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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无法同情马金瑜,你也不会伸手拯救拉姆!

连清川 冰川思享号 2021-02-13

我根本无意于为马金瑜辩护,她真的是一个愚蠢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可是不正是因为这样,这个世界才应该去拯救她吗?



冰川思想库研究员 | 连清川


一个多月前,我在群里看见了马金瑜的事情。


那是一个南方系旧人的交流群,一位在《南方都市报》带我出道的姐姐在兜售马金瑜的黄菇。我对来自藏区的产品向来好感,况且那些黄菇看起来品质不错的样子。可是我没有买到,因为姐姐自己买了100多份,一共也就200份。


我顺便扫了一眼关于马金瑜的故事,并没有太在意。我也没生产出多少同情来,直觉是这个女人有病吧?都这样了,还不跑?还当过南都的记者,大家对她评价还那么高。


当然,我说不出“活该”两个字,那是我的教养——对所有的受害者,谁都没有资格这样轻贱。


▲马金瑜的自述


是的。我在一个多月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马金瑜的故事。姐姐的叙事很克制,也一直在责怪马金瑜糊涂。故事大同小异,爱情,家暴,生子,出逃,电商,负债。直到看见了《另一个“拉姆”》,我才知道,竟然如此惨烈,痛不欲生。


姐姐在群里说,马金瑜不想公开这件事,因为她的债主太多了,怕人家上门。她很忧愁,不知道如何才能解决这么大的债务,她只能买一点,算一点。


上周六晚上,《另一个“拉姆”》刷屏了。我问了另外一个前同事,也是群里的,几个月来,是她在用自己的公司,帮助马金瑜运营网店,是知情人。她告诉我,马金瑜这篇文章写在锤子便签上,她逼着马金瑜写的。她要让马金瑜重新去梳理自己的人生经历,重新认识自己。但是另外一个帮扶人泄露出来了,上了微博热搜。


姐姐,前同事,马金瑜。没有一个人想把这件事变成一个公共事件。因为马金瑜欠了很多钱,因为马金瑜还没走出来,因为马金瑜还不会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处理一个正常人应该处理的事情。


她只是一个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在崩溃边缘的女人。



01


我不认识马金瑜。在群里姐姐提到她之前,我甚至没有听说过她。所以我可以很残忍地说,马金瑜问题太大了。


马金瑜图/网


她简直就是一个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集大成者。


47天,养蜂人,藏区。这个组合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一个在现代大都市广州生活了多年的人,一个跑在中国当时最先锋的报纸《南方都市报》的名记者,一个曾经服务于《悉尼晨报》的西化思维的女人。她在想什么?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这是什么时代的爱情故事?考虑过生活方式的差异吗?考虑过文化的鸿沟吗?考虑过环境的险恶吗?考虑过安全的因素吗?我们这些曾经东颠西跑,南来北往的记者,那个不曾见过人性最幽暗和邪恶的角落?她如何敢如此轻率而决绝地被一个轻佻的爱情所驱动?


2017年,当她的婚姻早就已经成为废墟,而家暴已经成为她生活中的常态的时候,她如何还敢大言不惭地在大学的校园里和一群懵懂冲动、荷尔蒙灌脑的大学生说,“你们要相信爱情,不要怕冒险,哪怕下一步就是悬崖,不要怕,跳!”她是要把自己的悲剧谱写成伟大的诗篇,并且让全世界都和她同悲苦吗?


当她已经负债累累,完全失去了信用,并且把她曾经的同事、朋友都拉黑的时候,她如何还敢大言不惭地惦念那些藏区里和她一起工作的藏女,并且还要给她们发工资?她如何还敢资助那些穷困的孩子,而将自己一次次地置于必死之地,并且拖拽着她的朋友们一起堕入这个深渊?她真把自己的当成了舍身饲虎的佛祖,还是为爱牺牲的圣母?


当她一次次地在丈夫的暴力中浑身伤痕,四处求救的时候,她如何能够拖曳着残缺的身体,一次次地重新回到那个噩梦之中?当她一次次地看见自己的孩子们处在危险、暴力、残害、肮脏、饥饿之中的时候,她如何能够继续为那个残暴卑劣的男人生下了三个孩子?她到底是在残害自己,还是连同自己的骨肉一起残害了?她是圣洁的维纳斯,还是令人恐惧的美狄亚?


马金瑜与丈夫扎西(谢德成)图/网络


我们从以上种种信息之中,无法建立一个连续的、完整的、可信的、有说服力的马金瑜。现代都市女性,与恐怖家暴的连续受害者;慈悲仁善的圣母,与毫无节制的失信者;笃信爱情的女文青,与控诉暴力的战斗者;逃离愚昧的娜拉,和生育机器的农妇。


于是,《另一个拉姆》变得扑朔迷离,真假难辨。社会撕裂又开始启动,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一边是曾经的南方系,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地冲上去救助;一边是社会浪潮汹涌的怀疑之声,阴谋论层出不穷。


什么才是真相?



02


我亲眼见识过一场难以置信的家暴事件。


有一天,一个西方大报的女编辑请我吃饭,郑重地向我介绍了她的先生。她是一个金发碧眼,优雅的西方女士,书香门第。啊,他是我曾经听说过的清华教授。那一刹那,我简直想说,这哥们真是国人之光!


