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艾泽拉斯! 愿风指引我们的道路

2023年1月24号零点. 持续运营了十多年的<魔兽世界>国服服务器正式关闭.

暴雪和网易的撕逼大战, 为众多媒体提供了让人兴奋的素材和流量. 但对于所有每周花费数小时到数十小时生活在艾泽拉斯大陆的联盟和部落玩家而言, 这是一个惆怅的时刻.

对于不那么年轻的魔兽玩家们, 用煽情的文字去渲染心情还显得有点矫情了, 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中年人, 这就是个游戏.  但"惆怅"这个在大年初三不太应景的词, 于此刻就是一个最含蓄而体面的描述.

眼睁睁看着这个十几年的虚拟世界徐徐落下帷幕, 对中国所有的魔兽世界玩家来说, 这就是<三体>里的"水滴攻击"时刻: 麻木, 绝望, 明知这一天会到来, 明知道艾泽拉斯世界就要毁灭, 作为联盟和部落的我们, 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命运的终结感.

吃瓜媒体们都兴奋的带着"暴雪和网易谁更渣"的风向. 诚然, 我们都知道暴雪是绿茶, 暴雪是渣, 但谁更渣都改变不了艾泽拉斯离我们玩家远去的事实. 如果艾泽拉斯能回来, 谁更渣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戏的吃瓜群众, 和身处艾泽拉斯水深火热的玩家们, 显然无法共鸣.

还记得国服艾泽拉斯刚诞生的时候, 即将告别研究生校园的日子里, 一个寝室里的几个兄弟们背靠背的一起探索这个崭新的大陆. 还记得从新手村走了好久来到大草原十字路口的时刻, 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 寝室里悠闲的回荡着许巍的<旅途>, 大草原上的微风仿佛就吹在了身上, 空气里都散发着大草原的青草芳香, 心头一种淋漓尽致的畅快感涌起, 实在是要忍不住大喊出来. 这种感觉永远留在了心里; 后来些年呆在米国, 曾和好友们驱车长奔在黄石公园和冰川公园之间开阔的大公路上, 那时仿佛又找到了这种酣畅淋漓感, 彼时忽然明白, 这种感觉叫做, 青春作伴.

魔兽世界作为十几年前推出的游戏, "出道即巅峰"用以形容最是贴切不过. 即便是到了今天, 当艾泽拉斯即将分崩离析, 魔兽玩家们即将做鸟兽散的时候, 我们忽然再次意识到, 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个游戏能全面达到魔兽世界的高度, 即使要找出一个山寨替代品, 也实属困难.

仅从纯技术角度而言, 横空出世的魔兽世界在当年就是一个超越时代的神奇存在: 眼花缭乱的多人玩法, 无缝遨游的超大世界地图, 标杆式的MMO游戏副本(instance)概念, 完全现实化的实时拍卖行和经济系统, 在当年可怜的网络条件下实现的流畅至极的多人实时战斗, 多个不同职业各种眼花缭乱的技能组合下实现的精确无比的数值平衡...

甚至这么多年来, MMOPRG的设计框架就基本没变过, 而再没有MMO游戏把宏大的世界观, 史诗般的剧情, 精美的世界场景和角色设计, 激动人心的团队副本战斗, 细微到恰到好处的战斗打击手感, 各种元素完美的揉合进一个游戏里.

多说一句, 所谓"打击感"是有点玄妙的语言, 但所有魔兽玩家都知道作者在说什么. 没有第二个多人MMO游戏, 一个都没有, 能再复现出魔兽世界的打击手感.

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这样巅峰级别的多人MMO游戏能在十多年前出现. 魔兽世界是当年所有玩家最美好的青春礼物.  这个礼物不是所谓情怀, 它就是妥妥的降维碾压.

生活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过法,  魔兽世界里也有.

