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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人谋杀案:《双重赔偿》的黑暗内核

黛博拉·布鲁姆 非虚构时间 2023-08-03


开始是用了一剂二氧化汞,然后是一定量的氯仿,接下来是几杯酒,再然后是一个铅块重重地砸在了那人的头上,最后是用电线紧紧地缠在受害人的脖子上。对于如此罕见的案例,以“赶尽杀绝”一词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阿尔伯特·斯奈德这一复杂的谋杀案将法医办公室的人——特别是亚历山大·格特勒——拉到了公众面前。它迅速成为一个热点公共事件,也是八卦小报及其八卦读者在那年春天最热衷的故事。
情节是如此离奇,小说家詹姆斯·M.凯恩后来以此为基础创作了自己两部最著名的小说:《邮差总按两次铃》和《双重赔偿》。


蠢人谋杀案

文 | (美)黛博拉·布鲁姆

译 | 温华

摘自《毒理学破案手册》


 为了9万美元


谋杀斯奈德的阴谋——由他迷人的妻子露丝和宠溺她的男朋友贾德·格雷策划,其情节是如此离奇,小说家詹姆斯·M.凯恩后来以此为基础创作了自己两部最著名的小说:《邮差总按两次铃》和《双重赔偿》。


凯恩后来解释说,是关于背叛的黑暗主题吸引了他。对其他人来说,是这桩罪行的荒唐可笑征服了他们。《纽约美国人》的专栏作家达蒙·鲁尼恩曾建议,这两个凶手应该以“无能的白痴”之名被定罪。


而谋杀案本身,鲁尼恩补充说,应该称之为“蠢人谋杀”。


《邮差总按两次铃》 (1946)剧照


到一九二七年三月,露丝和阿尔伯特·斯奈德已经结婚十二年了。他四十四岁,是赫斯特公司的《摩托艇》(Motor Boating)杂志的艺术编辑。她三十二岁,是个漂亮、爱玩的金发女郎。他们有个十岁的女儿,叫罗琳,阿尔伯特为此对妻子耿耿于怀——他一直想要个儿子。


其实,阿尔伯特几乎从来都没有满意过。他期望露丝能让家里一丝不乱,他为家里每一个放错地方的盘子或肮脏的角落而批评她。他的妻子和女儿惹他生气时,他就扇她们耳光。禁酒令实施后,他开始变成一个严重的酗酒者。他在地下室自己酿啤酒,想喝硬货时就光顾当地的私酒贩子。斯奈德似乎从来没有想过,是他教会了妻子仇恨他,也许是他不在乎。露丝尽可能地逃出家门,在罗琳上学时坐火车去曼哈顿和朋友午餐。


《邮差总按两次铃》 (1946)剧照


一九二五年夏天,在第五大道一家餐馆的柜台边,她漫不经心地和旁边凳子上的男人调情,那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商人,深色鬈发,戴角质架眼镜。到那个夏天结束时,露丝·斯奈德定期与贾德·格雷在华尔道夫酒店会面,他在该市做生意时就住这家酒店。格雷是个紧身衣推销员,住在新泽西州的东奥兰治。他的妻子不喜欢他招待客户时的狂喝豪饮,于是,他有了做生意时待在曼哈顿的好理由。


私情开始了两年之后,这对情人决定私奔,但他们需要钱。格雷受过更好的教育,在经济上更精明,他帮露丝为阿尔伯特安排了一份价值四万五千美元的人身保险。该保单有双重赔偿条款,即如果他的死亡是“由于意外事故造成”,赔偿金将是九万美元。


他们俩都不想为这笔钱等待太久,只有阿尔伯特“合作”,他们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邮差总按两次铃》 (1946)剧照


一九二七年三月二十日,星期天,这天早晨,罗琳·斯奈德歇斯底里地敲打着隔壁邻居家厨房的门。她发现母亲被捆绑了起来,不省人事地躺在起居室的地板上。救援人员赶到时,露丝慢慢醒了过来。她痛苦地低声说,强盗闯进来,把她绑了起来,还用棍子打了她的头。


邻居们跑进客厅,寻找她的丈夫。当他们推开卧室门后,发现阿尔伯特·斯奈德脸朝下地躺在一个沾满血的枕头上。一段电线缠绕着他的脖子,末端伸向空中。


警察赶到时,露丝告诉他们,她和丈夫头天晚上去参加了一个桥牌晚会,大约凌晨两点回来的。就在她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了客厅里有动静。她起身去察看,看到一个大块头的男人朝自己走过来,是“一个有着意大利人相貌”的暴徒。她正准备尖叫,突然,眼前一黑。他肯定是打了她的头,她说,几小时后她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捆着躺在地板上。


