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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永翔｜蓬远楼笔记二则

刘永翔 未曾读 2024-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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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２２．０ ４．０２｜ Ｎｏ．５１１



刘永翔先生


训诂与人情


治训诂者，不特当有文字、音韵、史事之瞭，亦当通人情物理之宜也。余观某公《神乌赋》之解，良有感焉。
 
赋叙神乌“遂缚两翼，投于汙则。支躬折伤，卒以死亡”，某公疑“汙则”读为“汙厕”,“指厕所一类地方”。夫乌欲自尽，不择清流，反投圊溷，可谓匪夷所思矣。

窃谓汙，小池也。则，侧也。谓乌投于小池之侧耳。《左传·隐公三年》：“潢汙行潦之水，可荐于鬼神，可羞于王公。” 孔疏云：“水不流谓之汙。”《国语·周语下》：“绝民用以实王府，犹塞川原而为潢汙也，其竭也无日矣。”韦昭注：“大曰潢，小曰汙。”皆其证也。
 
后得读吾友虞君万里所释该赋“汙则”之义，鄙见恰与暗合，甚喜闭门自造者尚为合辙之车也。


咏史怀古诗无须徵实


袁子才云：“考据家不可与论诗。” 此指咏史、怀古之诗而言也。此类之诗，非考据以究实，非论断以求公，借题发挥、自抒怀抱云尔。故史料不论真伪，适用为佳；记载无须甄别，抑扬在我。有来历、非杜撰斯可矣。如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事，载诸《史》《汉》，人言实出相如自述，可信也。而其作《长门赋》事，惟见《文选》；欲娶茂陵女为妾， 致文君作《白头吟》事，惟见《西京杂记》。均不见于正史，不足凭也。顾作诗正无须问此，事事求实，良史之才也，而非诗人之选矣。
 
余少有咏文君诗云：
 
倾心吉士为情柔，四壁能堪实好逑。
不使绿云随绿绮，安能青史著青眸。
文园足解长门怨，乐府虚传侧室求。
一笑腐儒空物议，浪将名教诋风流。
 
颈联于《长门赋》、茂陵女事皆取而用之，而一则徵以为实，一则斥之为虚，均羌无确据，惟我所用耳，可谓信口雌黄者矣，而意在美此姻缘，且自喜对属之工也。窃谓以此治史诚不可，而以此赋诗，其谁曰不可哉！
 
顷阅清孙诗樵《余墨偶谈》，开卷即见《诗须评隲》一条，中评咏相如、文君诸什，摘“如何卖得长门赋，便欲求凰向茂陵”、“相如空有长门赋，却使文君叹白头”、“何必白头吟寄怨，夫君自解赋长门”诸句，亦皆绾合《长门赋》、《白头吟》二事，徵典与余同，而皆以之为实，则与余异。非真以为实也，讽世固当如是耳。
 
余集中尚有咏范少伯、薛洪度二诗，其用事亦犹是也，谨附于下：
 
范蠡
辅得君王遂霸图，功成拂袖不踟蹰。
漫传彼美沉吴沼，早伴斯人泛太湖。
患难多年共勾践，姓名晚岁改陶朱。
谋身谋国皆超绝，留与留侯作楷模。 

薛涛

莫叹庭除咏古桐，纵教非谶亦随风。
同心草结人难得，离掌珠还路岂通？
薄命不容金屋住，浮生惟有夜台公。
吟成径作长歌哭，何用蛮笺出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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