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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是门槛最低的幸福 | 走寻

2017-01-31 发现未知之美 走寻

[ 本文共计4518字 · 建议阅读时间9分钟 ]

文 | 白鹿  图 | 百度


养鸽子、斗蛐蛐

捉蝈蝈、架大鹰、遛獾狗

他是一个出身名门世家的“纨绔子弟”

却玩出了高度

玩出了文化


他是出身于名门世家的纨绔子弟,从小玩物成性:养鸽放飞,范瓠绘葫,秋斗蛐蛐,冬怀鸣虫,架鹰逐兔,养狗猎獾。他天天跟着一帮前清遗老遗少,乌央乌央地从北京城东头跑到城西头,成了北京城内有名的少年玩主。

 

少年王世襄


关于他“玩”的故事也数不胜数:小时候放鸽子,他手执长竹竿在房顶上跑,把屋瓦都成垅地掀翻。正房厢房距离好几尺远,他从这屋房顶一步跳到那屋房顶,把文弱的母亲吓得晕了过去;就读于北京美侨小学时,一连数周英文作文,他篇篇写鸽子。老师生气地把作文本扔到他面前,呵斥他:“你以后要是再写鸽子,不论写得好坏,一律得P(即poor)!


在燕大读书时,他还干过臂上架大鹰,怀里揣着蝈蝈去上课的事。有一次他把蝈蝈揣在怀里上课,当时燕大的名教授邓之诚正兴致勃勃地讲中国历史,忽然听到一阵“嘟嘟”的蝈蝈声,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邓之诚先生非常愤怒,把他请出了教室。


“京城第一玩家”王世襄


这个被老师认为是“未知数”的富家公子哥就是“京城第一玩家”王世襄。




王世襄出生在诗书世家,高祖王庆云任过两广总督、工部尚书,《清史稿》给他立过传;祖父王仁东任内阁中书、江宁道台;父亲王继曾则是新派人物,精通外语,还出任北洋政府国务院秘书长。母亲金章出身大家闺秀,留英5年,善画鱼藻,有《金鱼百影图卷》等佳作传世。


少时的王世襄与父母合影


优裕的生活条件、中西兼备的文化背景和家庭熏陶,从小对王世襄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小学至高中,王世襄就读于北京干面胡同美国教会学校,能讲一口流利英语,同时家中聘请最好的国学老师,给他讲授文史诗词。


在父母营造的宁静而闲适的家庭氛围里,王世襄的少年时期过得快活自在。京城的各类传统玩意儿,除了京剧、养鸟这两项他没有“深情投入”,其余杂七杂八的玩意儿都玩得有板有眼。


除了养鸽子、斗蛐蛐、养蝈蝈,他还遛狗、熬鹰。在大学毕业之前,他“地主家傻儿子”的形象在时人心中根深蒂固,除了玩就是变着花样地玩,以至于差点荒废学业。



斗蛐蛐


十七八岁时,王世襄拜善扑营头布库瑞五爷、乌二衮为师,开始学习摔跤。受他们的影响,王世襄又学会了遛獾狗、架大鹰,还结识了不少养狗家。


有一次,王世襄去参加同学的婚礼,在东华门附近遇见一条黑狗,浑身圆骨头,毛色糙而深黝,只胸口有一撮白毛,活泼非凡,无一处不具备獾狗条件。于是,王世襄婚礼也不参加了,到“宝华春”买了酱肝,把狗喂到了家,使之成为自己的最后一条观赏狗。为了纪念这个日子,他从一对新人的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给黑狗取了个名字:“小宝”。


在北京玩家种类繁多的游艺之中,最高境界是玩鹰。鹰可不是那么好玩的,至少要“过五关斩六将”。王世襄说,这五关是打鹰、相鹰、训鹰、放鹰和笼鹰。第三关“训鹰”,北京人俗称“熬鹰”。



王世襄架大鹰


新捕获来的野鹰亦称“生鹰”,主人为了驯服生鹰,要连续几天几夜对它实施骚扰,让野鹰不能睡觉,谓之“熬鹰”。经过少则一周,多则10日不间断地熬驯,生鹰才能驯服,按照主人的指令起飞捕捉野兔等猎物,然后将猎物叼回后交给主人。没有主人指令,这头鹰绝不染指猎物。


从中学到大学,王世襄玩鹰乐之不疲。就读燕京大学时,王家在校园附近拥有的一大片菜园子,成了王世襄种葫芦、养鹰、养狗、养鸽子、邀请玩家们来此相聚的世外桃源。王世襄一出门就可以放鹰,一周去上两三次。他还结合捕鹰、驯鹰、放鹰的实际体验,在《华光》杂志上发表了一系列玩鹰的文章。


