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货币专题】欧央行执委：金融现代化之央行货币的作用（234）
编者按：本文为欧洲中央银行执行委员会委员Piero Cipollone在Assiom Forex举办的第30届金融市场专业人士年会上发表演讲的文字稿，由亚太未来金融研究院编译。
编者按：
货币是什么？货币的未来又是什么？
——有人说，货币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它改变了荒蛮时代，建立起大范围的社会共识；
——有人说，信用货币是被过誉和过载的记账和会计系统，越来越基于想象和信仰；
——也有人说，货币已经远远超出了支付媒介、记账单位、储值手段的基础功能，它是一种便于行权的凭证，是一张标准化可随时兑现的社会契约。
无论货币是什么，货币的演化从未停止——从实物货币、实物法币、信用法币、电子货币、加密货币、数字法币，乃至各类金融工具——货币的边界日渐模糊。人类一直在苦苦寻求完美的货币方案，迄今无解。
但不完美的货币，并没有阻碍创新的步伐，尤其在符号货币时代——信用货币和部分准备金结合，叠加各种金融工具的创新——催生了几乎无限扩张的信用经济。信用过度扩张，成为现代历次金融危机的根源。
而今，嫁接加密和分布式账本技术，私有货币与法币的竞争初现端倪。货币与支付，支付与账户，账户与数据，数据与行为，密切关联泾渭难分，它们构成了数字经济的底层架构。
今天，我们开启“货币未来”的探索，分享各国监管者对货币及挑战、货币的未来、加密资产影响和监管的最前沿思考，意在深化认知，不求给出唯一答案。
——亚太未来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杜艳
如下为演讲全文：
自成立以来，中央银行一直在不断适应支付部门不断变化的需求。他们还非常关注确保其顺利运作，以保护金融稳定和货币政策的实施。
中央银行为金融体系提供了核心的安全资产：中央银行货币。可兑换成中央银行货币是保持私人货币价值稳定的原因。中央银行货币所发挥的关键作用是连接支付系统的所有不同部分。简而言之，中央银行货币确保了货币的单一性和支付系统的整合。
这在像欧元区这样的货币联盟中尤为有价值：中央银行的货币——现金或储备——可用于结算往返欧元区各地的交易。这确保了里斯本的一欧元与里加的一欧元相同。
但是，为了让央行货币保持其稳定和统一的作用，它必须保持在技术的最前沿，以确保它仍然是一种有吸引力的支付交易结算工具。中央银行没有理由成为唯一不跟上数字化转型步伐的利益相关者。事实上，央行货币应该成为这一转型的先锋，成为金融创新的稳定之锚，并为金融现代化提供一条安全的道路。欧元体系正在努力维持这一角色。
零售支付也是如此。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正在研究数字欧元的原因，以便每个人都可以使用央行货币，不仅以当前的实物形式（现金）而且以数字形式使用。
然而，今天，我将重点介绍以中央银行货币结算金融机构之间交易的新技术，通常被称为批发性CBDC，以区别于公众使用的零售CBDC。
从历史上看，中央银行在简化这些交易的结算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支持并经常领导从实物货币形式到簿记格式的过渡，以及向支付的电子清算和结算的过渡，使得几乎可以即时更新账户。
我们现在发现自己正处于另一个重大转变的边缘：代币化的到来。据市场参与者称，使用分布式账本技术（DLT）以数字方式表示求偿权具有巨大的潜力。然而，这种转变可能会重新定义当前的金融中介和批发结算结构。
为了使中央银行货币能够继续发挥其稳定作用，即使金融体系正在经历这种转变，我们也需要找到技术解决方案，使其也可用于结算在新的DLT平台上记录的交易。
现在让我解释一下央行货币目前作为批发支付稳定锚的作用。然后，我将讨论批发支付新技术的前景和风险，然后再告诉大家我们如何探索批发交易的中央银行货币结算新技术。
中央银行货币作为批发支付
的稳定锚
虽然“批发性CBDC”通常被认为是新事物，但由于DLT的出现而成为可能，但事实上，几十年来，中央银行货币一直以数字形式用于银行之间的批发交易。2022年，欧元体系的大额支付系统TARGET2（T2）处理了大额支付系统以欧元结算总价值的92%，是全球最大的支付系统之一，处理了1.026亿笔交易，金额为 570.5万亿欧元。换言之，T2每六个工作日结算一次相当于欧元区年度GDP的交易。
金融机构使用中央银行的资金主要有两个原因。
首先，中央银行发行最安全、流动性最强的结算资产，避免与私人货币体系相关的信用和流动性风险。能够将商业银行发行的货币兑换成中央银行货币，增强了公众对私人支付手段的信心。这反过来又向市场参与者保证，无论其发行人如何，欧元的价值都是相同的。
