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与玩偶

作者：周琰

埃莉诺·安廷，1935年出生，波兰移民，犹太人。录像中她提到了被共产主义父母教育大，从小知道资本主义的罪恶。学过写作、艺术、哲学，搞过舞台表演。70年代她的作品引起注目。通过表演，一方面探索自我，一方面用一个“他者的我”（alter-ego）扮演情节人物。她改造、编造现实的和历史的事件和场景，运用各种艺术形式和手段，如舞台表演、行为艺术、摄影、情节叙述、电影、绘画等，特别是她代表性的绘色纸偶来创作一个个情节剧。

片中提到的“护士与劫机者”这个作品创作于1977年，她将一个为了改造世界的理想而造成灾难和死亡的劫机事件与个人体验这样的突发极端事件结合起来表现。但是和媒体报道对这种事件传播而形成人们的普遍认识和体验不同，安廷使用了人更本能的参与方式——儿童般过家家的方式，来表现人的具体处境、感受和事件以及其隐射的社会荒诞。儿童需要通过身体与情感、认知的具体感受，通过设身处，游戏的方式来理解并把握世界。而成人往往丧失了这种直接的体验和参与经验。

戏剧观看从某种程度上起到移情的作用，但是相比自己作为角色参与仍然还有距离。在“护士与劫机者”中，正如儿童的过家家游戏，安廷和她的朋友们表演了这个情节剧，使用的纸偶和布景、片中人物移动纸飞机和人物的运动、语言，都如同孩子的参与扮演一般，戏剧化、投入而有游戏色彩。这是第一个层面。另一个层面讲，安廷扮演的“护士与劫机者”中的护士，和她在1977年前后扮演的芭蕾舞女、幻想与各种各样男子相识相交的“护士的探险”等作品，有另外的一种延续性。她把一个年轻女子的夸张想象和自我投入情境、角色充分挖掘体现，在70年代，将女性的心理、自我认知同她们的处境的紧张关系，以同情而夸张的方式表现出来。

那扮演一个孩子气，沉浸在自我想象中的，与各种各种的男人（纸剪的）相遇的，天真的女护士；那比喻为卖火柴的小女孩的芭蕾舞演员想要征服纽约，和乔治·巴兰钦在Sardi’s餐馆见面，成为他的公司的首席芭蕾舞演员，演了所有想要演的芭蕾的部分，毕加索做布景，斯塔文斯基创作了音乐，还有刺耳的小提琴伴奏；以及“芭蕾舞女演员和流浪汉”中一个横穿美国的芭蕾舞女，梦想在大城市成功，在货车上遇到一个流浪汉，两人共同做着成功美梦。

这些女孩子的幻梦，是普遍的经验，如同弗洛伊德的多莉，如同安廷自己想象去进入勃朗特姐妹、狄金森这样的女性体验，把女性的世界和心理真正呈现出来，以夸张和荒诞、游戏体现女性及人性本身的矛盾和悲伤，她因此也成为塑造了“女权运动”的一个主力，和“护士与劫机者”中提到的艺术家，她的朋友朱迪·芝加哥一样，是“女权运动”的一个核心人物。也许因为她的游戏、戏仿和幽默，使她的作品表面上显得不够挑战尖锐，因而没有引起国内足够的关注，而实际上她的思想和作品的力量是非常丰富、多层次、强大、赋予启迪和极好的观众介入性的。

护士系列之后，她发现现代的护士缺少了一样东西，关爱，她回去寻找南丁格尔时期，最初的护士是什么样，这样导致了她对19世纪政治、经济、战争等一系列问题的思索。她的纸偶像是照片中的演员，像布莱希特的宣传剧／情节剧，还有嘲讽贵族的王尔德加入。这些人物描绘谋杀犯、背叛者、蠢货、残酷、浪漫、英雄主义、讽刺、战争的荒唐，等等。她是一个坚持模仿的情节剧演员，一个以爱讲故事来重新解构、构造真实与想象融合的世界的荒诞与悲喜笑闹的成年儿童。

近年来，她仍然使用各种综合的形式和手段，再现当代人置身其中的历史场景，比如用摄影表现19世纪沙龙画中的历史场景和相应的记录电影传统凝止（Classical Frieze），呈现费里尼的罗马般的景象；1979年的“革命之前”和2013年新版的“革命的碎片”，白雪皇后、玛丽·安托瓦内特、法国还是俄国还是女权革命？真人大小彩绘的纸偶，寓言式的悲喜剧，芭蕾舞女演员、国王、羊河牧羊女、疯子、革命者，万花筒般旋转。

讽刺目前美国政治和共和党政客的新作”荒诞剧场”，再次使用了彩绘纸偶，通过对人物的戏仿和嘲弄，表达个体和人民共有的内心的愤怒。以非暴力的方式——想象和创造的方式，即对这个世界进行揭露和批评，也体现了艺术行动与直接的社会行动之间的区别。我们究竟以何种方式参与这个世界？艺术家为自己、为观众，在日常与现实的可能性之外提供了一另种开放的可能性，这是艺术的力量和凝聚，尤其是当代艺术在当代情境下的力量和凝聚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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