除了玩,王世襄还会吃。小时候优越的家庭条件,让他吃遍了天南海北的美食,也培养他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品味。后来,单纯的“吃”已经满足不了王世襄的好奇心,他还钻进了厨房,亲自做了起来。


王世襄做菜


按理说“君子远庖厨”,若论家世,王世襄理当远远地呆在厨房外当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但是在王世襄眼里,好像除了好玩不好玩,就没有其他评价标准了。看到好玩的东西,什么阶级、地位、身份,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王世襄幼时读书得空的时候,经常溜进厨房去看他家的厨师做菜。厨师都是各地请来的名师,技艺十分高超。看得时间久了,王世襄还经常在他们的指点下亲自上灶做菜。他越学兴趣越浓,交了很多厨师朋友。有时候去到这些厨师主灶的饭馆,王世襄还会跑到后厨自己做菜吃。


 王世襄十几岁的时候,常常自己一个人就能做一大桌子菜,中餐西餐样样在行。他觉得做饭不是一件多难的事,反而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


汪曾祺


汪曾祺是众所周知的美食大家,他评价王世襄:“学人中真正精于烹调的,据我所知,当推北京王世襄。”


京城文化圈内流传甚广的故事,就是有时朋友请王世襄上家里做几个菜,他会把主料、配料、酱油、黄酒、菜板都放在自行车上带过去,据说有时候连圆桌都是自己用自行车驮去的。


有一次朋友聚餐,规定每人备料做一个菜,大家拿出手的都是一些名贵菜品:鱼翅、海参、大虾、鲜贝。结果王世襄提着一捆葱就来了。他一来就钻到厨房,不一会就端着菜出来了。大家一看他做的菜——焖葱,大家一尝,都竖起大拇指,都觉得这道菜把其他菜都压下去了。


焖葱


解放之后,王世襄还想着学习做菜,可是苦于没有途径。


当年北京各大饭店的名厨师,每天早上都会到朝阳菜市场去买菜。菜市场开门之前,他们在大门口打太极拳,相互交流厨艺。


王世襄发现这个秘密后,每天一大早也到朝阳菜市场打太极拳,混在北京各大饭店名厨堆里偷听他们交流烹调技术。他还不知“天高地厚”,在朝阳菜市场门口与这帮厨师交流起烹调技术,那些大师傅以为他是京城哪一家大饭店的名厨呢。


王世襄骑自行车买菜


王世襄会吃、会做还会品。他年轻时吃出来的见识,晚年写成了关于美食的文字,也获美食家们的好评。1983年,刚刚改革开放,北京举办过一次全国一级厨师大赛,特邀了三个评判员,就是北大王利器教授、溥杰和王世襄。据说王老一天之内品尝、评判了各种流派的80多道菜肴。

 

 少年时的王世襄,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以至于给世人留下了一个玩物丧志的坏印象。但是后来发生一件事,让他彻底的改头换面。


1939年王世襄的母亲金章去世。那时王世襄刚从燕京大学毕业,这个快活自由的孩子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庇护。他在悲痛之余反思自己,决定不再玩闹下去,开始承担一个成人的责任和担当。



金章1910年在法国留影


1941年至新中国成立之前,王世襄一心扑在了工作和研究上,他任职于清理战时文物损失委员会时,追还文物2000余件,还奔赴日本追还被劫夺的原中央图书馆所藏善本图书106箱。


新中国成立后王世襄任故宫陈列部主任。“三反”运动中,被列为重点审查对象,后经查明无问题开释,但是不得再返回故宫工作。1953年开始在民族音乐研究所工作,一干就是十年。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被错划为右派,1962年“摘帽”后调回国家文物局工作。“文化大革命”中王世襄受到冲击,于1969年10月被下放湖北咸宁文化部干校劳动。


那时王世襄已经55岁,他常常调侃自己是一个“老运动员”。


王世襄在干校劳作


谈起那段经历,王世襄说:“我的前大半生是很坎坷的。‘三反’运动中被拘留过,1957年又被划为‘右派’,到‘大革命’(‘文革’)中已是一个‘老运动员’。下放干校之前,我在国家文物局工作,当时身患肺病,医生本不让去,但军宣队坚持非去不可。没办法,只身来到向阳湖,住在四五二高地‘干打垒’的房子里”。


在这里,牧牛、放鸭、养猪、种菜、插秧……王世襄什么活都干过,什么苦也吃过。三年多的干校生活尽管劳动艰苦、生活清贫,但他好玩的天性在这里找到了应有的乐趣。


他很快成了养牲口的行家里手。一有闲暇,跟当地老乡学采集野生菇,常漫山遍野采灵芝,挖兰花,还常常跑到干校所在地向阳湖边向渔翁老韩求教打鱼,“未曙出湖,日上而返”,并不影响一天的劳动。