其次，以央行货币结算限制了与支付活动集中在个别参与者的批发金融市场相关的风险。
因此，广泛使用中央银行货币结算批发支付，将整个金融体系的风险降至最低，并为支付提供了稳定的锚。国际标准认识到这一点的重要性。
正因如此，欧元体系不断对其市场基础设施服务进行现代化改造，使其面向未来，并确保它们能够满足市场参与者的需求和期望。
2023年3月，我们推出了一个新的T2平台，为所有TARGET服务提供现代化服务、增强的网络保护和优化的流动性管理。该平台符合ISO 20022标准，以更结构化的方式促进全球层面更精细数据的交换。此外，我们将在11月启动欧洲抵押品管理系统，这是一个统一的系统，用于管理欧元体系信贷业务中用作抵押品的资产，这将确保抵押品在欧元区自由流动，为金融一体化做出贡献。
在证券结算系统方面，欧盟也在考虑从T+2结算转向T+1甚至T+0，这可能会降低交易对手的信用风险和抵押品需求。成功实施这一变化需要仔细分析成本和所有市场参与者之间的有力协调。与此同时，我们必须考虑到其他司法管辖区，如美国，正在向更短的结算周期过渡。虽然经验表明，在欧盟和其他非欧盟司法管辖区共存不同的结算周期在技术层面上是可行的，我们必须防止这种结算时间的错配影响欧洲资本市场的吸引力。因此，我们必须仔细考虑是否以及如何利用在主要司法管辖区之间调整标准结算周期的好处，前提是这不会损害欧盟金融市场和金融市场基础设施的平稳运作。
除了这些更传统的挑战外，我们还面临着与经济快速数字化相关的挑战。虽然市场呼吁更有效地结算标准交易，但它也需要解决方案来适应新的用例。作为央行行长，我们必须密切关注这些事态发展，并做好应对的准备。
批发支付新技术：承诺与风险
区块链技术的出现刺激了包括银行和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在内的广泛市场参与者的实验。
尽管金融业对DLT有着浓厚的兴趣，但分布式账本技术在批发金融交易中的应用仍处于探索阶段。目前，只有大约22%的欧洲银行使用DLT，而另外22%的央行正在测试或试验DLT。但欧元体系调查的大多数市场利益相关者预计，在未来五到十年内，DLT将大量用于批发支付和证券结算。
DLT在交易金融资产方面的好处是双重的。首先，它可以通过允许市场参与者在同一个分布式账本上执行交易的三个关键阶段——交易、结算和托管——来提高效率。在它提供的众多优势中，参与者提到较低的信用风险、更少的失败交易以及更少的广泛对账需求。DLT可以24/7全天候运行，这将解决不同时区造成的国际市场碎片化问题。最后，智能合约的使用可以帮助简化验证和执行交易的过程。
其次，DLT为新的应用开辟了途径，例如提供筹集资金和交易金融工具的新方法。共享平台可以使金融工具的交易更加高效和有弹性，特别是那些目前没有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如场外交易证券或信用债权）提供服务的工具。由于成本更低，复杂性更低，中小型企业（SME）可以更容易地访问DLT平台。这将支持欧盟资本市场联盟改善中小企业获得资本渠道的目标。此外，代币化银行存款的实验正在进行中，以评估在同一家银行或银行集团的客户之间转移资金的创新方式，例如使用区块链技术。
DLT也正在被探索作为改善跨境支付的可能手段。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解决方案并不总是具有根本性的创新，因为与它们相关的好处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实现。例如，欧元体系的 TARGET即时支付结算（TIPS）服务提供 24/7全天候中央银行货币即时支付结算，通过应用程序编程接口促进自动和有条件支付，并正在将自己打造为跨境支付的有用平台。
潜在的基于DLT的创新仍处于早期实验阶段。然而，中央银行不能袖手旁观，因为任何对此类创新的广泛采用都可能危及中央银行货币在保证我们支付系统的效率和稳定性方面的锚定作用。许多探索的DLT用例涉及交易，特别是证券交易，目前这些交易在银行之间使用中央银行资金结算。其中包括一级和二级市场的交割与付款结算，以及证券生命周期内的定期付款，例如息票支付。
如果这些应用导致分散的私人货币结算系统（包括稳定币和代币化存款）激增，它们可能会导致批发支付的重新碎片化。这反过来又可能削弱央行在金融压力时期提供流动性的能力，从而增加金融稳定风险。
欧元体系的调查显示，这不是市场参与者所期望的结果。他们通常更愿意继续以中央银行货币结算，甚至扩大可用的中央银行货币结算服务范围。
事实上，由于与私人结算资产相关的信用风险，缺乏能够用央行货币结算的解决方案可能会阻碍创新。如果央行资金无法作为结算资产，市场参与者可能会回避有前途的新技术。
