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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新闻

买车记:认知的盲盒与信任的代价

海边的西塞罗 海边的西塞罗 2023-08-29

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为什么人们的分歧反而越来越大。
各位好,这两天回了趟家,捎带手在家人的参谋下,想张罗一下买人生中第一辆车的事儿。

我这人比较宅、平素不喜欢开车,传说中很多男性所拥有的那种驾驶快感,我是一点都没有。相反,驾驶对于我其实更多的是感到疲劳。刚毕业上班时因为就租住在单位旁边,没有买车的动力,后来好不容易买了自己的房子,刚有了一点买车的“刚需”,又接连遭遇了疫情三年和为了写作而辞职,之后的这几年为写文章居家办公,每天宅的不行,就更没必要为一年屈指可数的几次出门买个车了。

但也是在这两年中,我总感觉,自己买车的欲望正越来越强烈,因为少数的几趟出门,朋友们都是开车前往,唯独自己没有,散会后经常还要麻烦朋友送我一程,虽然是人家的好意盛情难却,但总会在这个过程中感觉到自己的不独立。是的,就像中世纪的骑士总要养一匹马才能定位自己的身份一样,我觉得一辆车对于一个过了而立之年的现代男人来说,可能也是一个标志,不谈什么身份的标志,至少算独立的标志吧。
有辆车,想去哪儿时去哪儿,很多活动中你才能不怯场。所以我终究还是决定,虽然既不享受,似乎必要性也不大,可还是把车买了吧。

可是究竟买什么车好呢?我为此倒是打听不少朋友,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为了被怀疑是在恰饭做广告,这里不讨论我收集到的那些品牌的评价了。只说一位从事汽车制造的朋友跟我说的一句话,让我确实印象很深。

他说:小西,你让我对各类车给个“业内评价”,其实我给不了你,因为汽车制造这个行当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为了系统性的大工程了。生产环节被无线细分,即便不聊电动车的操作系统,就说传统燃油车,做发动机的评价不了做弹簧减震,做弹簧减震的不了解做变速箱的,做变速箱的又不了解做安全气囊或刹车系统的。

汽车制造中的每一个分支系统对于不做这个外行来说,其实都是一个被“封装”起来的“认知盲盒”。这就是所谓的模块,所以你看那些热门的车评媒体,虽然满嘴跑的都是数据,但这些数据其实都是笼统的评价一个又一个“模块”的——某款发动机油耗如何,涡轮增压有没有必要装,装什么型号的好等等。但这些模块内部究竟如何,其实只有这方面专业的工程师才能说得清。而将这些模块累加在一起时,合成出来的这个东西究竟怎样,就更没有人能说得清了。

所以这位朋友对我说:你让我给一些“专业指导”我其实给不了,因为我也知道我所设计的那个模块,我只能建议你尽量挑名牌、挑贵的车买。因为当所有人都说不清的时候,我们只能选择“信任”,信任那些名牌车企因为一旦出现质量问题,所将承受的赔付代价比杂牌车更加高昂,所以会在制造时在每一个“封装盲盒”时都保证较高的质量,且在将这些模块累加起来后整体效果更有保障。所以你买名牌车付出的车价当中,有相当一部分其实是为了“赎买”这层信任而付出的。
朋友这话说完让我有些茅塞顿开,虽然我多半还是不会舍得如他所建议的那样买一辆名牌车,但经他一说我理解了——为什么在汽车市场上,看似配置相似的名牌车与杂牌车价格会差几万、十几万?这并不是单纯的奢侈品炫耀,而是更高收入的人花得起这个“赎买信任”的钱。

这让我想起多年前看郑也夫的《信任论》时形成的一点感受。

郑也夫教授在这本书中提到:信任的本质是一种介于“全知”“未知”之间模糊状态,它是人类为了认知更广阔的世界,必须进行的一种“简化”。
照道理来讲,如果我们要完全的认知一件事物,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此事须躬行”、眼见为实、亲手实操的获得一种知识。比如一个原始人想获得“火是烫人的”这个知识,最简单也最刻骨的办法就是自己被火烫一下。

可是当语言发明、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之后,亲身体验的“全知式认知”因为效率太低被“信任式认知”代替了。
就像买车的人要认识一辆结构过于复杂的车,就不得不信任一些车评甚至品牌给你一个个概念一样,生活在文明社会,我们不得不接受别人给我们封装起来的一个又一个“认知盲盒”,并相信别人给这些“认知盲盒”(模块)给出的笼统评价是可信的。

