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富豪或明星们，起高楼时有多春风得意，一个不留神，可能之后就摔得有多惨。迷惑发言的，偷税漏税的，作风污点的……直接封杀，从此销声匿迹.....我们这些年围观这么多“车祸”的例子，不知有没有人好奇过。那些曾经呼风唤雨、挥金如土的富豪一旦失去一切，他们之后的人生是什么样的？于是今天，Sir就把话筒交给新朋友@司佳蓉 ，让她来聊一部她特别喜欢的剧。而这部剧所讲的，正是这种“想大家所想”的情况：这篇文章有6000多字，先别觉得多，因为在Sir看来，相比于她的热情（重刷了6季）和精力（写了近4个月）来说，这样的字数，已经算得上字字心血，极其克制了。2020年4月，当疫情刚刚开始在全球肆虐、人们被迫居家而焦躁不安的时候，大洋彼岸的一部情景喜剧正式完结。它便疯狂斩获了72届艾美奖最佳男女主角、最佳导演、最佳剧集、最佳编剧等七项重磅奖项，并得到IMDb评分8.5，烂番茄新鲜度93%，观众好评度94%的好成绩。影评之中，有人评价它“具有温暖人心的力量，是迄今为止看过最好的喜剧之一”。在豆瓣上，也有将近1800人给它的最终季打出9.4分。虽然它在欧美风靡一时，收获好评无数，其主创还代班主持了艾伦秀，轮番现身各种访谈。它的名字在国内却鲜为人知，只有较为小众的影迷听说过乃至看过这部剧。今天就来聊一聊，这部吸引了“牛姐”玛丽亚凯莉、妮可·基德曼等顶流明星成为其忠实粉丝。为什么我们会喜欢看情景喜剧？仅仅因为轻松愉快，能图个乐？经典情景喜剧，最精彩、也最打动人的一个主题往往是“成长”。《武林外传》里的郭芙蓉、白展堂，《家有儿女》的一家子，《老友记》的瑞秋和“小钱钱”钱德勒，以及《生活大爆炸》公认的“机器人”谢耳朵。他们各个都极不完美，却纷纷在剧情中经历巨大转变，成为优秀而强大的人。这些精心打磨出的角色弧光一次次给观众带来惊喜、激励和希望。同为情景喜剧，角色的成长和转变也是《富家穷路》情节的一大高光之处。上文说到，《富家穷路》核心讲述的是“富人变穷”的故事。顶级富豪罗斯一家子因为经济事故，一夜之间穷得一无所有，连豪宅也被收押。唯一能容身的住处，便只有几年前父亲跟儿子开玩笑随手买下的一处偏僻小镇。他们抱着一丝希望来到镇上，发现自己还要被迫住在一个又脏又旧、几乎无人问津的汽车旅馆里。emm……
普通人遇见此等情形尚且会崩溃，习惯了挥金如土生活的有钱人，怎么能忍受自己屈尊在这种破地方生活呢？
至此，戏剧冲突拉满。
于是我们会见到形形色色、堪比卡戴珊一家真人秀的抓马情节——
家里的兄妹俩争吵不断，在已经一团乱麻的时刻互相讥讽，嘴一个比一个损。
-所以你是说，你希望我先被谋杀吗？
-差不多是这样吧，是的