《双重赔偿》 (1946)剧照


屋子里一片狼藉,沙发垫子扔在客厅的地板上,厨房里到处是瓶瓶罐罐。阿尔伯特的尸体躺的那张床周围的地板上也是一样。但十分古怪的是,或者说是警察们这么认为吧,卧室里那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还包括阿尔伯特闪闪发光的金怀表,上面的白金表链可是价值不菲。


从这个疑点开始,故事走向了解体


为露丝·斯奈德检查的医生并没有发现她的头部有损伤,而且也没有肿块,没有瘀青,没有任何能导致她坚持说自己六个小时不省人事的痕迹。她被发现时双脚被绑,但双手并未被绑。警察们很纳闷,她干吗不直接解开双脚呢?露丝坚持说,虽然她丈夫的怀表还在,她本人的一些珠宝和皮草却绝对不见了。可是,那三个戒指和银别针出现了,被裹进一块破布塞在她的床垫下。警察又在地下室的一个衣箱里找到了她的松鼠皮大衣。


还是在地下室里,他们发现了一些更确凿的罪证。在阿尔伯特·斯奈德当作车间的一个角落里,他们发现有个工具箱被推到了一条长椅下面。里面的螺丝刀和锤子旁边,是一个铁制吊窗锤,上头沾满了鲜血。吊锤的圆边与他们在斯奈德脸上发现的圆形瘀伤完美契合。


《双重赔偿》 (1946)剧照


第二天早晨,露丝·斯奈德招供了。


换言之,她把一切都推给了贾德·格雷。是他想出了人身保险那一着,是他买了杀人凶器。在她和丈夫从桥牌晚会上回来后不久,他就来到了这里。他有她房子的钥匙,她看到他站在一个阴暗的角落。他正在戴橡胶手套。“我的上帝,贾德,”她屏住了呼吸,“你不会真的那么做,对吧?”但是,他决心已定,她说。他要她那么做。


一名追捕贾德·格雷的警察在出城北上的火车上发现了他。他正拿着一瓶有毒的威士忌——他说,是露丝·斯奈德请他带来的。她才是凶手,格雷向警察保证,是她给丈夫下了毒,又用吊窗锤将他砸死了。


《双重赔偿》 (1946)剧照


那拙劣的入室盗窃情节是她的主意,他说。她唆使他买来氯仿把阿尔伯特毒倒,是她买来了吊窗锤。贾德说他实在是吓坏了,只是轻轻地打了一下,然后露丝冲上来完成了其余的部分。是她抓起那个吊窗锤猛砸她丈夫脑袋的一边,把他砸倒在地板上。是的,他帮她把那个失去知觉的男人拖到了床上,是的,他后来又回去用电线补了一下,确保斯奈德死得透透的。但是,格雷坚持说自己一直特别恍惚,几乎都不记得其中任何事情了。这个错完全属于她。


法医登场


四月,在露丝·斯奈德和贾德·格雷谋杀案的审判中,位于皇后区的法院额外安装了五十部电话以应付记者的争夺推挤。街上挤满了人,争相一睹罪犯或参加庭审的名人。小贩们为卖热狗和苏打水之权寸土不让,商人们抱怨说太多的警官被调走,以致社区抢劫案因没有人巡逻而上升了。


在法庭里面,名流们得到了大众梦寐以求的座位,其中有电影制作人D.W.格里菲斯、推理小说家玛丽·罗伯茨·莱因哈特、历史学家威尔·杜兰特、作曲家欧文·伯林。包厘街的艺人来了那么多,结果他们的长椅被称为“演员公平参与区”。就连出身英格兰的贵族昆斯伯里侯爵和夫人也来了,这位贵族宣称他想亲身体验一下美国的公平。在他的俱乐部里,侯爵说,赌性感的斯奈德夫人被判为谋杀案主犯的赔率是五比一。


《邮差总按两次铃》 (1946)剧照


作为一场盛大演出,这个二人组值得这个价。他们互相攻击、指控。无论何时,只要细节变得过于恐怖,露丝·斯奈德就会昏倒。(她很容易昏倒,她的律师这么解释道。)警察已经发现了贾德·格雷买吊锤、氯仿和电线的地方,而他一边抽泣,一边解释她是如何胁迫他干这些脏活的。


