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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舞美师到戏剧导演,他希望人人都能成为演员

2018-04-13 松果生活


李建军用十年的时间,成为了青年戏剧导演的中坚力量。他始终坚持戏剧的严肃性,他拒绝将戏剧和娱乐混为一谈。因为,看戏本身就比看电影、看电视麻烦得多,观众应该想明白自己花一个晚上坐在剧场里,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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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果生活


说起李建军,戏剧圈中很多人的第一反应可能都会是,“那位曾经是舞台美术师的戏剧导演”。这种说法绝非“歧视”,当然也并非等价于“他的戏舞台美术很漂亮”这般简单的夸赞;更多的,应该是某种钦服,类似于:看看人家!一位曾经的舞美师,做的戏比你们都好!


其实李建军一路走来,绝非轻易。正如在整个戏剧圈中,由舞美师转行导演的成功案例,屈指可数。今年,70后的李建军已46岁,平头,身材结实,目光有着中年人的坚毅和平和。


他说,独立做创作的机会是很宝贵的,所以,他要用戏讲出他对生活的思考,解决摆在这个时代面前的实实在在的问题。

 

“去做让自己有价值的工作”


1995年,怀抱着美术梦想的李建军,并没有如愿进入中央美术学院,而是误打误撞考入了中央戏剧学院舞美专业。这次现实生活给他的安排,让他开始与戏剧结缘。


进入戏剧学院的李建军,目之所及,仍是那个年代相当传统的舞台美术观念与实践,譬如中国人穿着外国人的衣服、带着头套,去演外国人。对于李建军当时那个渴望知识的年龄而言,这一切都不够鲜活,无法让他真正相信。但真正他渴望的戏剧又是什么样呢?自言对戏剧的认识比较缓慢的李建军,直到与一位世界级的德国舞蹈家相遇,才终于发现,戏剧这种艺术,“是可以有力量的”。这位舞蹈家,就是皮娜·鲍什。



那是一次围坐在电视机前的观摩,皮娜·鲍什的设计师来中戏做工作坊,借此机会李建军看到了皮娜·鲍什作品的录像带。“惊讶”,这是李建军记忆中的感受。



皮娜·鲍什舞者的动作虽然极为生活化、日常化,譬如追逐,摔倒,抱起对方再摔倒,笑……但就是非常自然,非常鲜活,非常有力量,非常有魅力。


李建军至今觉得,就在那一刻,他的戏剧热情被点燃了。“在剧场里工作真是很有意思,和站在不会说话的画板前是那么不同。”那一刻李建军甚至觉得,“我想做剧场,我能做剧场”。


但李建军离开校园走入社会,又发现那里是极其现实、骨感的。李建军其实还是位幸运儿,毕业后他就进入了现在已是中国国家话剧院的前身之一——中国青年艺术剧院,成为了一名体制内的舞美师。之后又因为青艺的头衔,他得以在完成剧院的工作后,又能自己接“活”,获得一笔笔对于年轻人而言非常客观的可以解决生计的酬劳。



李建军那时的生活其实有点像现在一名普通的大学生进入社会:获得一家大公司的offer,之后或在公司内或在公司外获得成绩、逐步晋升,最终波澜不惊地“走向人生巅峰”。更何况李建军做舞美,朝九晚五的坐班都不需要了。


实话讲,如果李建军在当年那条道路上一直走下去,他的经济收入一定比现在做导演来得殷实,因为戏剧人都知道,舞美是整个戏剧行业中收入最稳定甚至最理想的职业。到现在,其实有时李建军都需要重操旧业,靠舞美的收入支持自己并不赚钱的导演梦想。


但在体制内几年后,曾经觉得“戏剧多棒啊”的李建军,开始对自己的工作羞于启齿了。因为他发现作为一名舞美师,很多时候自己的工作就是“技术工种”,自己只能在一个大的团队中完成非常具体、非常明确的工作任务。至于属于自己的、艺术性的创造,那几乎是种奢望。