再一次听说他们的时候,我的讶异无以言表。她遭受了家暴。


但是她不想离婚,纠缠了许久。也许是美国的法律太严苛,也许是教授终于也没有收敛自己的暴力。他们终于还是一拍两散了。


我始终也没有办法想明白,当一个男人举起家暴的手的时候,需要什么条件?愤怒?嫉妒?挫败?还是仅仅是:老子今天心情不太美丽?


这句俏皮话真的是没心没肺。但是我猜想,家暴的成本就是这么低的。


马金瑜图/网


所以当我看着网络上的滚滚浪潮,文字巨亿的讨论的时候,我一直在迷惑:在讨论什么呢?在质疑什么呢?还怀疑什么呢?


难道不应该是家暴吗?


因为马金瑜恋爱脑,所以她被家暴?因为马金瑜没有逃,所以她被家暴?因为马金瑜负债累累,所以她被家暴?


因为马金瑜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所以她活该被家暴?还是因为她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所以我们不应该讨论家暴,而是要讨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因为马金瑜的叙述不够完整?因为马金瑜前后矛盾?因为马金瑜支离破碎?


马金瑜所有的不完美,能够成为她被家暴的理由;还是成为她被家暴,仍然需要被质疑的理由?


那个女编辑真是幸运。因为她生在了美国,就算她不想离,也得离。


马金瑜真是愚蠢的恋爱脑。可是有哪个女孩子,平了山海,去见所爱,想要得到家暴啊。


她如果不相信爱情,她如何说服自己,千辛万苦地平了山海所得到的这一切苦难啊。如果她不能自我合理化,她怎么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如果她不是继续地不顾惜自己的声名和信用,不断地去填平那个永远也填不完的坑,她如何说服自己,远赴藏区,开设电商,想要给那里的人带来改变的圣母之心?


如果她不是为那个男人生下孩子,她如何能够告诉自己,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相信爱情的人,而这个世界还有希望的存在?


如果她不是因为孩子,她如何还能一次次地逃离又返回,带着自己残缺的身体,去忍受那些无边的苦难?


马金瑜与丈夫扎西(谢德成)图/网络


我根本无意于为马金瑜辩护,她真的是一个愚蠢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可是不正是因为这样,这个世界才应该去拯救她吗?


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家暴受害者,才值得拯救?


当我们看见一个受害者的时候,难道不应该本能地,先去拯救,再去反思吗?我们到底是一群怎样的文明人?



03


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曾经引用过村上春树在耶路撒冷文学奖上发表的演讲词:“以卵击石,在高达坚硬的墙和鸡蛋之间,我永远站在鸡蛋那方。”


可是我们总是忘了下一句:“无论高墙是多么正确,鸡蛋是多么地错误,我永远站在鸡蛋这边。“


当一个鸡蛋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我们开始怀疑。这个鸡蛋其实没有碎啊?这个鸡蛋为什么要去找石头呢?这个鸡蛋是怎么去到石头那里的呢?


永远两个字被忽略了。


马金瑜的丈夫谢德成说,自己没有家暴。青海相关方面的回复说,并没有马金瑜的报案记录,也没有收到《另一个拉姆》中提到的信件。


▲马金瑜的丈夫扎西接受采访,否认家暴(视频来源:腾讯新闻)


我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反转。我只知道,我必须先站在鸡蛋这一边。


其实所有的人都清楚地知道,在家暴的案例中,到底有多少的案件能够到公安机关的手中;所有的人也都知道,有多少的案件,最后能够立案审理。我们更加知道,有多少的家暴案件,最后都不过是家庭矛盾。


拉姆并不是在第一次家暴中被烧死的。所有的家暴,都在黑暗的角落中慢慢升级。而她们,有千千万万个原因,选择停留、选择忍受、选择死亡。


你无法同情和相信马金瑜,你就无法同情和相信拉姆,直到她死亡的那一刻。


只有你直觉相信她,保护她,让她逃出来。你才有机会慢慢发现真相。这是保护鸡蛋不被打碎的唯一方法。


否则,拉姆永远都无法被拯救。永远。


我们对受害者有太多的要求和责备。责备她太现代,责备她太残缺,责备她太软弱,责备她太不完美。


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一个弱小的,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普通女人。她不是记者,不是现代女性,不是负债人,不是网店店主,她只是一个被丈夫殴打的女人。


真的,道理就是这么浅显。


我真的很感激曾经和我在一个大院里呆过的那些前同事,尽管可能我们甚至并不曾同一时间在那里呆过。他们联合起来,一起去帮马金瑜解决那些本不该他们解决的债务,去抚育三个马金瑜自己的人生错误所生下的孩子,以及,去庇护一个和她们毫无血脉联系的女人。


这个院子,还是那么血浓于水。他们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仍然有可以托付与信任的光芒。


我也很庆幸,金瑜终于还是逃出来了,并且写下了那些文字。叙述即疗伤,袒露出来,就是走向新生的开始。


可是我知道,这样惨痛的过去,没有什么能够治愈。她这一生,都将生活在如此残破的生命与记忆之中。但愿她的同事们给予的温情,能够稍许安慰她已然破碎的信仰。


我无法感同身受去理解一个在家暴中破碎了的灵魂,但是,哪怕是一文不值的同情,这也是我作为一个个体,最起码的道德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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