但是,如果有人回顾一下这对情人的戏剧表演——有些人,比如像达蒙·鲁尼恩就这么做了——就会发现,最有启发性的证词来自亚历山大·格特勒。他穿着深色西装套装,用平静的嗓音有条不紊地拆穿了两个被控为凶手的人的故事,他这么做只用了从贝尔维尤带来的化学分析和病理分析报告。


在警察将从贾德·格雷的身上搜到的酒瓶送到实验室之后,格特勒就进入了这个案子。他发现,酒瓶里所含的升汞是那么多,味道辛辣刺鼻到没法下咽。如果露丝·斯奈德想让丈夫喝下去,格特勒说,那男人毫无疑问肯定会吐出去。


《双重赔偿》 (1946)剧照


格特勒本人从未见过有谁往酒精里添加如此高浓度的升汞的。“真是个好女人啊。”他语含讥讽地对调查人员评论道。格雷宣称,露丝曾要求他处理那个酒瓶,但八卦小报犯罪版的记者们从理论上推论出,她一直希望她的情人喝上一小口。由此,各家报纸开始称这场审判为“露丝对贾德案”。


格特勒证实,阿尔伯特·斯奈德的整个大脑都被浸在私酒里了。这个男人喝得头昏脑涨。格雷所讲的故事——斯奈德曾予以还击,格雷被迫用吊窗锤自卫——根本不可信,格特勒说,那个男人根本没法站起来打架。再加上,那位同谋还给斯奈德用了大剂量的氯仿。


法医办公室的结论是,吊窗锤的击打让斯奈德的头骨破裂,但他本可以活下来的。电线做的绞索可能切断了他最后的呼吸,而且那个男人当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格特勒的化学分析表明,真正杀死斯奈德的,是酒和氯仿令人窒息的组合。如果杀他的人不过多地干涉,如果他们不尝试双保险,他很可能会看上去像是在睡梦中死去的。只要他们聪明一点儿,只要他们少一分贪婪,他们就可能逃脱罪责了。


 记者拍摄的露丝行刑前的照片


其结果却是,陪审团只用了九十分钟就认定露丝·斯奈德和贾德·格雷犯有一级谋杀罪。一九二七年五月九日,两个人被判处电椅死刑。

《毒理学破案手册》

(美)黛博拉·布鲁姆 著,温华 译

ISBN:9787532791132

定价:56元

出版时间:2022年12月

上海译文出版社


内容简介

《毒理学破案手册》讲述的是关于化学和刑侦、毒药和谋杀的迷人故事,作者为美国国家科学院终身顾问、普利策奖得主,她通过11种具有代表性的毒物和相关著名案件的侦破,简述了毒理学这门现代科学在20世纪20年代的诞生以及随后的应用。

在20世纪初的纽约,毒物为完美犯罪提供了一条捷径。因为几乎没有什么办法能检测出尸体中的有毒物质,下毒者在用毒药解决麻烦后可以逍遥法外,以至于下毒杀人盛极一时。当时,科学在坦慕尼协会控制的验尸官办公室里没有一席之地;而且腐败猖獗,死亡证明由警察出具,只要买通,死者哪怕七窍流血也会是“自然死亡”。此外,20世纪初的工业创新使得大量现代毒药涌入美国,为聪明的下毒者创造了新的机会,也为早期的法医侦探带来了新的挑战。普通人为情为财下毒害命,更可怕的是,美国政府为了禁酒,公然在酒类饮品中下毒……

所幸,1918年,一位超凡的病理学家查尔斯•诺里斯排除万难获得聘用,成为纽约首位训练有素的药物检测者,随之,下毒游戏永远地改变了。诺里斯甫一上任,就招募了天才的化学家亚历山大•格特勒,二人一起创建和领导了该市首个毒理学实验室。在他们的努力下,毒理学在美国成为一门令人敬畏的科学,他们开拓性的科学侦察工作,不仅让许许多多下毒者无所遁形,也让司法系统面目一新,而他们培养的人才也散布到美国各地成为法医办公室的负责人和中坚力量。诺里斯和格特勒以自己的科学贡献,成为美国乃至全球毒理学的先驱和司法的守门人。

本书出版后在美国大受欢迎,由作者编剧,拍成了同名纪录片。

 

作者简介

黛博拉·布鲁姆(Deborah Blum),麻省理工学院奈特科学新闻项目(KSJP)负责人,Undark杂志的创刊出版人。她还是美国国家科学作家协会的前主席,美国科学促进协会的会员,美国国家科学院的终身顾问。1992年,她因灵长类动物研究系列报道获得普利策奖。此外,她还为《纽约时报》《连线》《时代周刊》《发现》《卫报》和《波士顿环球报》等媒体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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