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教授经常在课堂上说两句话：一，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发出自己的声音；二、永远不要放弃思考的权利，永远警惕被他人剥夺批判的权利，也不要剥夺他人批判的权利。”那时很不理解，心想：胡说八道有什么意义？漏洞百出，逻辑混乱的批判还不如放弃，乃至被剥夺！可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回过头来再想想教授的话，觉得确实真知灼见，令人有醍醐灌顶之感。后写了两篇文章，分别是“言论自由比言论正确重要”和“拥有批判权利比批判能力更重要”，在公众号发后不到二十四小时都因“违法违规”被删除。前几日，与从事公民教育的朋友就批判性思维是否需要“谨慎断言”有点小小的不同意见，故翻出旧作，稍加选取、整理，算是交流和回应吧！

 一

批判是人格平等的主体之间就各方观点进行互相交流、学习、辩论，反证、攻击的过程，言辞或平和、或激烈。批判者之间可以有身份、地位、贫富、民族、阶层、职业、教育、能力等差异，但绝没有人格、血统、种族、阶级的高低、贵贱、优劣、进退之分。

  二

权力只能成为批判对象，而不能成为批判主体。国王可以拥有权力，但不能拥有批判的权利，除非他放弃了权杖；乞丐可以没有权力，但绝不能剥夺其批判的权利，除非他自己放弃。当权力介入批判，主体之间的平等性必将打破，或被扶持、或被胁迫、或被压制，批判最终会演变成批斗、搞臭、打倒、踩死等等。失去主体平等的批判往往导致权力垄断批判，盲目服从和依附会成为每个人遵循现实考虑的“本能反应”，带来的只能是强盗逻辑盛行的流氓社会。

 三

私德可以成为批评或赞美的对象，也可以成为法律肯定或否定评价的理由，但绝不能成为批判的对象和理由。没有一个人的私德能经得起众人的批判，当私德成为“名正言顺”的批判对象时，整个社会很容易被虚伪、丑恶的假象所包围，权力会利用自身优势轻易夺取私德美丑好坏的定义权、解释权以及决定权，结果往往是一个或几个“圣人”的脚下匍匐着一群愚民。

四

逻辑正确、科学论证、谨慎断言，可以成为个体批判者的律己格言，也是能力和素养的体现，值得提倡和赞美。然，于社会层面进行提倡或要求，则是有害的。其理由有：

一、从逻辑、科学、谨慎角度，三者本身都很难有统一、客观的标准，跟结论的正确与否也不是必然的联系，如果以此来要求批判者显然过于严苛，也不公平，容易导致批判被少数有权有势者垄断，并最终被权力控制，近几年当政者和主流媒体鼓吹“善意的批评”、“正确的意见”，民间也有很多类似声音，与此不无关系；

二、从人性角度，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的逻辑和观点是正确的，不管其有没有受过相当教育和思维训练，所以一般都会本能地抗拒他人对己观点的批判，特别是拥有一定社会地位和话语权的人很可能为维护自身利益，以逻辑混乱、不科学、不严谨等理由直接剥夺他人批判权利，容易造成批判被权威及权威人士所控制，导致思想的禁锢和创新的缺失；

三、从权利平等角度，批判是人人拥有的权利，行使批判权利时强调逻辑正确、科学论证、谨慎断言等，事实上会剥夺或影响很大一部分人行使批判的权利，会让批判成为某一群体或精英人士的游戏，与社会其他阶层无缘，也极有可能扩大到影响言论自由，导致社会整体批判权利的没落和批判力的枯竭。

批判者可以主观、感性、狭隘、固执、偏激，而对待批判者则必须客观、理性、豁达、随和以及包容。可以就其批判缺陷进行再批判或沉默以对，但不能以缺陷为由剥夺批判的权利。一个良性的社会少不了——不可理喻的批判者和有容乃大的批判环境。

五

批判是一种能力，更是一种权利。有权利没能力，能力会在权利的不断行使中获得提升；有能力没权利，能力会在权利无法行使的环境中丧失。在一个言论自由不充分的社会，拥有批判的权利比能力更重要，如果以能力为由否定权利，结果必然是权利和能力一起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