疟疾日｜消除疟疾，为何必要？

人类在努力彻底消灭一种疾病，这就是疟疾。

即便是医学高度发达的今天，疟疾在2020年仍带来了2.41亿病例和62.7万死亡。为了消除这种疾病，全球每年投入多达数十亿美元，向疫区派发药物、蚊帐、杀虫剂和医务人员，以及进行新的药具研发。

世界卫生组织《2021年全球疟疾报告》称，2020年在全球范围内对疟疾控制和消除工作的投资约为33亿美元，比前一年度有所增长，但仍低于全球为实现《2016-2030年全球疟疾技术战略》目标所预计需要的50亿美元。实际上，要想完成消除疟疾的全部工作，据估算这一数字在2020年预计是68亿美金，2030年则是103亿美元。 

从历史上看，除天花之外，尚未有第二种造成全球影响的人类传染病被成功彻底根除。面对高昂的投资与一时难以消除的疾病，很多人不禁要问：为什么彻底消灭疟疾是必要的？

消除疟疾，算一笔经济账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讨论疟疾给全球带来的疾病负担和经济负担。这个经济负担分为三部分：为治疗疟疾直接花掉的钱，由于患病影响健康而产生的经济损失，以及对患者及家属产生的心理压力、生活质量降低等无形的负担。

2011年，一篇文章统计了55项相关研究，发现平均每诊断一个疟疾病人要花4.32美元，治疗一个轻症平均花费5.84美元，而治疗一个重症要花30.26美元。由于每年的疟疾病例仍以亿计，光是诊疗费用就要消耗掉数十亿美元。

而各国的卫生系统也在为控制疟疾进行投入。研究估计，在疟疾控制阶段的国家和地区，卫生系统平均每人每年疟疾支出的中位数是2.21美元，而消除阶段则是3美元。考虑到仍有世界半数的人口处于疟疾威胁之中，这项投资每年又会消耗数十亿美元。

只要疟疾不消除，这两项数十亿美元的全球支出就每年都会产生。相比之下，控制和消除疟疾的收益往往远大于成本，在不同地区的收益-成本比（BCR）高达2.4至145。

疟疾流行对经济的影响是长期而深远的。上世纪，在全球很多国家还未消除疟疾时，有研究估计，疟疾的高发国家被这种疾病每年拖累了1.3%的经济增长率。这是由于疫情不但影响国内经济体系的稳定，很多跨国投资和国际贸易也被传染病吓退。相反，在疟疾流行的国家，疟疾病例数每减少10%，就会带来0.3%的GDP增长。

■ 不同收入国家的疟疾发病率 / our world in data

在中国，消除疟疾帮许多地区避免了一大笔损失。比如说，有研究估计福建省在2005年进入疟疾消除阶段，至2019年，消除疟疾各方面工作的总成本在6亿元左右。

与此同时，疟疾消除不但为福建省节约了470亿的诊疗费、误工费和直接经济损失，还提升了公民的健康水平和健康意识，并加强了疾控系统的能力建设，从而间接减少了其他相关疾病造成的损失。所有这些加在一起，总共的收益估计达到1100亿，也就是每投入1元就有将近200元的回报。

仅仅控制住疟疾不行吗？

有些传染病经过控制，在一个区域内，病例数量减少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就会低于传播阈值而自动走向消除。

不过，很多案例告诉我们，疟疾很难这样而自行消失。

作为一种经由蚊媒传播的疾病，疟疾传播的效率取决于疟原虫的种类，也取决于当地蚊子的密度和活动特征，以及当地的人口密度和免疫水平等诸多特征。

有研究估计，在适合传播的条件下，恶性疟的基本繁殖率（R0）可以超过5，甚至高达3000，而流感通常只有2到3，新冠的奥米克戎毒株也普遍未超过10。而这些非常适宜传播的环境可能会成为留存疾病的“黑窝点”，即便把疟疾病例减少到只剩个位数，一旦防控停止，病例数也就迅速反弹。

下图展示的例子是斯里兰卡的疟疾疫情的变化，在最高峰时期，该国年新增病例数超过了五百万。从1945年起，斯里兰卡引入DDT灭蚊。很快，疟疾在斯里兰卡接近消除，最少的一年全国只有12个新增本土病例。

■ 斯里兰卡的疟疾疫情的变化¹

但由于DDT耐药和内战爆发，疟疾病例数又很快回升，在1986年至1987年达到60万例。上世纪90年代，采取更有效的措施后，疟疾才再次得到控制。直到2012年，斯里兰卡成功消除了本土疟疾。

因此，我们不能等待疟疾自我消灭，而需要采取积极行动进行消除。

消除疟疾是否可行？

作为一个曾经每年有三千万新增病例的国家，中国于2010年开始全面启动疟疾消除工作，并设计了行之有效的方案。当年，中国将所有的县级单位根据疟疾疫情的轻重程度划分为四类，并分别提出不同的防疫策略。

