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信托的手，走表外——《城中之城》中的信托秘籍

作为一个金融高阶职场男，平时很少有时间看电视剧，最近的一部《城中之城》突然成了信托朋友圈里热议的话题。确实，国内现代职场戏里有拍政商的、医患的、公安的、律司的，金融的应该也不少，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把信托公司拍进电视剧里的。

带着圈里人看圈外人怎么看圈里人的兴趣，我也开始关注起《城中之城》。剧集一开篇就直爆信托的大梗，戴行长在办公室就一笔贷款业务风轻云淡的交代：“那就借信托的手，走表外。”虽然赵行长顶着压力回拒了戴行长的要求，但是峰回路转，凭着戴行长的一己之力，剧情顺利推进下去了。

看到这我不禁心里一沉，走表外这话听起来是再熟悉不过的套路了，但是剧情并没有把完整的业务路径说出来。就这笔业务，即便是金融专家也得好好思考一下才能想的周全。要是普通观众，单凭这一两句台词他们哪能知道这里面的门道，而且这脏水一定是又泼到了信托公司身上了。我也无需为信托正名，不妨大体做一下猜测，把编剧没有讲出来的故事给大家讲讲清楚，以供观众娱乐。

深茂银行要给嘉祥实业做的是什么业务？10亿元的资金，也不算小数目了，为什么简单一个信托公司的通道，短短一天就做成了银行都做不成的业务？

嘉祥实业是深茂银行的重点客户了，这也就是为什么赵行长一听到嘉祥实业的名字，就婉拒戴行长的原因。作为分管信贷业务的副行长，对重点客户的经营情况那一定是了如指掌。嘉祥实业为什么需要这笔资金，这笔资金偿还的可能性有多大，他必须清楚。为了让观众明白，戴行长解释出了嘉祥实业需要这笔资金的原因是嘉祥实业的美股股票在市场上被机构恶意做空，资产会有重大损失甚至股价崩盘的风险，因此要借钱去美国买自家的股票以抵御空头在美股上的抛售。

从金融业务的合规性上看，这笔业务有若干严重违规问题。单是法规明令禁止的行为就有几项：一是使用信贷资金进入股市，直接违反金融机构流动资金贷款管理的规定。二是资本项下外汇资金出境，违反外汇管理的规定。三是炒作自家的股票，无论是在国内大A市场，还是美股市场，违反证券市场管理的规定。所以，赵行长是明白人，金融职业养成的合规意识不容他多想，这是一笔不可能的业务，绝对不是剧情里说的比监管多走了半步的问题。

没有赵行长的支持，就意味着这笔贷款不能像正常的商业银行流动资金贷款一样，走分行的内部审批流程投放。纵使戴行长一行之尊，也绕不过去。不能使用本行资金，就有了走表外的说法。表外是指在由商业银行实际控制，不在银行自身的资产负债表中体现的资产和负债业务，也就是金融市场上俗称的“影子银行”。信托公司作为可以发放贷款的非银行金融机构，在其中就是充当了影子银行的角色。

信托通道又是如何规避以上的众多违规操作呢？信托公司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信托公司只是在后续一系列貌似合规的业务组合操作中承担了最为关键的一步。虽然剧情并未详细透露其中的具体细节，但是基本上可以推断业务流程是这样完成的。

第一步，信托公司的资金来源肯定不是深茂银行的信贷资金。剧情中是这样描述的，戴行长在下班的路上给信托公司的谢总裁打电话说：“资金找到了，只要保证通道的畅通，10亿的资金明天就可以到账。”10亿元对于观众而言，天大的数字。但对于一家全国性商业银行的上海分行而言，找到一家能腾挪10亿元资金的企业客户并不难，江浙地区的民营企业可以，政府平台企业也可以。而且，这个信息再次明确了，资金是找来的，不是本行自己审批的，所以这笔业务的资金一定不是来自银行的信贷资金。但是这家出资企业为什么愿意做这笔信托业务，其实和远舟信托没关系，但一定是和深茂银行上海分行或者戴行长有关系。因为这笔业务给哪家信托公司做都一样，完全是戴行长一句话的事。

第二步，信托公司接到这笔资金以后，形成了一笔所谓的结构化信托。正常的结构化信托一般是指在收益分配的顺序上设置优先分配和劣后分配的结构，是一种变相的增信保障措施。剧情里说的结构化信托应该是一种含糊的表述，简单的说就是就是将前后关联的几笔业务融合在一起，同时审批，先后操作。嘉祥实业首先要通过远舟信托得到戴行长找来的10亿元资金，这是一笔单一资金信托业务，即远舟信托接受了来自委托人的10亿元资金，向嘉祥实业发放了流动资金贷款。这里为什么信托公司和银行同为金融机构，银行对流动资金贷款的用途要求这么严格，信托公司就能不受约束呢？主要原因在于，单一资金信托业务对于信托公司而言属于事务管理类信托业务。信托贷款如果发生违约，完全由委托人承担风险，所以信托公司通常只做形式上的合规审查，不做实质风险审查。另外，就这笔信托业务而言，信托报酬至少500万元起。如果嘉祥实业着急要用钱，这笔业务信托公司忙活一天收足1000万元也是有可能的。这就是信托公司没有动力去做实质审查的另一个主要原因。

第三步，嘉祥实业获得这笔贷款资金后并不能直接买到美股股票。国内资本项下的美元和人民币是不能自由兑换的，人民币要换成美元去美股资本市场一定要得到外汇管理局的批准。如果向外管局实话实说，按资本项下科目投资换汇，基本不会获批。如果冒充贸易项下申请外汇兑换，必须提供相应的贸易背景文件，比如合同、舱单、发票等等。这么大一笔资金即使造假时间上也来不及。所以最可行的办法就是内保外贷。这又要依靠商业银行的路径来实现境外美元的投放。剧里的深茂银行，单听这名字就能猜到，深不离港，港不离深。国际上最大的人民币离岸市场就在香港，全国性的商业银行在香港大多都有分支行。嘉祥实业将信托贷款得到的10亿元人民币存放深茂银行上海分行作为存单质押，由深茂银行香港分行向其境外BVI子公司发放美元贷款，这立刻就成了深茂银行的正常业务了。只要嘉祥实业境外BVI子公司按时归还了美元贷款，嘉祥实业信托贷款转成的存款就会立刻释放，用于归还贷款。如果境外美元贷款违约，深茂银行上海分行即刻冻结存款，也没有任何信用风险。最终，正如这些金融家们所料，资金顺利回笼实现了闭环。嘉祥实业、出资方、深茂银行上海分行、远舟信托、曹老板、戴行长、谢总裁都担上了违规的风险，只是最终资金没有损失，没有引爆风险。

整个业务路径中，第二步和第三步都是波澜不惊的，能否顺利实施最为惊心动魄的还是第一步。出资方设立信托的动机和顾虑完全是内幕交易，能影响到出资方的只能是深茂银行。这笔资金到底是出资方的自有资金还是来自深茂银行的理财资金？深茂银行或者远舟信托对出资方是否有什么明里暗地的承诺？随着戴行长的意外车祸，很多不可知已经彻底不能知了，这也是剧情跌宕，起步就吊足了观众胃口的大手笔。期待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