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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说书004 春光明媚好读书

随读随写 2019-04-10

前面还有门外说书001、002、003,谢谢阅读。


说到“春光明媚”,我就不禁想起调皮的初中同学模仿教导主任的腔调致词:“阳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正是读书的大好时节……”


上海这几天说不上春光明媚,忽而阴雨,气温骤降,忽而放晴,梅花盛开。其实,不论阴晴,对于我都是读书的时光。


 

春眠不觉晓。

“惟我们循螺纹急降,天国在下/卷入你四肢美丽的漩涡”。这是江弱水《诗的八堂课》(商务印书馆2017.1)“情色第六”开头引用的两行诗,作者是谁呢?“被一首《乡愁》严严实实遮住了的诗人余光中。”他曾写过《双人床》等一系列大胆涉及性爱的诗,被陈鼓应批为色情主义。——感到很刺激(或者说,让人大跌眼镜),是不是?


后面还引了“伟大的陶渊明的《闲情赋》”,作者说其中“‘附素足以周旋’四句,简直抵得上普希金《叶普盖尼·奥涅金》第一章整整七十行的恋足狂想曲”!天呐,这还是那个“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吗?!


后面又说到莎士比亚这个“色情狂”(哦,不,情色狂),连他的名字William Shakespeare全部跟性有关,“难怪他特别喜欢在诗句里弄许多咸湿的双关语”(具体可参阅小白的《好色的哈姆雷特》)。


后面还有很多这样“性感的感性”……

最早读到江弱水,是他在广西师大出版的《从王熙凤到波托西》,后来又读他在三联出版的《古典诗的现代性》,接着是新星版《文本的肉身》(其中对胡适不懂诗的批评淋漓尽致,印象极深),人民文学版《陆客台湾》,还有北大社版《赖床》。当然他好像是因为在《上海书评》发表“辣评”台湾蒋勋的《撕扇记》而为更多读者所知的。


如书名所示,《诗的八堂课》是在讲义的基础上作文。“八讲中,博弈讲的是诗的发生学,滋味、声文和肌理分别从味觉、听觉和触觉来讲诗的鉴赏论,玄思、情色、乡愁、死亡则涉及诗的主题。讲这个不讲那个,自有我的道理。比如说,为什么不讲爱情而讲情色呢?因为诗中的爱情人们讲得太多了,而情色讲的人少。当然情色也不宜在课堂上讲,难为情,所以这一讲我是写好文章发给同学们自己看的。”确如作者所言,上升到艺术的情色诗,“不能分析,一分析就黄了。”“黄”字用得好,不仅yellow,还有sucks的意思。呵呵。


 

春色满园关不住。

《被误诊的艺术史》(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6.12)作者董悠悠是个“火爆知乎的专栏作家”,“带你像侦探一样解读名画”。看看该书的目录,“为什么自由女神要露胸”“你为什么看不见皇帝的新衣”“你能hold住梦中情人吗”“失恋后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彻头彻尾的“知乎体”(好像也叫“大象公会体”)。


美术史上的名画,在教科书和美术馆看过一点,谈画的文章也读过一点,但必须老实承认,自己不懂画。前一阵在列车上翻阅这本书,个把钟头读了大半,过瘾,有意思!


 

桃花依旧笑春风。

刘涛,1953年生于汉口。1982年初武汉大学历史系毕业,留校任教。1988年调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任教,2013年退休。 


1985年以来,从事中国书法史、书法技法的教学和研究。发表论文四十余篇,著有《书法谈丛》《中国书法史·魏晋南北朝卷》《书法鉴赏》《中国书法》和《极简中国书法史》等。


——《字里书外》(三联书店2017.1)前勒口的“作者简介”。


风吹哪页读哪页,“涨姿势”。从“后记”得知,该书是作者在《三联生活周刊》的专栏“书法故事”结集,当初是朱伟主编约他每周一篇,“每篇三千字上下,附图版,凡两个页面”。篇幅看似不长,但言之有物,绝非“水货”。翻了一下,有多篇文章谈王羲之的作品,如《兰亭序》《初月帖》《中郎女帖》《游目帖》《寒切帖》等。全书通读下来,应可算作一种简明中国书法史。


