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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茶花女”张权:假如我的歌声能飞翔

民进网 2019-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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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中国著名女高音歌唱家;

她在我国首部用中文演唱的歌剧《茶花女》中饰演女主角,引起轰动,被誉为“东方茶花女”。

她担任过民进中央常委;

她的一生灿若玫瑰,一心为祖国而绽放。

她就是张权。今年是她百年诞辰。

前不久,民进中央原秘书长陈益群先生撰文深情回忆与她交往的感人故事……


CCTV纪录片:《音乐人生——假如我的歌声能飞翔 纪念声乐表演艺术家张权教授》

“祖国,慈祥的母亲”

——纪念张权教授百年诞辰

陈益群

人步入老年,往往容易怀旧,使自己沉浸在回忆之中。但人的记忆又是有选择的,有些人和事,时过境迁,烟消云散,印象渐渐淡薄了;有些人和事,却萦绕不散,不时会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和张权大姐交往的种种情景,常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20世纪80年代,张权连续三届担任全国政协常委和民进中央常委。我在民进中央机关工作,在政协和民进的活动中和她有过较多的接触和交往,我还多次到团结湖寓所拜访她,向她汇报、商量工作,倾心交谈。在我的印象中,张权是一位坚强、阳光、率真、善良的女性,是我尊敬的老大姐。 

张权1919年出生在江苏宜兴,1947年6月被美国音乐学院录取,获得奖学金赴美留学。她边学习边打工,勤奋努力,先后获得美国“音乐文学硕士”“音乐会独唱家”“歌剧演唱家”三张证书,有了较好的发展基础。

但当她得知新中国成立的消息后,一腔热血涌上心头,决定要把所学奉献给祖国。她冲破种种阻挠,千方百计搞到船票,终于在1951年9月回到了祖国大地。有关部门欢迎这位音乐家归来,她被安排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歌剧团声乐教研组组长,参加独唱演出,还担负起培养声学人才的重任。

1956年,我国第一部用中文演唱的歌剧《茶花女》在北京天桥剧场演出,张权饰演女主角薇奥列塔,她扎实的艺术功底、优美的歌喉让演出引起了轰动,外国使团也曾观看过。因出演此剧,张权被誉为“东方茶花女”。

《为什么》为歌剧《茶花女》选曲


张权在《茶花女》中饰演薇奥列塔。




正当她风华正茂、努力奋进的时候,生活的“无常”悄悄地袭来。1957年她被划为“右派分子”,当时她38岁。我曾问她:“你积极努力工作,怎么会划你是‘右派’呢?”她说:“那个时候,我很幼稚,对政治也不关心,他们要我去参加‘鸣放会’,我也不去。我业务工作很忙,但是《文艺报》的一位年轻女记者追着我不放,一定要采访我,我就讲了一些对歌剧院工作上的意见,由这位记者写成稿子,刊登在1957年5月19日的《文艺报》上,题目叫‘关于我’,这下闯了祸,以后就凭这篇文章反复地批判我‘反党罪行’,我就这样当上了‘右派’,你说冤不冤?”(笔者找到《关于我》这篇文章,张权提的一些工作上的意见,为“1953年我就提出加入音协的申请,到今年才批准”“出国演出人员的资格审查,是走形式”“团长跟我学声学,一天打渔,六天晒网”等。)

莫桂新张权合照。


张权被划为“右派”,还波及她丈夫莫桂新也被划为“右派”。莫桂新在1958年5月被送到黑龙江兴凯湖农场劳动改造,三个月后暴病离世。莫桂新的离世是张权心中永远的痛,以后她在黑龙江生活了十多年,就是不去兴凯湖。

张权被划为“右派”后,指定在剧院接受监督劳动,清洗缝补演出服装等。但她内心有股强大的动力,就是对音乐事业的热爱和追求,她承受着政治压力,承担着抚养三个女儿和赡养婆母的生活重担,工资被降三级,穷困到去菜场捡拾菜帮子,依然顽强地坚持下来。

1967年3月,张权被送到黑龙江省劳改。她带着莫桂新的母亲和8岁的小女儿踏上了黑土地。经过她的争取,进入黑龙江省歌舞团工作,除担任演唱任务,还担任声学教学工作,培养年轻歌唱人才。音乐给了她信心和慰藉,在逆境中她不气馁、不服输,面对困难有骨气地重新站起来。黑龙江的黑土地温暖了她,她珍惜在舞台上为人民服务的机会。

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她走遍东北三省,独唱演出百余场。她是后来闻名的“哈尔滨之夏”音乐会的倡议者和创建者。1961年7月举办了首届“哈尔滨之夏”演唱会,她出演重要节目。作为学西洋唱法的美声女高音,她主张要有中国特色的声学流派,努力探索西洋唱法和民族唱法融合的途径。黑龙江省歌舞团自创排演民族歌剧《蓝花花》,44岁的她担演主角蓝花花,这对她来说是有一定难度的。她潜心研究,不断打磨作品,用心去唱,以情感人,演出获得了巨大成功,连演50场不衰。

张权倡议的“哈尔滨之夏”音乐会成为哈尔滨的一大名片,延续至今。


1962年3月,张权在天津市演出,领导特地赶来通知她去北京列席全国政协三届三次会议。就在那次全国政协会议上,她提出“建立哈尔滨歌剧院”的提案,这个提案得到时任政协主席周恩来的重视,他曾引张权到黑龙江、吉林、辽宁三省领导同志面前,要张权阐明建立歌剧院的理由。在省市领导的支持下,四个月后“哈尔滨歌剧院”挂牌成立。张权在哈尔滨18年,对推动省、市音乐文化事业的发展,作出过重要的贡献。