有人喜欢打副本高难度boss拿装备,  有人愿意反复体验里面设计水平一流的故事任务, 有人喜欢玩家之间的PVP战斗, 有人愿意挑战各种稀奇古怪的成就, 有人就喜欢无所事事在魔兽世界里钓鱼.

并不想过多拔高一个游戏的意义, 但在艾泽拉斯世界的人们, 就是过着各自不同的生活, 各得自在.

很有趣的是, 因为游戏里换服务器或者改名字是一个麻烦甚至常被限制的操作, 在这个多人游戏里的"口碑"就特别重要. 某玩家因为做了一件不靠谱不厚道的事情被全服频道广而告之的事情屡见不鲜. 这很有趣的形成了一个魔兽世界社区特有的高度道德感约束氛围. 每个在游戏里的大号玩家都会小心翼翼的遵守魔兽世界社区的各种默契规则, 违背既定规则的玩家面临的就是所谓的社死: 被广大玩家团体所唾弃. 对于一个必须多人合作的游戏而言, 这是致命的.

不曾见到有哪个游戏能有如此强烈的道德约束力. 更美妙的是, 这个约束能力是社区自发的.

而至于魔兽世界作为虚拟世界的完善经济系统,  就不再多言了. 本号之前一篇文章, 对魔兽世界的经济系统做了管中窥豹的一点描述.

自从魔兽世界之后, 作者也曾尝试过几分钟一局的对战手游或者吃鸡游戏, 但始终无法沉浸其中. 究其道理, 还是因为只有魔兽世界给予了一种真正的虚拟世界感. 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 魔兽世界才是元宇宙. 一般游戏和游戏宇宙, 毕竟是不同的.

生活里有重逢, 有别离, 魔兽世界里也有.

毕业后, 联系得最多的老同学, 就是在魔兽世界里重逢相聚的oldboy们. 每星期固定的游戏活动时间, 就是老朋友相聚唠嗑的美好时光. 作者不知道当下是否还有其他更"元宇宙"的生活方式, 能建立起现实关系和虚拟社交的有机统一.

而十多年前, 在魔兽世界八十年代年代(80级满级, 下同)的世界里, 和天南地北的十人陌生玩家小队每周一次一起战斗了整整一年, 战斗中建立起的紧密友谊实在难以忘记, 这种体会在魔兽怀旧服里组建自己的工会之后更加明显.

生活里有轮回, 魔兽世界里也有.

当年魔兽世界从九城易主网易, 因为审批问题, 国服玩家错过了80年代重要的史诗级副本奥杜尔. 而今, 恰逢魔兽怀旧服一月底重新开启奥杜尔, 而国服玩家再次插肩而错过. 身为魔兽玩家只有一个荒诞的感觉, 历史就是在不断的重复.

生活里有江湖, 魔兽世界里也有.

因缘巧合, 在回归的魔兽怀旧服里一手组建了坚持到关服的游戏工会.

从组织者的角度来看, 现实世界里人和人的问题, 虚拟世界里也有. 而现实中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在虚拟世界里一样也可以参考.

使用最透明的方式管理, 用最公平的制度工具来驱动, 确保所有工会成员对于付出(参与活动)和收获(装备分配)的绝对安全感.

工会运作一年后, 积累的原始运作数据+绩效考核文档已经有几百页.

在魔兽世界里运作一个靠谱的工会. 和现实世界里运作一个靠谱的公司是一样的: 既要雷厉风行铁面无私, 也要无微不至细心关怀.

和现实一样, 游戏组织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管理层互相配合, 集体管理. 在这个工会的实践里, 则是一个经典的三驾马车架构: 一位CTO管技术: 负责团队副本活动的战术准备和现场指挥;  一位纪委工具人管制度, 负责制定工会制度和严格按制度执行考核, 分配和奖惩; 一位CPO管人事, 负责协调团队人前人后各种关系, 安抚人心.

生活里有形形色色的人, 魔兽世界里也有.