比如亚伯拉罕教系的一些宗教认为猪肉是不洁之物,不可食用,这个“认知盲盒”在古代就有它的内在道理——由于猪肉绦虫等可怕寄生虫的存在,未经煮熟的猪肉确实是对人的健康是有害的。可是宗教教义不会给你讲这个被封装起来的道理,它只会直接告诉你这个结论,以便让你更方便的去执行。

是的,当人类的信任式认知形成后,在向前跨一步,其实就是信仰,人类从个体的信任某个人说的某件事,发展为某本经书、某个教义说的一切东西,信仰其实无非是一大堆信任的集合物。

而当思考达到这个层面,我们就会推论出一件反直觉但合逻辑的事情——虽然启蒙时代开始的科学革命的主张是“去魅”是“怀疑一切”,但信仰这东西和不同信仰所产生的矛盾,并不会随着知识的增多、普及和信息的爆炸而消除掉。相反,由于这个世界的不同知识、信息在变得越来越多,人们不得不对更多的“认知盲盒”加以无条件的信任,从而更加庞大且牢固的信仰,才能够如郑老师所说,完成对世界的“简化”,进而完成认知。

举两个最近几乎同时发生的新闻例子,你就知道了。

俄罗斯瓦格纳雇佣兵的头目普里戈津乘坐私人飞机在莫斯科飞往圣彼得堡途中失事,俄罗斯官方发表声明说不是他们动手干的。对这个什么声明,你信还是不信?

日本福岛核电站进行核排污,日方公布了他们的检测数据,说排出的“处理水”完全符合国际标准。对于这个声明,你是信还是不信?

很显然的,我们这些普通人,没有能力去验证这两个消息的真伪。所以我们谁也无法达成对这件事的全知,但我们又不甘于对这些事保持未知。那怎么办呢?我们只能基于各自的世界观和认知结构,多不同的消息源选择相信谁、或不相信谁。由此就会产生巨大的认知和意见分歧。互联网上意见分歧以及谁也说服不了谁的骂战,也就可以理解了。

体系越复杂,所需要的“信任式认知”就越多,由此产生的信仰分歧也就越剧烈,也越二元化。这种现象在工业界,其实也能找到很好的佐证,比如汽车是一个复杂系统,所以名牌汽车基于信任所能创造的品牌溢价就很高。而民用客机是一个更复杂的系统,所以不同于汽车尚有各大名牌群雄逐鹿,客机就只有波音和空客这两个巨头,所有民航公司和坐飞机的乘客,都必须在这两个生产厂商之间二选一,并接受他们极高的“信任-品牌溢价”。你可以感觉到,这几乎已经接近于一种“信仰”了。

开车坐飞机是如此,其实我们生活中也如是,由于现代世界的体系复杂度远高于古代,所以我们其实比中世纪那些拿着刀枪长矛为了各自信仰彼此攻伐的古人分歧更为剧烈。因为我们要无条件的信任不同的人更多的阐述,我们对这个复杂世界的争论,必然是更加严重的。

结尾再说回买车这件事上,记得看过一部很有意思的瑞典电影,叫《一个名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故事的主人公欧维本来有个好友鲁尼,但后来两人闹翻了,原因仅仅是因为欧维发现鲁尼开的是沃尔沃的车,而自己喜欢另一个瑞典国产品牌萨博。两人就这么为了汽车品牌的问题从好友变为恶邻,较劲数十年,有一天,当欧维终于接受鲁尼的沃尔沃情结,并决定与对方和好的时候。他惊奇的发现对方居然买了一辆宝马……一辆宝马!
于是两人彻底没有和好的希望了。

我当初看的时候不觉得,但活得越久,越觉得这个情节是个挺荒诞却深刻的隐喻——就像故事的主人公与朋友选择信任并喜欢不同的车企一样。再越发纷繁的现实中,人们总会选择信任不同的人、不同的消息源、形成不同的信仰,而这种最决定了我们最终“尘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流遍了,郊原血”。

从复杂的汽车,到复杂的世界,这是我们为了认知世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全文完

本文3000字,随笔一篇,感谢读完,近期在家中忙私事,写文会比较仓促,多记一些随感,见谅了,喜欢请三连。多谢。

PS:大家对我买车有是什么好建议,欢迎留言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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