以中央银行货币结算基于DLT的批发金融交易的解决方案的可用性可以带来额外的好处，即促进分布式系统的互操作性和集成。它还可以创造机会，使用中央银行货币来结算目前以商业银行货币结算的交易，例如场外衍生品，从而降低系统中的信用风险。
欧洲央行探索央行批发货币
结算的新技术
欧元体系为基于DLT的基础设施设想了两种选择，用于中央银行货币结算。
第一个涉及统一账本解决方案。在这些解决方案中，欧元中央银行的货币和其他资产，如证券或外币，将被记录和结算在同一个DLT平台上。这可能由欧元体系运营，也可能与其他各方共同运营，但须遵守欧元体系规则。
尽管如果交易中涉及的所有资产和现金都在同一平台上，可能更容易实现新技术的预期好处，但就如何监管和管理这一点达成共识并非没有挑战。考虑到困难的技术、法律、治理和商业考虑，这可能需要数年时间，特别是当涉及多种类型的资产和司法管辖区时。此外，需要充分了解使用DLT实施货币政策的影响，并适当评估和减轻可能的风险。
从现有系统到DLT平台的转变可能是渐进的，因为市场仍处于发展的早期阶段，市场参与者仍然需要做出重大的技术决策。这意味着将与遗留系统共存，无论是由中央银行还是私人利益相关者运营。这种情况要求解决方案能够适应快速的市场创新，同时仍服务于传统用例并实现新旧系统之间的无缝交互。通过实现足够的协调和互操作性，即使跨不同平台，也很有可能实现所需的自动化。
因此，基于DLT的中央银行货币结算基础设施的第二种选择是基于互操作性类型的解决方案。这样的解决方案可能开发得更快，成本更低，而且它们不会阻止我们继续评估统一账本解决方案。一段时间以来，欧元体系一直在寻找可互操作的解决方案，并与感兴趣的市场参与者合作进行探索性工作。这些解决方案可以响应即时市场需求，并涉及在市场DLT平台和中央银行支付基础设施之间建立联系。例如，该链接将使DLT平台上的证券或外币转账能够触发欧元中央银行货币的结算，也可以以DLT代币的形式提供，在欧元体系运营的平台上注册，或在基于现有技术的基础设施中的中央银行账户中提供。
欧元体系内的国家中央银行已经开发了几种互操作性类型的解决方案，包括德国联邦银行的触发解决方案，意大利银行开发的TIPS哈希链接解决方案和法国银行的完全DLT互操作性解决方案。
欧元体系的探索性工作包括涉及模拟交易的实验和测试环境中的试验，其中将结算有限数量的实际交易。12月，我们发布了征集意向书参加今年将进行的这些实验。这些结果将为欧元体系未来对批发支付基础设施的考虑奠定基础。
欧元体系并不是唯一一个探索批发金融交易新技术的国家。目前，全球多达86家中央银行正在探索与DLT平台互动的各种方式。由国际清算银行（BIS）及其创新中心协调的跨境项目正在探索新技术如何潜在地改善跨境交易。
实现一个真正一体化的批发交易市场，无论是否基于DLT，都需要公共当局、中央银行和市场之间的合作努力。在这方面，欧洲联盟走在前列。通过采用试点制度，对基于DLT的市场基础设施，欧洲立法者已经使使用真实交易进行试验成为可能。通过开发一种解决方案，用于在DLT平台上记录的批发金融交易用中央银行货币结算，欧元体系正在以创新来支持监管。这有可能使欧洲在发展其DLT交易的行业基础和支持欧元的国际角色方面具有竞争优势。
考虑转向DLT的利益相关者应确保他们不会引发市场碎片化的再次发生。这涉及实现平台之间的互操作性、协调协议或采用通用数据分类法。就行业标准达成一致并在整个生态系统中实施这些标准至关重要，不仅对基于DLT的交易，而且对于使用现有技术的结算也至关重要。
结语
最后，请允许我发言。
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引发了广泛的市场兴趣和实验。基于DLT的技术被认为是有前途的，有可能提高一些现有交易的效率，并促进新的用例。
但我们必须谨慎，这些创新不会破坏中央银行货币在金融机构之间结算交易中的稳定作用。相反，各国央行必须为可能广泛采用新技术做好准备，并像过去一样跟上这些技术的步伐。这将有助于将创新与金融稳定相结合，促进金融现代化。
要实现这一目标，需要公私合作来塑造未来中央银行批发性货币结算的生态系统。这种合作应利用新技术的好处，同时确保结算保持安全和高效。
当我们推动技术前沿时，我们必须认识到，仍有许多方面需要更深入地了解。欧元体系正在发挥其作用，为探索性工作提供央行货币解决方案。它还在进行进一步的分析，以制定其对未来批发金融交易生态系统的愿景。然而，最终市场有责任证明DLT在批发业务案例中的附加值，并建立和实施必要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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