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检察官的提审室日常｜故事FM
今天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九零年出生的年轻女孩，她叫张小跳，是一名检察官。
我们是在网上和她认识的。在见到小跳之前，我们很难想象，一个会管自己叫「小跳」的年轻女孩儿怎么会进入严肃的公检法单位。穿上死板的制服后，她又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
故事FM ❜ 第 11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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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者/ 张小跳 /主播/ @寇爱哲
/制作人/ @梁珂
/声音设计/ @故事FM彭寒
/BGM List/
01. Story FM Main Theme (Beijing Subway) - 彭寒（片头曲）
02. The Chicken（搜不到这个版本的别找了）- Jaco Pastorius；Cover By 彭寒（律政俏佳人）
03. The Chicken（这个版本也搜不到的）- Jaco Pastorius；Cover By 彭寒（检察官是干嘛的）
04. Guacho - Gustavo Santaolalla（法律的局限性）
05. 直到蕃薯落土发芽，才知是生命的历程 - 陈明章（情与法）
06. 出路 (未发布) - 彭寒（片尾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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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本期故事的文字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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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律政俏佳人
其实说到检察官这个职业，大多数人可能都没什么概念。但我的情况可能不太一样，因为我父母都是法律行业的，小的时候，我多多少少都有接触一点。
但真正促使我学法律的其实是一部好莱坞电影《律政俏佳人》。这部电影让我觉得学法律的女生特别酷，可以像女主角一样左手牵着狗，右手拎着 LV 包包去开庭。再加上我这个人从小就爱说爱闹，如果将来长大了能像那部电影的女主角一样在法庭上慷慨陈词，那我的人生就太有价值了。
所以当年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我爸爸妈妈都特别希望我别学法律，考个师范生，但我自己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法律。
进了大学之后，我发现，虽然法律这个行当的真实情况和《律政俏佳人》里天差地别，但在另一个层面上，它确实是一个非常适合我的行业——在这个行业，我能获得切实的自我实现感。
比方说还在读本科的时候，我参加了一个我们学校很热门的社团，「准律师协会法律援助中心」。我们的日常活动就是帮助一些申诉无果，却又没有经济条件诉诸法律的人解决困难。
还记得有一次，我帮一位昌平的农民工免费代理了一个讨薪官司。那个案子对我们法律专业的人来说其实特别简单，但对那位农民工大哥来说就是一件天大的事。前前后后一个月，这个案子就解决了。
有一天，我在社团值班，突然接到那位农民工大哥的电话，我赶紧出去接他。这位不善言辞的大哥竟然挑了四个大西瓜来，硬塞给我，来表达感谢。我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感动的同时，也欣喜地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是有价值的。
2 . 我们跟「侯亮平」不是一伙的
研究生毕业后，我进了检察院工作。几年下来，我时常觉得，在老百姓的视野里，这是一个存在感特别低的机构。尤其是《人民的名义》火了之后，大家认识了「侯亮平」，就都以为检察官就是搞反腐的，就是抓贪官的。
这里还真得澄清一下，其实咱们国家监察法改革以后，监察权已经归到了监察委，所以「侯亮平」同志现在已经去监察委了。
我们现在主要做的工作其实理论上就两方面，一方面叫法律监督，另外一方面叫打击犯罪。
在刑事案件这一块儿，公安部门把案件查清楚后，下一步的工作就是我们检察院的。我们需要看完所有的卷宗，再提审嫌疑人，当面核实情况，再接触律师、证人、受害人，补齐所有证据之后，再起诉到法院。而到了审判阶段，我们扮演的角色类似于国家律师，对抗对方的律师，最后由法官居中裁决。
3 . 少女检察官 vs. 中年油腻嫌疑犯
我工作头两年，提审嫌疑人的时候，老是碰到欺负我年轻，当场翻供的。有一回，我还碰到一个自己自首的，居然当着我的面还敢翻供。
那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挺油滑的。他之前是一家公司的会计，做了假账，侵占了公司财产。等他辞职的时候，老板让他交接账目，他说不清，就去公安局自首，说自己拿了 200 万。
可是等这个案子移交到检察院，这大叔见了我居然不认了，一会儿大吼大叫，一会儿说自己有神经病，而且翻供的态度特别强硬，强硬到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冤枉了他。
但更麻烦的地方在于，这个案子的证据情况非常不好——六年的帐，记得毫无章法，既没有票据，也没有转账记录。一问他，他就说这些都是黑帐，是帮老板避税用的。而他们公司的工作人员也完全不了解情况。也就是说，我们找不到真正切实的证据，去证明他真的拿了 200 万。而这位大叔之所以敢翻供，估计就是因为在侦察阶段发现警方找不到证据，后悔了。
这个案子我提审了 12 次，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到最后，由于既没有证据能证明犯罪事实，也拿不到口供，只能下了一个「存疑不起诉」的结论，把他放了。
这个案子让我感到十分挫败。一方面，作为一个普通人，我按照常识思维根本不相信一个没有罪的人会去自首；而另一方面，作为一个检察官，我又必须服从程序正义，去接受法律的局限性。
4 . 我亲身经历的那些「我不是药神」
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我在父母的法律刊物上看过一个案例，是说有个县的教育局局长把他贪污的钱用来盖了一座希望小学。那个案子给我留下了特别深的印象，它让我开始思考，法律和道德并不总是两不相容的，情与法的两难之境也不是只会发生在电影和小说里。
比方说，我办过一个挪用资金的案例。那个犯罪嫌疑人是个出纳，它利用职务之便，挪用了公司的资金。可当问到他把钱用到哪里去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他的妻子得了尿毒症，他始终不离不弃，四处借钱，最后实在走投无路，才铤而走险挪用了公司的资金。
我向领导汇报了这个情况后，大家研究决定，这个男人的犯罪事实很清楚，确实应该受到惩罚，但与此同时，他的妻子我们也不能放任不管。于是，我们去医院核实了情况，以单位的名义在网上给她众筹了医药费，最终筹集到的钱足够帮她撑到丈夫出狱。
人性是很复杂的，在有的时候，一个人或许触犯了法律，但在人情意义上，他又有可能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公民。就像前不久的那部电影《我不是药神》里的男主角一样，在法律上，他确实走私了违法药物，但在道德层面上，他又确实有可以被法外容情的余地。
我还真办过一个跟这有点类似的案子，只不过闹得没那么大。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大学生，清华大学的，业余搞代购赚钱，代购了一些日本的药水。其实他代购的这种药在日本是正常销售的，药效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没经过我们国家的进口批准，按照规定应该按照假药处理。
可我在提审他的时候，询问他的犯罪动机才知道，他的家境非常贫困，做代购是为了贴补家用。我们核实了证据情况后也发现，一方面，他的家境确实如他所说，另一方面，他以往代购的主要是化妆品，这种药只卖了一两个月，销售量也只有十来瓶，同时，无论是药品检测的结果，还是买家的使用情况，也证明他的犯罪情况在实质上是属于轻微情节的。
所以，我向上级提议，给他做了「相对不起诉」的决定。毕竟，这么一个年轻的高材生，如果仅仅因为一点无害的过错留下犯罪记录，对未来的发展造成影响，毁人一生，于我们法律工作者来说，便不是在维护公平正义了。
对我来说，这几年检察官做下来，我的成就感来源于两个方面，其一当然是惩恶扬善，保护社会秩序和被害人的权益，其二则是通过细致的审查，帮助那些无辜的人免受牢狱之灾。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固然会有纠结和取舍，但归根结底，我们希望每个善良的人都能得到公平的对待。
* 本期配图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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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梁珂 运营 | 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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