虽然也是做戏剧的,但他与导演相比,创作就是局部的、不自由的。那时候李建军又开始羡慕起画画的人,画家至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创作的呀!而自己呢?到了30岁,回想最近的两年,其实也做了不少事,接了不少活,但其中能留给自己深刻印象的,寥寥。


“每次工作就非常不满足,沮丧、迷失。感觉自己要寻找一种新的可能性,去做让自己有价值的工作。”


就这么在体制内“晃了几年”,后来又回中戏读了个研究生,直到2007年,李建军终于遇到了自己人生中的重大机遇与转折:他自己的第一部作品,身体剧《掠夺》,诞生了。


李建军,终于获得了成为戏剧导演的机会。


 ❷

“话剧”从来没有打动过我


那次创作得益于著名戏剧人、艺术家吴文光、文慧在他们于草场地的工作室发起的一次“青年编导计划”,李建军是其中一位被支持创作的艺术家。


其实《掠夺》只是一出30多分钟、成本2000多元的处女作,而且因为演出场地没有商业演出资质,它甚至是不对外售票的。


现在李建军自己回忆《掠夺》,仍然会说,“很简单、很简陋”。全剧只有300多字的基础文本,演员就是一些北京舞蹈学院的舞者和没上过台的素人。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李建军也是“其实什么都不懂,没什么经验可谈”的新人啊!


但那时候李建军就觉得,“自己能做”,以至于以上的困难,他都可以不以为意。待到作品登上舞台,接受了观众的审视,李建军感觉自己“成功了”,“超出预料”。那是一种仿佛新生命降临的喜悦,那种满足感、成就感、喜悦感,让李建军觉得,赚不赚很多钱,相比之下都不是很重要了,“这就是我想做的!”


如今快十年过去,和那些过眼云烟的舞美“活儿”完全不同,《掠夺》仍然能让李建军记忆犹新。


后来的事实证明,李建军选择改做导演,是极为明智的选择。


2008年,他初登北京青年戏剧节的舞台,作品《作品3号:牺牲》趋近于一场在剧场发生的行为艺术,以砸碎灯管和鸡蛋象征“无形力量”对个体的支配。


2010年,试图在艺术和商业间找平衡的话剧《斯德哥尔摩冒险家》让李建军经历了票房惨败,但同年,他将诺奖得主品特的名剧《背叛》搬上舞台,在当年的青戏节摘得票房桂冠。


狂人日记 剧照


2011年,李建军的新戏《狂人日记》在当年青戏节留下了令人难忘的一幕,演员站在一台子的残砖败瓦上演出了鲁迅的这部经典小说,他与该剧演员组建的“新青年剧团”也走上轨道。


美好的一天 剧照


再之后,他2013年的作品《美好的一天》,2013-2014年的作品《25.3km》、《25.3km童话》,2015年的作品《飞向天空的人》,每部都成为当年戏剧圈的话题之作:《美好的一天》中,19名形形色色的普通人,端坐一排、同时开口讲述自己的人生故事,观众则要用手中的收音机如收听广播般选择调频、选择不同的人生。《25.3km》则发生在一辆行驶于北京夜色中的公交车上,演员们在公交站上车下车,带给观众(或言“乘客”)一段奇幻的旅程。而演至了乌镇戏剧节的《飞向天空的人》,几乎从始至终都由几近定格的舞台画面接连而成,虽然被笑称“PPT戏剧”,但生活化的画面仍让很多观众仿佛看到了现实中的自己……


飞向天空的人 剧照


很多观众都说,舞美出身的李建军成为导演后,作品中仍然葆有着极为显著的美术、当代艺术风格,绝不似传统科班出身的导演“老老实实讲故事”,这也让他能够在短短几年迅速“蹿红”,如拓路者般为中国戏剧带来一片难得的新气象。


是的,对于“话剧”这个词,李建军明确表示他是弃用的,最多使用“戏剧”:传统的“话剧”“那么的古板、陈旧、自以为是、画地为牢,没有灵魂、没有情感,像个僵尸一样,这怎么是艺术呢?


