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原野，沉寂在一片雾霭里。田间小路，闪映着淡灰色的萧瑟，弯曲蜿蜒地通向遥远的村庄。 农家把麦秸秆一扎扎地码起来，垒成草垛子，堆在房前屋后的晒场上。这是度过漫长冬季的主要炊火材料。
河岸边的茭白棵子，像风烛残年的老人，萎缩着身子，东倒西歪地冻结在浅水的薄冰里。
村树在经过无数次风暴之后，被洗窃一空，只剩下铁骨铮铮的枝条，疏朗而静默，在一种宿命的淡定里，努力着最后的抗争。
村子里传出了狗叫声。小路上走过来两个人，头上歪戴着翻沿的旧毡帽，手抄在袖筒里，短袄，腰间勒一条绳。他们背上背着长长的竹竿，还有蔴线编织的网兜。两只并不高大的狗，穿溜在主人的前面。它们不去搭理村里的狗叫，它们有着自己的职守和任务。
猎人在一个不高的草垛子跟前停了下来，牵着狗，围着草垛转了一圈。
两只狗突然兴奋起来，猛力挣脱了主人的手，一边狂吠，一边窜上窜下地蹦跳，伸出前爪在草垛子上又扒又挠。
主人拿着竹杆杵进了草垛，使力捅起来。这两人就这样不停地杵着，捅着。草垛子摇晃着，几乎就要掀塌了！毡帽下面涨红的面庞，飘忽着一阵阵热气。
那两只狗，已经到了疯狂的程度，几次把脑袋钻进草垛，然后拔出头来，甩着脖子，抖落掉沾在鼻尖上嘴巴边上的草屑，喘着气。一会又蹦跳着窜溜上草垛子，拼命地用爪子抓啊挠啊，拨拉在身下的麦秸秆。
忽然，一只黄鼠狼拖着长长的尾巴，蹿了出来！两只溜圆的眼珠子，充满了惊恐。没有任何犹豫，朝准小河的方向，一阵风地直奔过去。
它钻进了茭白棵子。刚刚的静寂被打破了，薄冰发出一阵碎玻璃的声音。茭白像猛然惊醒了一样，在寒水里，缓缓地晃动着僵硬的身子。
两只凶猛的狗，追了过来，在河岸边咆哮着，蹦达着，吼叫着。
黄鼠狼从茭白的根部，浮出了湿漉漉的小脑袋。它划着河水，眼睛朝四下里张望，在搜寻着活命的逃路。
两只狗死死把守着河岸，一阵高过一阵的吼叫，可以震垮所有企图与之对抗的幻想。
黄鼠狼回过头来，目光里交织着仇恨和绝望。它全身缩瑟着，是难耐的冰寒，是求生本能的恐惧。从不断裂开的须唇边，龇露出洁白的细密的尖牙。它和犬对视着，僵持着。
狗的主人，赶来了。他拿起网兜，伸向河面。黄鼠狼急速躲开，重又钻进茭棵的根部。
河水的轻轻晃动，又一次让人和狗兴奋起来。黄鼠狼划动着脚，向着守候在河岸边的凶恶的狗和平静的人，游了过来。它不再犹豫，不再害怕。它从从容容地爬上岸，就像结束一场游戏那样，爬上了岸。
狗猛扑过去，一口把这可怜的小生灵叼在嘴里。黄鼠狼没有挣扎，它抬起头来，看着围观的人，看着曾经带给它快乐和美好的大地和天空，闭上了眼睛。
猎人从狗的嘴巴里，夺过黄鼠狼，嘬起嘴来，逆着毛一吹，说：“一张好皮！”毡帽下的脸，绽放出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