王世襄


他还苦中作乐,时常即兴赋诗,以明心志,如《畦边偶成》:“风雨摧园蔬,根出茎半死。昂首犹作花,誓结丰硕子。”

 

天性乐观的王世襄不仅没有被繁重的劳动和精神压迫打到,靠着乐观积极的精神,还让困扰他20多年的肺病不治而愈。


有一个段子说:男人从来没有长大过,只不过是他们的玩具变大了。用到王世襄的身上,就是:王世襄从来没有改变过玩心,只不过是玩的东西不一样了。


玩家王世襄


老年的王世襄又迷上了收集明代家具。


回京之后,王世襄一直努力收集明代家具,几达废寝忘食的程度。他花数百元从通县买回一个家具,却舍不得花5元钱的车费运回家,自己骑车从通县把家具拖回家;为了搜集明代家具,他除夕之夜仍躺在河北乡村的冷炕头上,用脱下来的鞋垫在炕沿上做枕头,度过除夕之夜。家里的宝贝堆得满满的,没地方放,他干脆和老婆住在柜子里。


那时候不管严寒酷暑,经常能看到王世襄骑着自行车奔波于北京的街头巷尾。车后装着一个能承重一两百斤的大货架,架上放着棉绳、麻袋片和大小包袱。


王世襄夫妇


有一次,他在北京通州鼓楼北小巷一个老太太家看到一对杌凳,非常喜欢。老太太要价20元,王世襄马上掏钱,老太太见他没还价,马上改了口不卖了。两天以后,王世襄路过东四的挂货铺,看见打小鼓的王四坐在这对杌凳上,觉得这回再不能让这对杌凳“跑”了。可那天他恰恰忘带钱包了,王四要价40元,他连定钱也拿不出来。


等他带着钱回到挂货铺,杌凳却已经被红桥的梁家买走了。于是,王世襄跑到梁家,想把这对杌凳买回来。谁知梁家兄弟就是不卖。王世襄锲而不舍,一次不行,两次,隔三岔五到梁家买这对杌凳。


为了买到手,他不断地加价,历时一年,他跑了二三十次,最后花了400块钱,才从梁氏兄弟手里把它买下来。老先生对这对杌凳当然格外看重,当初买回去又重新拾掇了一番,其图片收录到他的《明式家具珍赏》中。


王世襄的收藏和笔记


见过他的人,描述他是一个好玩的老头,“这是一个亲自动手的美食家,骑自行车倍儿帅,一手扶把,一手夹着案板,从芳嘉园到北总布胡同范用家烹调示范;还是球迷,傍晚穿着背心、短裤,骑在车上,又是单手扶把,一手拿着大芭蕉扇,迳奔东郊工体门口等退票……”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王世襄小时候看似“玩物丧志” 的各种行为,其实已经为他一生的命运轨迹埋好了伏笔。可以看出,王世襄的各种“玩”,都不是为了消遣娱乐的“玩”。他玩的任何一个领域,都玩出了高度,玩出了文化。


王世襄著作


王世襄一生写了31部作品,其中有很多都是根据他“玩”的经验写出来的,他自己的散文中也有很多关于玩时的描述,如:《北京鸽哨》《竹刻》 《蟋蟀谱集成》《说葫芦》《明代鸽经清宫鸽谱》《竹刻艺术》《竹刻鉴赏》《锦灰堆——王世襄自选集》。


在王世襄“玩”的时候,世间一切繁杂都被他抛诸脑后,只剩下专注的去玩,去欣赏,去研究。而从小玩到大的经验磨砺了他乐观豁达、洒脱不羁的性格,也让他在面对苦难挫折时能笑对人生,不气不馁。


能玩的王世襄,玩出了艺术的高度


反观当下,能玩的东西越来越多,但是真正会玩的人越来越少。


出门旅游,人们都是举着自拍杆,各种摆拍、修图,只为了能在朋友圈放九张修的不像自己的照片炫耀到此一游,却忘了用眼睛去欣赏真实的美景;朋友聚餐,本该聚在一起好好地聊天,大家却都是拿着手机聊微信,玩游戏,有时候菜上来了都顾不上吃;每个人每天拿着手机玩,也没有人敢说自己是一个手机玩家。


跟王世襄比,我们真的一点都不会玩


王世襄有一句名言:“一个人如连玩都玩不好,还可能把工作干好吗?”跟王世襄比,我们真的一点都不会玩。


2009年11月28日,这个会玩的老头离世了,享年95岁。在他离去后,许多人感慨:21世纪可能还会再出现个钱钟书,但王世襄是再也出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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