其实当他还在中戏接受着“话剧”的教育时,现代艺术、行为艺术这些美术界的思潮和作品,就已经进入他的视野了。正如如今的李建军,已几乎看不出昔日“话剧”教育留下的影子,却依然保留着当年初见皮娜·鲍什时的赤子之心。


❸ 

我希望普通人来“演”生活


李建军如今的戏剧理想,是创造“凡人剧场”,观念来自著名艺术家博伊斯的名言,“人人都是艺术家”。


这一戏剧理想在《美好的一天》中表现得最为显著,那部作品也是他决定走向这一戏剧理想的转折点:台上的19名普通人,有家庭主妇、有退伍军人,有北漂在胡同中的艺术家,有文革期间曾串联至天安门的中年人……


因年纪、身份等等的不同,19人讲出的各异的人生故事,正好拼凑出了北京这座日益膨胀的大都市各异的侧面:


有位来自张家口的点焊工小伙子,讲他来北京打工前一晚,在老家农村第一次接触到网络,知道了世界上还有QQ这种比打电话便宜得多的联系方式;


而从小姑娘起就在前门饭店做服务员的阿姨,则感慨资本主义就是好,因为以前在国企饭店,穿得漂亮都会被批评不够朴素,而如今到了私企,老外老板反而对她很尊重……



《美好的一天》的草创阶段,李建军本来还写过剧本,想写出个“没有戏剧冲突的一天”,直到他发现剧本仍然会让演员“演生活”,这让他下了推翻自己的决心。


到最后,李建军对“演员”的“台词”完全不做限制,唯有一个要求,“讲述的故事都要是真实的”。



李建军2012年的作品《影喻》,虽然只演了3场,他却带着演员们到甘肃环县的贫困农村,采风了两个月。他们跟着皮影戏班子走村串户,在人烟稀疏的高原,听大户人家为父母祈福消灾开的皮影堂会,和乡亲们一起吃喝,晚上就和皮影艺人一起住在村民家里,或者用手机打着光亮沿着山路急行四五个小时回县城。


那此采风其实就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最后《影喻》也并没有直接使用皮影戏,但按李建军的话说,自己的创作“只能这样去做”,因为他就是那样认识自己身边的生活的,“很水到渠成”。


“戏剧要和生活有关系,只有这样我们的创作才能有动力,才能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即便在创作中会经历各种困难,形式创意可能被推翻、资金链可能断裂,但“我们拿什么克服这些障碍?信念从哪里来?因为我们思考生活,我们相信我们的戏剧对别人有价值。”



其实李建军的很多作品也并不浅白。譬如《美好的一天》,一个人讲自己的故事也许还不稀奇,19个人同时讲,就有些令人费解了。最初做肢体剧场的时候,李建军就感觉有人称他的作品“行为艺术”,多少有点“看不懂、很糟糕”的蔑称。



到现在,仍然有人在抱怨他的作品“玩弄形式”。但毕竟“观众喜欢”和“成功”又是两码事,“不能特别在乎每个观众,不然就没法工作了。而且观众就只是在场的这些吗?要给更广大的观众更有创造力、思想性的作品,关键是创作者自己是否确信作品的情感、思考,这是创作的核心动力。”


李建军提醒我们,别将戏剧和娱乐混为一谈,那是个“危险的陷阱”——因为看戏本身就比看电影、看电视麻烦得多,既然如此,观众就要想明白自己花一个晚上坐在剧场里,是为了什么。


因而面对未来,李建军也很清醒:“有越来越多的人理解我的作品,我能创作的平台也比原来多了,我不担心我做不下去。我担心的是条件好了,技术会不会越来越圆熟,艺术会不会越来越虚伪,原来很粗糙、很质朴、很珍贵的东西还在不在。”


正如他自言,“我是李建军,我希望我的作品被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但不是所有人。”


编辑 ✎ SAM 

 文字 ✎ 奚牧凉 

视频 ✎ 松果生活

 图片✎ 李建军 李晓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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