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2020年3月热文榜（附奖励办法和标准）
文/野川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喜欢瀑布这个意象，出自一个奇怪的原因：瀑布在地质学上叫跌水，而我是一个经常跌跤的人，能摔成瀑布是我的一个梦想。虽然，瀑布是一种暂时性的特征，最终会消失。
我的瀑布，没有李白“飞流直下三千尺寸、疑是银河落九天”的豪迈和高蹈，它只是一脉逃命的水，走投无路之时，对自己的断然放弃，奢望保存某种干净和澄明。意想不到的是，一脉水纵身一跃竟然会开出这么多花，让死亡夺目缤纷，让悬崖一下子温暖起来，仿佛吸纳进去的阳光没有离去，而是聚集在一起，完成着对水的教化、诱导和激励。
这与我一再后退的生活有关。总的来说，我还算一个比较淡泊、低调、无争的人，常示弱于虎狼，偏喜与草木、蝼蚁、尘土亲近。我的后退，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后退，我的后退是空间越来越小、越来越窄、越来越荒僻、越来越幽深。当然，这是有比较的选择，相对于虎口夺食般的前进，我至少在肉体上躲过了许多无意义的纠缠、纷争和伤害。生活在被人忽略的角落里，依然能看见太阳和星星，依然能感受到照耀是多么无私和仁慈，依然能在照耀中完整地表达和展现自身。
我宁愿你们把我看成一个表里不一的人，用微笑掩盖痛苦，用轻松掩盖沉重，用笨拙掩盖机敏，用规行矩步掩盖狂放不羁，这是生活所需，也是生活所逼。但更深的纷争、纠缠和伤害从来没有停止，它们在灵魂的内部进行。这场战争隐秘而惨烈，甚至表面看起来像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我感到自己就是一个孤胆战士，在四面围攻中，一次次突围，又一次次陷落；一次次冲锋，又一次次败退；一次次抢回高地，又一次次丢失城池。对自然的杀戮与拯救，对生死的迷茫和穷究，对命运的抗争和妥协，对自我的拆解和重建，对记忆的篡改和恢复，对当下的顺从和违逆，对形而上的冥思和叩问……
交替、叠加、异化、重组，以至于血肉模糊、昏天黑地、不辨东西。每天早晨醒来，我都庆幸自己还站在山峰之上，如一棵遍体鳞伤的树，血涌流而出，在阳光中闪耀，在残草尖呜咽，在泥土里沉淀，在时光的断面形成永恒的花纹。茫然四顾，山下江河蜿蜒、田畴铺展、烟火灼灼，我的身体不得不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回到老旧的生活之中，戴上面具，继续为稻粮谋。
血，就这么突兀在生命的疼痛之中。这是另一种水，经过了杀戮之后的废墟，也经过了清风的吹拂和月光的照耀。它一滴滴汇聚，把岁月的褶皱变成溪、河、江、海，最后的一汪大洋，就是混沌之初。
而我，不可选择地置身半途。前有古人，后有来者。没有大孤独，唯有小忧愁。我的灵魂就是这一脉血，在生与死的夹击之中逃窜，左冲右突，四面楚歌，前一步是危岩，后一步是深壑。而人世的坎坷、生活的断层、心灵的落差、命运的诡谲，让再一次纵身一跃成为不二之选。最终，血一跳成为血瀑，挂在我纤细的指尖上，为古往今来的人世又添一道奇异景观。从此，人世有水瀑，也有血瀑。
我愿意用诗歌为这些景观命名。我相信这些飞溅的血里，有天地人心，有日月星辰，有四季更替，有浮沉兴替。更重要的是它让事物无限散开、扩展、剥落，露出隐藏的细密纹理，让许多秘密大白于天，又引来更多的秘密在世间设局。
我期望每一滴血都是一把钥匙，虽然它不能打开全部的锁。但是，如果侥幸打开了其中一把，我们会把钉子在未知的身上钉得更深一些。当然，血也会流得更多一些。如果生死的夹击更加猛烈、不可阻挡，就让血液的瀑布倒挂苍穹，成为招魂的幡！（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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