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一月份再住院，我会死吗？丨你大可不必假装快乐（上）
·PRETEND TO BE HAPPY·
每一次收到或者绽放笑容
都是礼物的交换
如果这份送出的礼物别人不想要
她是要收回来的
可不能草草了事
·你大可不必假装快乐·
文丨溪云
·1·
“13号，朱静衣，308号诊室。”
“欸，来了来了！”
二三线城市，稍微好些的公立医院，门诊都早就已经舍弃了人工叫号的低效率模式，但往往声音落地的时候，总还是能听到回应的声音，即便……这声回应也不知道该给谁。
看起来大概是五十来岁的妇人，枯燥的卷发被故作平静的水钻蝴蝶结夹子草草镇住，手臂上挎着一只深色看不出品牌却显得十分沉重的皮包。
她手中被紧紧捻出褶皱的病历本和收据单已经显得有些面容模糊，在此之中，甚至还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一个摇摇欲坠的深紫色塑料水杯，而另一只手中，拽着一只洁白细嫩的年轻手腕。
手腕的主人仿佛没有感受到拉力，眼睛仍死死的盯着她手中的手机屏幕，屏幕上仿佛是丛林般的界面上，红蓝的双方正在激烈争夺着唯一的胜者荣誉，少女的眼睛一刻也不愿离开屏幕，仿佛那才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静衣，到我们了，这个可以以后再看，先看病，好吗？”
妇人喉咙里发出干涩疲惫的声音，眼下的乌青仿佛在证明着，这件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的憔悴，甚至无需言说。
“就快了。”
少女的眼睛依旧随着屏幕上的小人游走，表情严肃的，和比赛中的职业选手几乎无二。
“13号，朱静衣，308号诊室。”
“欸来了来了！”
冰冷的电子叫号声再一次响起，妇人眉间明显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伸手就想去夺过少女的手机，却被少女灵活的躲了过去。
“跟你说了就快了！”
少女一把站起，和母亲拉开大概半人的身位，眼睛仍死死地跟着手机屏幕里的小人在潮湿阴冷、杂草丛生的峡谷中四处乱窜着，连呼吸也提到了嗓子眼。
“13号，朱静衣，308号诊室。再不过来要过号啦。”
叫了两声，在第三声叫出之前，连值班的护士也捧着蓝色的文件夹出来，头也没抬地喊了一声。
“朱静衣！”
随着一声怒吼，妇女一把夺过少女的手机，3.5mm的圈线耳机从孔中飞速滑出，少女专注的神情似乎被打断，立马反应过来伸手要去夺回手中的宝物，妇女却已是眼眶通红，满眼的泪水正欲夺眶而出。
“让我们恭喜XXG获得2022年英雄联盟夏季全球总决赛总冠军！”
千钧一发之际，手机中外放出来的声音，划过了这个寂静的夜空。
少女的神情也随之放松了下来，从胸中长长的舒了口气后，换上了一副乖顺的笑容。
“走吧妈妈。”
妇人的眼泪，终于还是有一滴逃离了眼眶。
但长时间的折磨，她已经可以把情绪控制在一个非常合理的范围内了。
“13号，朱静衣，308号诊室。”
“来了。”
·2·
“你……之前有什么症状啊？”
医生的眼镜，厚的像啤酒瓶盖一样，朱静衣貌似是他今天的最后一个病人，在妈妈将她成堆的报告单堆在医生面前时，经验老到的专家似乎也慌了一秒钟的神。
而拿回自己手机的朱静衣，默默关上了直播的声音，心中仍痴痴地跟着直播中的几个男人一起庆祝着这十年难能可贵的胜利，就连医生从“检查报告山”里抬头问她时，她甚至都没有精准察觉。
“问你呢。”
妇人推了女儿一下，才堪堪将她的神志叫回来，“啊？啊？问我啥？”
“额……我问你做这些检查之前，身体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吗？”
“……唔，头晕咳嗽，睡不醒，还有点想吐。”她显然已经将这番话翻来覆去的说了很多次，词语挨个蹦出来，熟练的像是条件反射。
“嗯，我建议是住院检查一下，有什么情况，我们也好应对一些。”
“住院？！”
“啤酒瓶盖儿”医生终于将头从报告堆里彻底的抬了起来，朱静衣虽然表现得十分意料之外，但眼神中飞速旋转的盘算，总让人觉得她应该早就料到了医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好的医生，我们这就去办住院手续。”
妈妈又开始着急忙慌的整理起医生面前的报告纸堆，而此刻的朱静衣，已然知道这个院是不住不行了。
“医生，如果今天就住院了，我还能离开医院吗？”
年迈的医生显然也很少听到这样的问题，一般的老油条要么就是自己跑了，这种情况下他们也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这样问起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答
“额……按照省里医保的规定，住院了是不允许离开医院的，而且现在是yq期间，医院的管理会更加严格，只允许一个陪人，也不允许探视的。”
“那如果明年一月份再住院，我会死吗？”朱静衣现在更像是此前看比赛时的神情，眼神坚定的平视着医生，就像十分钟前，她坚定地相信着XXG会赢下那支久负盛名的韩国队伍一样，这一次，她也坚定地相信自己会赢。
“额……这……”
医生显然有些被问到了，向静衣的母亲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但这位疲惫的母亲，此刻只是静静的凝视着自己女儿的背影，医生只好收回目光，对她说：