2012年，中国设立 “1-3-7” 工作规范和相关指标要求，即确诊后 1 日内完成疫情报告、3 日内完成流行病学个案调查、7 日内完成疫点调查与处置。这是我国疟疾监测和响应的独有做法，已经被世界卫生组织写入工作规范。中国的疟疾消除工作也得到了全球多边组织的大力支持。从2003年至2013年，全球基金（Global Fund）向中国的疟疾项目累计资助1.14亿美元。

经过积极且坚定的努力，去年，中国正式获得世卫组织的疟疾消除认证。如今，中国正在将这些疟疾消除经验（如通过推广赤脚医生模式和电子信息报告系统加强基层卫生系统的能力建设等） 分享到非洲，助力全球的疟疾消除。

如何挽救无可替代的生命？

与主要对中老年人造成致命影响的新冠病毒不同，疟疾对婴幼儿的威胁更为显著。2020年，全球死于疟疾的患者估计约93%是非洲的五岁以下儿童。疟疾带来的生命损失不但是无可替代的，也严重阻碍着疫情地区儿童获得平等的生存与发展机会。

据《经济学人》估计，到2030年，如果世界任由疟疾蔓延，维持现在的传染率，每年新增的死亡数将达到120万。而若在疫苗和其他卫生手段的帮助下，感染率由2015年的基准降低75%，每年由于疟疾死亡的人数将下降至15万左右。

这样算下来，在接下来的三十年间，努力控制与消除疟疾所能够拯救的生命数量实在惊人。

现在，疟疾防控的科技进展，比过往所有的历史时期都更加丰富。近几年间，全世界见证了全球第一个获批的疟疾疫苗（RTS,S）的诞生。在临床试验中，接种该疫苗四次并配合预防性药物（SMC）的方案，与仅接受预防性药物的儿童相比，重症疟疾与死亡减少了约70%。

这一疫苗是由政府、企业和国际慈善组织共同进行长期投资、长期合作的结晶，其起源可以追踪到1983年。美国政府首先开始了相关研究，后来得到帕斯适宜卫生组织（PATH）和葛兰素史克的关注和推动。从2001年起，盖茨基金会向这项疫苗的试验投资超过数亿美元。2021年10月，世界卫生组织发布文件，建议在撒哈拉以南非洲的5岁以下儿童中推广该疫苗。2021年12月，全球疫苗免疫联盟（Gavi）承诺继续出资，支持这款疫苗的推广工作。

■ 世界首款疟疾疫苗（RTS,S）获批在非洲使用 / WHO

除了RTS,S，更有效的疟疾疫苗方案正在逐步进入临床阶段，针对疟疾的mRNA疫苗也在进行开发。另外，在户外传疟媒介的防控领域，更有力的糖饵（ATSB）可能在几年之内进入大规模应用。中国科学家正在试图从中草药中提炼研发生物杀虫剂以应对全球对拟除虫菊酯类杀虫剂的耐药。也有人在开发青蒿素的大规模生物合成工艺，让疟疾一线药物成本大幅下降。

这些创新进展都让减少疟疾死亡、拯救生命成为更优的选择。

在媒体上，疟疾素有“被遗忘的传染病”之称。主要集中在非洲、东南亚的贫困地区这一特性，使得疟疾既远离国际主流舆论的关注，也难以形成受企业欢迎的药物市场。新冠疫情期间，疟疾防控事业更是受到冲击。

2010年至2018年，全球疟疾的病例数一直在稳定下降，非洲下降22%，亚洲下降70%。自2000年以来，23个国家和地区宣布消除了疟疾。但近年来，在新冠疫情等因素的影响下，这种下降趋势出现了逆转。与2019年相比，2020年全球的疟疾病例和死亡人数分别上升了1400万和6.9万。据估计，增加的死亡人数中，约有三分之二，即47000例与新冠疫情期间，疟疾预防、诊断和治疗服务中断有关。

不论新冠疫情如何发展，控制与消除疟疾的步伐都不应当放缓。在全球范围内消除疟疾，不止是为了减少经济损失、防止病例数反弹，更是为了保护疟疾流行国家的孩子和成人获得平等的生存与发展机会。

张稆元

医药媒体人，关注全球健康和健康科普领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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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s the world turned its back on malaria? https://www.weforum.org/agenda/2022/02/eliminating-malaria-is-within-reach

Squashing malaria could save as many lives as covid-19 has taken https://www.economist.com/graphic-detail/2022/03/19/squashing-malaria-could-save-as-many-lives-as-covid-19-has-taken

Malaria trial shows ‘striking’ 70% reduction in severe illness in children https://www.theguardian.com/global-development/2021/aug/26/malaria-trial-shows-striking-70-reduction-in-severe-illness-in-children

The forgotten epidemic? Malaria kills thousands more than Ebola https://www.cbsnews.com/news/the-forgotten-epidemic-malaria-kills-thousands-more-than-ebola/

新冠大流行期间的医疗服务中断导致2020年疟疾死亡人数增多 https://news.un.org/zh/story/2021/12/1095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