在魔兽世界里见到过很多大公无私的朋友, 也见过不少精致利己的人;

游戏毕竟是游戏, 角色后面就是真正的人; 人性的光辉在这里可以展现, 人性的丑恶也会在这被投射.

现实里有为了集体利益做出牺牲贡献的勇者, 游戏里也有为了团队牺牲个人时间, 甚至自掏腰包支持团队活动的玩家.

天底下并没有新鲜事, 魔兽世界宝贵, 恰是因为它就是真实世界的一个小小投影.

生活里有高光和遗憾的时刻, 魔兽世界里也有.

对于一个多人合作的游戏, 最高光的无疑是一个集体齐心协力推倒最难boss的那一刻. 这种战斗的困难程度可以超过很多非玩家读者的想象力. 它需要40个(后续版本是25个)玩家齐心协力数以周计甚至月计的反复磨合和艰难尝试. 最终打倒大boss,比如60级别最终boss克尔苏加德的那一刻, 真的让所有团员热泪盈眶欢呼雀跃. 这种感受, 是独一无二的人生体验, 没有任何一个其他游戏的"爽快感"能接近, 更不用说超越这种史诗般的团队协作最终成功的荡气回肠.

除了成功, 很多游戏里的遗憾, 就像人生的遗憾, 一样让人难忘.

还记得最早魔兽世界开服的60年代, 屌丝小亡灵盗贼在亲友团的陪伴下, 反复打副本期望掉落一件特别珍稀而著名的匕首"恶魔之击", 没想到在大家各奔东西前的最后一次活动里居然真的掉落了, 还没等喜出望外, 这把著名武器就被一个临时进队的路人不合理roll走退队... 当时丝毫不夸张的, 在网吧砸了键盘.

在当年80年代时, 游戏里有一只稀有飞龙, 在整个服务器里以极低的概率在固定的路线出现, 它可以掉落一个稀有飞行坐骑. 在那段时间里, 每晚上绕着稀有龙怪的路线去巡逻蹲守, 在两个月后的一个深夜, 终于见到了这头传说中的稀有飞龙, 激动之余正要一发魔法解决掉它, 突然发现没设置在飞行中释放魔法, 一个反应不及时, 差了几秒, 稀有飞龙被另外一名玩家拿下...

或许是东边不亮西边亮, 在怀旧服里, 终于见到了魔兽世界里最著名的稀有坐骑"凤凰",  并如愿以偿拿下.

只是, 这一切如今都已烟消云散. 稀有装备, 稀有成就, 玩家无数时间投入产出的游戏成果, 都已然被埋葬了.

魔兽不是一个只讲究装备的游戏, 但游戏的装备和成就作为玩家数以百计乃至千计小时的时间投入的成果,  以及玩家在这个虚拟世界存在过的证明, 无疑是极其珍贵的.

随着魔兽世界服务器的关闭, 这珍贵的一切都成了薛定谔的猫:  每一位玩家的过往记录, 可能回来, 也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魔兽世界国服在历史上曾经易手, 但艾泽拉斯世界从没关闭过, 从没有像今天这样, 数百万计的玩家在艾泽拉斯的人生回忆和心血结晶统统变成了一个未知数, 能否回来,只有天知道.

世界是需要延续的; 哀莫大于心死, 即使能回来, 玩家的心也不复从前了.

作者从没像现在这样, 无比渴望魔兽世界这种MMO游戏能建构在Web3和区块链网络之上. 玩家的投入和虚拟资产, 就理所当然应当是玩家黑纸白字的财产, 而不像魔兽世界以及其他暴雪游戏, 变成了公司角力和撕逼的牺牲品.

这是一次改变中国在线游戏历史的事件.

若以后还有公司去做所谓元宇宙游戏, 作者会先问一句, 哦, 请问是在web3上的吗?

这一次, 玩家被伤得有多深; 在未来, 必有多重的回报.

再见, 艾泽拉斯, 愿风指引我们的道路, 愿星辰照亮我们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