妻子吉赛尔十年前曾把同样的书送给他,但他没有读过。


费特曼开始愿意走出病房,走进阳光明媚的院子。但他仍然拒绝见他的家人,直到有一天,一位治疗师的一句话,触动了他。


治疗师说:“嘿,你的妻子和孩子想来,你觉得怎么样?”

“不,不,孩子们不想见我。我把儿子的生日都搞砸了。过去几个月我都没有参与他们的生活。”他说。

然后,那个年轻的心理医生说:“孩子们需要爸爸的拥抱。'”

这句话改变了一切。”他哽咽了:“多么简单的一句话,那么清清楚楚,又显而易见。”


吉赛尔和孩子们来了,还带着许多便利贴,上面写满了各种温暖的话语:“我们爱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你会好起来的”……


费特曼在布莱多克的家里讲述了这段回忆,说到这里,他停下来跑回卧室去拿便利贴。有100多张,都保存在一个木框里。“我会把它们保存到我死的那天。”他哭着说。“他们来访的那天真的是一个转折点,让我忽然意识到我还可以有所选择。因为我有家人的支持,有医疗团队的帮助,有药,这些都可以帮助我找到前进的方向。”


他住院的最后两周是在调整治疗方案。3月31日,他离开病房,回到吉赛尔和孩子们身边。4月17日,他回到参议院。威廉姆森说,费特曼的抑郁症现在有所缓解。“他的预后应该问题不大,只要他继续服药,而且他非常坚定地承诺长期服药和治疗。”



4

勇敢地公开承认

费特曼和他的团队从未想过要隐瞒他在沃尔特里德医院住院的原因。“我们从来没有说过他正在接受‘疲劳治疗’。”但当他们第一次宣布他被确诊(抑郁症)时,并不确定人们会有什么反应。当他们在新闻稿中按下“发送”键时,詹特森回忆说,他们屏住呼吸,交换了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眼神。


长久以来,人们一直要求政客们没有丑闻,打扮得体,不能说错一句话,对他们来说,承认自己有病就好像承认自己的无能一样。


但费特曼从来不是那种看重外表完美的人。因此,他开启了一场高风险的信任之战,押注他们不会把他视为精神不稳定的危险人物,而是一个独特真实的人。结果他赢得了他所在的多元化摇摆州的选民的信任,事实证明,许多人爱他们“有病的”参议员——不是因为他“有病”,而是因为他是他。


如今,他走出黑暗,并且公开推广曾帮助他脱离苦海的治疗方法,向公众承认他目前仍然患有严重的、持续的精神健康问题,这使得费特曼未来的政治生涯产生了很大的不确定性。


(半个世纪前,被选为乔治·麦戈文(George McGovern)竞选伙伴的参议员托马斯·伊格尔顿(Thomas Eagleton)被排除在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名单之外,因为他此前曾因抑郁症住院治疗。从那以后,其他政治家对精神疾病的态度似乎更加开放,但通常谈的都是过去发生的事情。)


但目前看,结果还算不错,两党议员都表达了支持。佛蒙特州民主党参议员彼得·韦尔奇(Peter Welch)说:


“许多同事都主动在公开和私下场合都对他(公开承认抑郁症)的做法表示感谢。”

“疫情引发了一场广泛的心理健康危机,整个美国都在努力解决这一危机。很多公民也有同样的遭遇。”

“费特曼做了一件很有影响力、并且对很多人都有帮助的事情。


从2月16日,他向公众公开自己患有抑郁症的那天起,选民们纷纷向费特曼的办公室发送支持信息,每日的内部电子邮件中对此做了详细的记录。其中一封邮件里写道:“这是今天收到的电话,总数56次。主要话题:1)祝福参议员,32次。” 没有任何其他话题有两次以上电话。这种模式在他住院期间一直持续。


最近,当他坐在费城公园的长椅上时,一名28岁的黑人女子把一张手写的纸条塞到他手里:“我想感谢你的勇敢……我患有躁郁症已经很多年了。你打开了一扇门,深刻地改变了我的家庭和社区对此的看法!”


威廉姆森相信,费特曼对病情的坦诚公开,将使无数人受益。在最近的一项盖洛普调查中,18%的美国人承认他们患有抑郁症,这一比例在过去十年中几乎翻了一番,而只有不到10%的患者接受了治疗。


威廉姆森说:“在医疗保健领域,我们努力向公众传达这种信息——如果你觉得失去了动力,失去了情感,失去了激情,这些不是你的错,不是因为你的个性出了什么问题,而是一种疾病。就如同你感到胸痛的厉害,大多数人都知道这很糟糕,必须去急诊室。我们必须要让大家都明白,抑郁症也一样。而能帮助大家都能理解这一点的方式是,像参议员费特曼这样的公众人物站出来说,你可以像我一样得到帮助,然后渡过难关,变得更好。”



4

一定要寻求帮助

费特曼说:“不管你是哪个党派的,也不管你支持谁反对谁,抑郁症都可能找上你,你需要得到帮助,这不是来自宾州民主党参议员的提议。而是来自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患有抑郁症并得到帮助的人——”


说到这儿,他停下来,擦了擦眼睛,花了一点时间来镇定自己。侧过身去,蜷缩在椅子里,似乎想把自己缩小,过了半天才终于又开口道,“趁还来得及,在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之前,我恳求大家去寻求帮助。因为确实会有用的。感恩我能够得到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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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杀危机暖心热线:988(英语)


美国华裔精神健康联盟电话:800-881-8502(普通话&广东话)


加拿大精神健康互助中心:289-800-8818 (普通话,东部时间周一-周六 1-4pm,7-10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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