 

最是一年春好处。

博士论文可以出书,硕士论文也行。90后胡文怡《认识夏鼐——以<夏鼐日记>为中心》(上海古籍2016.12)就是在硕士论文的基础上修订成书的。作者本科就读于“五角场某知名高校”中文系,现为北大考古文博学院博士生。硕士论文是在孙庆伟教授指导下完成的,可以说是老师的命题作文——导师本人的《追迹三代》也是一部很有看头的学术史。胡文怡这部传记角度比较特别,行文活泼可喜,看上去还有点稚嫩,但确实是下了很多工夫的。


找一个细节说罢。《夏鼐日记》出版后,眼尖的读者注意到第九卷影印的日记原件里有一段关于华罗庚的话在正文中被删掉了:“华公热衷于名,我党领导亦投其所好,使之忙碌。”本书附录《王世民先生访谈录》对此作了解释,是刻意这样处理的,一来“省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也是保存原貌,足见整理者的用心。这篇访谈很长,有三十多页,采访人直接爽快,想到什么问什么,受访人知无不言,透露了不少“内幕”。王世民先生是夏鼐信赖的学生、多年的同事和亲密的友邻,自1995年退休后以绝大部分精力投入《夏鼐文集》《夏鼐日记》《夏鼐先生纪念文集》《考古学家夏鼐影像辑》等相关资料的整理与汇编工作,大概可以说是在世最了解夏鼐先生的人了。尤其令人感动的是,王先生还在寻找两篇文章,一是纪念尹达文章的初稿,一是为温州中学校庆所写的文章,以期补入增订版《夏鼐文集》。

 


春花秋月何时了?

戴燕女士最近出了两本书。一是三联书店印行的《<三国志>讲义》(2017.1),“引言”已读,足见作者是慎重其事的;“后记”则交代了缘起,该书是作者在复旦《三国志》通识课所作讲义基础上的整理稿,选了十篇纪传,偏重人物,包括魏武帝曹操、魏文帝曹丕、魏明帝曹叡、曹操夫人卞皇后,魏晋玄学的代表人物何晏,陈寿首创的《方技传》中的华佗,三国的传奇诸葛孔明,雄才大略的吴主孙权,此外选了《乌丸传》(“与魏的兴起有直接关系”)和《东夷·倭传》(即第一次出现在中国正史里的日本),构成十讲,大体上是就三国论三国。

说到“讲义”,鲁西奇老师两年前出版的《何草不黄:<汉书>断章取义》(广西师大2015)好像被一些读者“顾名思义”当作专门谈《汉书》或汉代历史的读物,其实依我浅见,《何草不黄》是一部中国历史导论性质的书,只是以《汉书》为例表达他的历史观罢了。读者从中可以领会怎么阅读历史文献,怎么认识历史与现实。所以是历史专业(甚至是人文学科)学者的一部必读书。

戴燕另一本书是她主编的访谈录,《陟彼景山》(中华书局2017.1),采访了十一位中外学者,大多数之前就读过了。周末快读一过,仍有收获。最先读的是陆谷孙那篇,看似闲聊,却有真趣。陆老先生的通达、坦率和认真,流露无遗。“我自己的学生逃课的恐怕很多,你想嘛,到了四年级,有的要去找工作了”;“这部教材的好处,就是不选中国人写的英文”;“我现在上课,班上六十到八十个人,我像个牧师传教一样,这当中能够有个位数,两三个人被我说动皈依,我就觉得已经成功了”;“如果出版社要我翻了,我就只能动手翻,但是我强调要英汉对照,一定要两种文本都印出来。这也说明我的一个态度,就是说现在有些翻译的质量实在太差了”……

裘锡圭先生那篇是最让我感动的。戴燕说:“《文字学概要》是一本非常好的入门书,既专门又通达。”裘锡圭说:“那里边还是有错的。现在是修订改版了,初版印刷超过二十次,修订以后也重印了一次。……改版时我在书的前面加上了朱(德熙)先生批评我的信,朱先生指出《概要》行文很多地方不够明白通畅。……等有空的时候,要做一个勘误表,在网上公布。”——早就耳闻裘先生的谨严,访谈里的自我批评是如此恳切、具体,恐怕很少有学者能这样的。从这个访谈,我才知道裘先生受张政烺、朱德熙的影响最大。说出来不怕笑话,我是头一次知道现代汉语专家朱德熙先生早年专攻古文字,“德熙写一篇文章,就像生一场大病”。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另外,裘先生对郭沫若、陈梦家的评论都是值得重视的。


