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庆厦：邢福义先生是我的学习榜样——沉痛哀悼好友福义兄
2023年2月6日，著名语言学家、华中师范大学教授邢福义先生因病在武汉逝世，享年88岁。本期特推送中央民族大学戴庆厦教授《邢福义先生是我的学习榜样——沉痛哀悼好友福义兄》一文，以表追思。
哲人其往，遗泽长存，邢福义先生千古！
邢福义先生是我的学习榜样
——沉痛哀悼好友福义兄
文 | 戴庆厦
2月6日中午，突然收到李宇明教授的微信：“据可靠消息，邢福义老师今天上午病逝！”顿时惊呆，哀痛不已。与福义兄交往的往事一件件涌上眼前。
我与邢先生初次相识是1982年在华中科技大学举办的“全国语言学进修班”上。在这之前，虽然听说过他汉语语法研究得好，讲课讲得好，但没有机会接触过。我们都是进修班的任课教师，虽然已是中年，但在应聘讲课教师中算是年轻的。那时，邢先生潇洒热情，一起谈了几句有关汉藏语的研究，相互的距离就拉近了。
戴庆厦先生与邢福义先生合影
后来，慢慢有了进一步的交流。我们都有幸连续参加了几届国家社科基金评审会，每一年在京西宾馆都有几天接触交流的机会，互相都有了更多的了解。他每次从武汉来京西宾馆住下后，都要打电话问我来了没有，约我聊天。我到会议报到的当晚，都会去他房间找他，谈近来的研究情况，也谈些生活上的趣闻琐事，每次我们都谈得特别尽兴愉快。1999年8月8日至12日，我们一起去德国汉诺威市参加“第六届国际汉语教学会议”，每天晚饭后都会约好到外面散步聊天。记得，第一天的散步走了两个多小时，由于天色昏暗，边走边聊，有些问题越讨论越觉得有趣，不知不觉在城郊迷了路，差点回不了宾馆。后来，我们又有多次机会在语言学学术会议上见面交流，彼此的了解更深了。
我们谈得来的原因主要有：一是我们都做语法研究，他做汉语语法研究，我做汉藏语非汉语的语法研究；二是治学和处事坚守的原则和理念相通；三是我们都做学科建设，他办《汉语学报》，我办《汉藏语学报》，有共通的话题；四是我们同年，都属猪，他长我一个月。这四条是我们建立友谊的基础。
我们见面交谈总是愉快的，坦诚的，有收获的。交流的内容主要是：语法研究的体会；对语言学现状及发展的认识；学科建设的经验和问题。我们还谈过如何办好学报、如何培养研究生等问题。我们一般不议论是非，谈到看不惯的事，他总是笑笑而过。
回忆起来，他对我的帮助很多。比如，我办《汉藏语学报》时就曾征求过他的意见，他认为很有必要，很有价值，要办。我请他担任学术委员会委员，他满口答应。我曾还想再办个《中国双语研究学报》，征求过他的意见，幸亏他婉言提醒我“看精力能否顾得来”，我才放弃。现在回头看的确不办为好，专心办好一个刊物就非常不容易了。华中师大召开的系列语言学会议，每一次都要邀请我参加。我还参加过他最早几届的博士生答辩，收获多多。
福义兄有许多优点铭刻在我心中，值得我永远学习。由于篇幅有限我这里只谈三点。
一是学习他脚踏中华大地、环视世界的治学理念。他坚持语言事实是第一性，立足于本土语言事实，追求在语言事实的基础上发现语言规律，寻求创新之路。他还重视消化外来理论，努力建立中国化的中国语言研究理论，坚持认为必须使外国理论中国化，在汉语研究中生根发芽。比如，他从2000年起为华中师大主持召开了十届汉语语法学术讨论会，都是提取汉语自身特点作为会议的主题，有重叠、被动句、动词与宾语、语法比较、句子功能、语序、词类、句式、句法省略、句子语气等专题。这些讨论会极大地促进了汉语语法和语言学的研究，使与会者受益匪浅。2003年10月11日至15日，我参加了“汉语被动表达问题国际学术研讨会”，我知道他为了使被动研究能够更符合汉语的分析性类型实际，在名称上做了由被动范畴、被动态、被字句到被动表达的多次改动。据我所知，汉藏语的“被动”，不像西方语言那样有形态形式，甚至有些语言如藏缅语的普米语、景颇语、哈尼语等根本就没有“被动态”，即使有被动表达，也会因语言类型层次的差异而有不同的特点，若用西方的一套来研究肯定是不行的。而用“被动表达”则是靠近了汉语、汉藏语的实际，是一种本土化的创新。他提出的“两个三角”（小三角：语表形式—语里意义—语用价值；大三角：普通话—方言—古代汉语），是中国化的典型创新，是积多年的研究实践才能提出的。
二是学习邢先生做学问专心致志、一丝不苟，终身坚守汉语语法研究，广搜事实例证，归纳条理，甘于坐冷板凳的精神。他终身投入自己的事业，除了想，就是写。什么应酬、游玩、拉关系等都不占用他的时间。而且，还以专心做学问为乐，认为这是最幸福的人生过法。
三是讲究效率，志在多做贡献。他有超群的智慧，办事讲究效率。比如，在国家社科基金评审会上，他是我们的召集人之一，他在主持评审过程时讲究实效，不搞形式，工作效率高，每次都保质保量地提前完成评审任务。我们曾表扬他“领导有方，好领导”。
我多次听他作报告，深感他的报告条例清晰，观点突出，有理有据，深入浅出。这是他认真思索、充分准备的结果，还与他的智慧、气质有关。
尊敬的邢福义先生，您的一生已尽心竭力，对社会、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您的理念、主张、成就得到同行的认可；您带出的弟子们已都能为社会独当一面。我痛惜您晚年无奈为老伴的疾病、自己的疾病折磨。现在再也没有病痛缠绕您了。安息吧！
作者简介
戴庆厦，中央民族大学教授。
编排：韩 畅 审稿：王 飙 余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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