正当她努力上进的时候,“文化大革命”袭来,她再次罹难。这次冲击很严重,不仅“右派”帽子旧话重提,还莫须有地给她扣上“美国特务”“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无理由地审查、批斗,被剃“阴阳头”,挂牌游街,遭受人身侮辱,下放农村干重体力活……她回忆说:“在这漫长的岁月,环境苦,劳动累,只有几首中外歌曲和京剧可以唱,我依旧在心中研究声学业务。劳动小憩时只要有力气,就在心中哼唱我最爱的中外歌曲,我还会自我安慰和勉励,总有一天我还可以为人民歌唱。”

张权六十年代初的演出剧照



1976年“文化大革命”结束,张权迎来了新的春天。1978年她从哈尔滨调回北京,政治上给她彻底“平反”,任命她为中国音乐学院副院长、北京市音乐舞蹈协会主席,她当选为全国政协常委,加入了中国民主促进会,并被选为民进中央常委、文化艺术委员会主任。那时她虽已是花甲之年,但精神焕发,积极参加社会活动,努力做好行政工作,把主要精力投入到教学上去,培养年轻的歌手,探索中国声学的艺术风格,把美声唱法和民族唱法融汇起来,追求声学艺术的意境和韵律美,使中国的声学艺术更好地走上世界舞台。

民进中央召开全会,主题是“‘拨乱反正’,揭披‘四人帮’的罪行”。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很纯朴、顾大体、识大局,他们很少谈自己的悲惨遭遇,没有抱怨,庆幸自己获得新生,要在有生之年为社会、为祖国多作贡献,把被“四人帮”耽误的时间补回来。张权简要地讲了一些自己的遭遇,对于自己的不幸,她深情地说:“祖国是我的母亲,我是祖国的女儿,母亲错怪了自己的孩子,做孩子的怎么能记仇呢?”她出自肺腑的发言,得到了大家的赞赏,也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35周年时,张权写了一篇题为“祖国,慈祥的母亲”的文章,刊登在1984年10月20日的《北京晚报》上。文章里写道:“1951年9月20日下午,也是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我手里捏着一张横渡太平洋的船票,巴望着太阳能快些沉下海去,我躲过了重重检查口,悄悄地进入了‘克里夫兰将军’号的三等舱底,离开了美国,投入了祖国的怀抱。那时我决心要把我学到的一切奉献给我的祖国。‘胡桃开花吊吊长,远离家乡想亲娘,娘想儿来想到老,儿想亲娘哭断肠’,这首歌词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上。我永远没有忘记,母亲永远是母亲,儿女永远是儿女。我能回到祖国的大地上,哪怕化成泥土也是我最大的幸福。我永远忘不了这样的时刻。”“长期以来,我感到在艺术创作中总有一股无比的力量冲击着我,它使我立意要把余生贡献给自己的祖国,我慈祥的母亲。”展读30多年前的文章,她的家国情怀令人肃然起敬。 

七十年代末张权重返舞台。


20世纪80年代初,国门初开,社会上出现一股追求出国的现象。张权的一些学生也想尽办法要出国去,对这种现象她感到很困惑。她几次同我讲道:“当初我争取从美国回来,经历了种种困难,甚至把行李都扔在那里了,只要人回来就好;现在他们怎么会这么热衷于出国呢?”但她又说,“我的几个尖子学生,业务上很有发展前途,但在目前国内体制下,他们要求得发展太难了。艺术是要不断实践的,通过实践锻炼才能提高。现在他们一年中只有一两次能登台演出的机会,当他们提出要出国去寻找机会时我也理解他们、同情他们,所以我尽可能凭我在国外的关系给他们写出专业的推荐信”。

有次在张权家里,她拿出一捆北京布鞋给我看,她说:“这种布鞋叫懒汉鞋,我是托人十双十双地买来。每一个要出国的学生,我都会送他一双。我的意思是要他们走正路,要记得自己的根,不要忘本,要记得回来的路。这种布鞋我已经送出许多双了。”赠送布鞋表达的是张权拳拳的爱国之心。

 八十年代初,张权在国内外声乐大赛中多次担任评委主任和评委,并带团出访日本、朝鲜、法国、意大利、德国、巴西等国进行文化交流活动。



1987 年张权被检查出患有肺癌,她做过手术后身体一度有所好转。在改革开放春风的吹动下,她抓紧时间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去国外出席学术活动、当评委 ;去北大荒为边防战士演出,去南方讲学,参加政协委员的视察调研……鞠躬尽瘁,蜡炬燃尽,再次病倒。1993 年初,她住进中日友好医院接受化疗诊治。

1991年,晚年的张权

有次,中央统战部两位处长和我联系,要去医院看望慰问张权大姐,我和她女儿约定好时间,我们应约来到中日友好医院。在途中,两位处长告诉我,张权是位爱国者,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她主动争取从美国归来,却碰到了坎坷的遭遇,她是周恩来交代过要照顾好的党外朋友。

我们在病房的休息室等候时,陪伴她的小女儿莫燕出来对我们说:“妈妈很感谢你们来看她,但非常抱歉,她现在形象情况不好,不适合见你们,她希望在大家心目中保持一个美好的印象。”我们当然尊重她的意见,祝她安心治疗,早日康复,就告辞了。小女儿莫燕在送我们走时小声对我说:“陈叔叔,做人怎么这么累呀!”我不知她这句话是说她自己,还是代她妈妈说的。这句话引起了我的共鸣,一直存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1993年6月16日,张权大姐最终离开了我们,享年74岁,美丽的灵魂升天了。

岁月渐渐远去,她留给我的完美鲜活的形象,却依旧难以忘怀。张权教授是一位具有高贵品格、纯洁心灵、率真性格、善良心地、自尊自重、坚强不屈的女性,她的美丽形象和优美歌声将永留人间。

END


(本文原载《民主》杂志2019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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