这些访谈通体读下来,发觉“国学”、传统文化出现的频率相当高。对读裘锡圭、李学勤、章培恒、朱维铮等先生对“国学”的态度,颇值玩味。


 

桃李春风一杯酒。

戴燕《<三国志>讲义》“引言”有这样一句:


《三国志》的《魏志》《蜀志》《吴志》原来是各自独立,到北宋时才合刻为一书。(32页)


闲览《缪钺先生学记》(缪元朗编,四川大学出版社2016.8),是书收录方北辰《缪钺先生对<三国志>等古籍整理研究的贡献》一文,其中提及:


1983年,(缪钺)先生在《读书》第9期著文,考辨《三国志》的书名问题。当时印行最多的中华书局标点本《三国志》,在其“出版说明”中介绍说:魏、蜀、吴三书本是各自为书,到了北宋雕版,始合为一种,改称《三国志》,先生认为:这虽然是小的疏误,却有可能引起广大读者的误解。文中以《晋书·陈寿传》《华阳国志·陈寿传》《宋书·裴松之传》《魏书·毛修之传》《隋书·经籍志》的确凿记载为证,说明自西晋、东晋、南北朝以至唐初,都称陈寿所著之书为《三国志》,其得名并非晚在北宋之时。后来中华书局重印此书,及时采纳了先生的正确意见,将有关的文字删除了。(206页)


看到这段话,又把戴书找出来,发觉32页上述引文前面引了《文心雕龙》里的话,提及“陈寿《三志》”,31页引南朝宋齐时代王僧虔的话“往年有意于史,取《三国志》聚置床头”,可见其自相抵牾。


 

柳暗花明春事深。

《写在汉学边上》(壹嘉出版2016.10)封底有这样一段话:


陈毓贤戏称自己为“汉学票友”,她虽非专业的汉学家,毕竟出身中文系,加上有一位汉学家的先生艾朗诺,她与美国汉学家不仅交往频繁,而且有相当深入的认识。“熟人”的身份,使她在充分掌握第一手资料的前提下,更多地从个人生活的角度,以“同情的理解”态度来观察汉学家们的人生,往往小中见大,新意迭出,令读者见到胡适、赵元任、柯立夫、富路德等汉学家,以及罗素、杜威等与中国有密切关系的学术大师们课堂和书斋之外的较私密、也更充满人情味的一面。


“前言”开首即为本书内容的说明:


这集子里的文章是我这十年闲来无事,即兴而作或受朋友激发而成的。所谈的大多是我有幸亲炙,或认识的人亲炙,曾在学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我们以二十一世纪的目光回顾他们的生活点滴,或许可以对学术史的演变提供些另类线索。


陈毓贤女士祖籍广东中山,出生于菲律宾马尼拉,先后就读于台湾师范大学、华盛顿大学、波士顿大学,从事金融业多年。最早知道她,是因为《洪业传》。后来有幸拜读她更多文章,深为其清隽明快的文风和通脱睿智的识见所折服。有人似乎对陈女士“另眼相看”,但只要稍微放宽视野,应不难理解《洪业传》的贡献,尽管它难称完美。至于其学术眼光,可参读她为江勇振《舍我其谁:胡适》(第一部)撰写的书评——作为此书简体字版的责编,我认为这篇评论公允得当,切中肯綮。


附带说一句,本书由刘雁女士创办的壹嘉出版公司(www.1plusbooks.com)印行,采用的是数码印刷,灯下展读,从某个角度看去,字迹泛着油墨的光泽,却毫无刺鼻的味道。本书繁体横排,版式舒爽悦目,内容丰赡充盈,提供了很多living memory,凡是对中西文化交流和美国的汉学史有兴趣的读者,必可从中获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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