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事。1，好在我坚持让父亲住普通病房（我的坚持是对的，在普通病房，父亲的肺炎也已经得到了控制），拒绝医生的进重症监护室的建议，虽然住了10天院了，父亲的医疗费我暂时还能承受。但每天给母亲汇报父亲的病情，母亲电话中，还是三句不离医药费。母亲的中心思想很明确：差不多就回家养着，坚决不能让儿女为了给父母治病欠一屁股账。母亲说，又不是没给他治，治不好是他（我父亲）的命。母亲对我说，咱不进重症监护室，别花一大堆钱，也救不回来，白拖累得你们连日子都没法过了，真要是那样，你爸死了也闭不上眼。你爸也这么大岁数了，你们也疼他了，也行了，进重症监护室反而是给他增添痛苦。你就听我的，出院回家养着，就是不行了，也不去重症抢救，人到那地方受罪不说，花一堆钱多活几天，有什么用？白拖累得你们的日子过不下去。母亲说，娘也这么大岁数了，生命这东西，我比你们想得明白。别让你爸，也包括我，别让我们浑身插着管子走。别觉得没进重症抢救就像怎么回事似的。人都有一死，尤其我们这样年纪大的人，别让我们浑身插满管子带着痛苦走就是孝顺。我知道，母亲说的痛苦，包括临终给自己看病让儿女背负沉重的债务这件事。多么善良的老人啊。但我知道，这个世界太踏马的肮脏，太没有人性了。我们的医院就是个脏地方，尽管它也救活了很多人！2，父亲住院第三天发作了谵妄症。发作时，父亲会情绪不稳，伴有幻觉症状，尤其是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地去抓扯身上的导尿管、氧气罩以及针头等固定在身上的医疗用具。你告诉他不要去拉扯，他会答应，但你一回头，他的手就已经把氧气罩扯了下来。起初，我和老哥轮流眼睛不眨地看着他。他把什么东西扯下来，我们就及时把那个东西再装回去。直到第五天，我们没看住，发现了导尿管里有血（拉扯所致）时，无奈，我们听从医生的建议，买来了给病人使用的束缚手套。开始，我只是把父亲的双手捆绑在手套里，以为用手套套住了他的双手，父亲就无法去扯拉身上的针管、氧气罩和尿管了。但我没想到的是，父亲发现带上手套无法扯拽身上的“异物”时，便用带着手套的手去推氧气面罩，把氧气面罩推到嘴巴的一侧，露出嘴巴，然后把系手套的绳头儿放到嘴里咬住。解开绳扣后，再把手套送到嘴里咬住，顺利把手套从手上取下来。父亲很机智。但为了给父亲治病，我必须不能让父亲的聪明“得逞”，必须把他的“机智”打压下去。我把父亲的双手捆在了病床两侧的护栏上，心想，看你还怎么用嘴去解扣。这样一来，是，我的确完全控制住了父亲的四肢，使其再也无法撕扯身上的心电监控线束和针头，但看着父亲在病床上拼尽全力瞪踹拉扯，看着父亲被捆绑后的痛苦、绝望、愤怒又不服的表情，我好心疼。然而，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看着父亲的拼命挣扎，我忽然想：父亲现在是个生理病人，甚至可以说神经和精神出了问题，但我看着父亲的挣扎和拼命抗争，那种对自由的追求和渴望，我忽然觉得，从某些角度来说，我们这些所谓的健康人，其实是远不如这个虚弱不堪的老头的。202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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