“为什么呢？早一天控制住病情，也就能早一天恢复健康啊。”
“可是我期末都还没考完啊。”
少女理直气壮的接过了医生的话头，并报以一个绽放的微笑。
·3·
静衣还是和母亲挽着手一同走出了医院。
将母亲送上门诊部前最后的出租车，她回头看向夜幕中已将灯火全部关闭的医院大楼，伸出手指数了数，大概有十层，人站在楼底下，只觉得大楼巍峨高耸，像夜幕一样深深向她压来。
她闭上眼睛，做了三次直达丹田的深呼吸，把凋谢在“啤酒瓶盖儿”办公室的笑容又重新拾了回来——她总觉得，每一次收到或者绽放笑容，都是礼物的交换，如果这份送出的礼物别人不想要，她是要收回来的，可不能草草了事。
要整理好心情再出发。
可医院地理位置偏远，显然这个时候也不太好打车——这其中更多是她自己的情绪使然，索性重新插上耳机，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
只不过，她心里是有方向的。
穿过医院的外部大街，从边上的海鲜市场往更深处走，再越过被风化严重的老石阶，还要走到海州花园的尽头，几乎快要走到东港区的尽头，有一条深藏于巷中的酒吧街，虽看着街上没什么行人，但这里好歹是海州唯一的海景酒吧街，每家还开着的小酒馆里，都坐着不少新老酒客，绝大多数，还要配上一段和木吉他搭在一起的沧桑歌声。
“如果街角，仍灯火昏暗，
我会为你，留一扇窗。”
一声扫弦悄然落定，朱静衣又挂上了她自己熟悉的笑容，推开一串风铃走进去，眉眼盈盈的看着吧台中正上下飞舞着雪克壶的调酒师，甜甜地喊道：“闻溪姐！晚上好呀。”
正在炫技的岳闻溪差点没接住手里的雪克壶，但站定后，还是惊喜地望向门口的朱静衣，笑道：“静衣！你来啦，”
刚刚在引吭高歌的吉他战神，此刻也已经走到了吧台附近，见到来人是朱静衣，眉眼瞬间就亮了起来：“静衣来啦。”
“是啊，之羽哥。”
成年以来，她就是被陆之羽一首歌吸引进了这间小酒馆，从此便在这儿混成了常客，今天大家都这么热切地关注着她，却让她感到十分不习惯。
·4·
陆之羽像个大哥哥一样揽住她的肩膀，替她拉开吧台的凳子，自己却转身缩进了吧台里面，惹得岳闻溪好一阵嫌弃：“哎呀，你进来干什么，挤死了挤死了！”
“谁乐意挤你，我是来给静衣拿可乐的。”
此刻的朱静衣，看着刚刚在舞台上卖力演出弄得满头大汗的陆之羽，褐色的健壮小臂，给她递来了一瓶沾着水汽的冰可乐，而吧台真正的主人，也早早的备好了薄荷、柠檬和满杯的冰块。
朱静衣还没来得及道上一声“谢谢”，两人的目光便追到了她身上，眼下之意，就是在等她自己开口，道出今天的“战况”。
她不敢直视两人的目光，只是低头搅动着杯子里的可乐和冰块，还有那欲盖弥彰的柠檬和薄荷叶，虚声说道：“XXG赢了。”
“哦……对对对，打满BO5了，赢得挺漂亮的，你之仪哥今天特高兴，说了今天消费都他买单……”岳闻溪和陆之羽也稳稳地接下了这个话茬，但短暂的眼神交流过后，两人又以同样的姿势重新盯上了朱静衣，她自己也知道躲不过，重新深吸了一口气，叹道：
“医生让我住院，但我拒绝了。”
“为……”
岳闻溪一脸着急模样，刚准备脱口而出质问她，谁料陆之羽却在吧台下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停止话头。
“没事儿，既然医生也没说什么，那就证明问题不大，俩小时后我送你回学校。”
朱静衣有些诧异地抬头，实话说，今天做检查的时候她没慌，看喜欢的电竞战队生死局的时候她没慌，被“啤酒瓶盖儿”和妈妈围在诊室里口舌围殴的时候她没慌，反倒是被闻溪姐和陆之羽质问时，她是真的慌了。
此刻，她心里也清楚陆之羽是故意替她解围，心中洋溢着感谢之余，只觉得这个男人情商高得不像个直男。
“嗯……可我今天不想回学校。”朱静衣一只手架在桌子上，撑着脑袋，斜斜的看向陆之羽，眼神中尽是期待的神情，但全场唯一一个读不懂空气的人却抢先发了话。
“行啊，静衣可以睡我家。”
“不行！”
至少有三个声音同时从不同的方向说出来了这句话。
“额……岳闻溪，你把静衣带回家了，那我哥睡哪？你都把他接走了不许退货啊。”
“好嘛好嘛。”闻溪看了看眼前的静衣和之羽，又看了看从不远处正走过来的陆之仪，感觉头上飘下来三根黑线，蠕了蠕嗓子，轻声道：“那你还是回学校吧。”
“就是就是，等会儿我带你去海边兜兜风再回去。”陆之羽钻了出来，把手搭在了朱静衣肩上，但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眉间严肃道：“不行，我们现在就去。”
虽然这突然的要求，让她有些疑惑。
朱静衣向来不会拒绝他的。
（未完待续）
作者：溪云
坐标：湖南株洲
职 业：地下城主
自我介绍：啊，好想要永远活在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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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阿光
排版编辑：阿光
封面：Photo by Madison Oren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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