脾气古怪、骨子里离不开奢侈生活的老妈莫拉整个就是水土不服，对着肮脏的汽车旅馆房间频频尖叫，活生生变成人形炸药桶。此外还有“猪队友”，前来欢迎他们的、邋里邋遢、语出惊人、浑身散发流浪汉气息的小镇“市长”。即便如此落魄，罗斯一家人还保留着他们之前“上流社会”的做派，说话客套而虚伪，装腔作势，生活上充满繁琐的讲究。大儿子戴维跟汽车旅馆前台要求五星级酒店的配套设施：这种荒唐性甚至从剧集的名字就体现出来了——它的原名是Schitt’s Creek（史特湾），是一家人所住小镇的名字，而在英文中“Schitt”音同 “sh*t”（大便）。也就是说，英文剧名的音译是......（就不在这翻译了）这个效果，和给食物起名“厕所串串”差不多，都可以称得上是一种黑色幽默。种种夸张设定看得人不由皱眉：就这么一群吵闹的奇葩，真的能成长吗？因为命名的缘故，本剧在投放和宣传之初还颇受了一些波折。诸多电视台觉得作品名字“用词粗俗”，幸亏主创兼主演丹·列维的坚持才得以保留原名。（把《填词撚》改成《填词L》的黄绮琳同学看到了吗）本剧在现实世界的坎坷，和剧中人物的一波三折的命运形成了微妙的呼应。但是，作一个可能不太恰当的类比，正应了那句中国老话“不打不相识”——有时候正是你一开始看不上或者无法理解的人，到最后会给你最深刻的印象、最大的惊喜。也可能是如同观看卡戴珊真人秀一般，偷窥名流抓马的吃瓜快感。但更可能的，是你开始佩服这家人的生命力，即使遭遇巨大变故却依然高昂头颅、努力体面地生活。你甚至发现剧里人物所面临的困境，都可能是你我生命轨迹中会遇到的障碍。有人可能会立刻反驳：他们一落魄的富豪家族，没一个正常人似的，跟我有毛关系？我们大多数人不太可能像罗斯一家子那样，经历大起大落，一天之内从巨富变成穷光蛋；但谁又没体会过生活的挫折、命运的捉弄，体会过努力一番却回到原点的窒息，眼看着期待从眼前划过却无可奈何的乏力？譬如职场受挫，恋爱失败：对亲密关系的迷惘、与周围环境的相处、野心和现实的平衡。于是，当罗斯家一朝跌落云端，面临鸡飞狗跳的平凡，当现实的虱子从他们曾经的华美袍子下爬了出来。比如性格张扬的一家人在小汽车旅馆中冲突不断，罗斯夫妇开始反思自己对儿女的教育。有多少人处理不好和父母或子女的关系，在亲情纽带中无所适从、充满困惑，上演“爱是想伸出却又收回的手”？比如剧里的大儿子戴维，在感情中屡屡碰壁，渴望真爱却时常所遇非良人。又或者，像小妹阿莱克斯，自我意识强烈，不懂得如何给予爱。在他们最开始浮夸、抓马的外表和行为下，包裹着的是你我皆可共情的伤口，发出的是人性共通的、温柔而敏感的诉求。优秀的情景喜剧，正擅长把这种困境、这种人性的纠结和琐碎呈现出来，并细水长流地告诉你：一切会好起来的。观众凝视剧里人物的足迹，亦是在窥探和学习自己的人生。遍览《富家穷路》的海内外影评，最多的评价就是“温暖”和“转变”。就像豆瓣网友 @我爱Ander 在短评中写的：“谢谢你，Schitt's Creek这部剧的主创，也许你们不知道，你们给了我一个世界，让我去奋斗。”“咔嗒”，观众和角色的纽带轻轻扣上，眼前的故事不再只是戏中幻影，角色的成长变为我们的成长。如果说剧集前期呈现了一些表面荒诞、实则普遍的问题，那么接下来，便是用影视剧独有的方式开启了一场疗愈之旅。像很多影视剧里会发生的那样，虽然遭遇人生低谷，角色们的境况却慢慢发生了转机。镇上的人打猎、玩牌、参加合唱团一样不落，又各个淳朴热情。几个家庭成员各自开发出潜在的特长，本职是演员的老妈莫拉甚至加入镇议会参了政。更重要的是，罗斯家的两个孩子：哥哥戴维和小妹阿莱克斯，都在这个质朴的小镇遇见了真正包容和关心自己的另一半。乍一看，剧作的故事框架并不复杂：人物离开大城市、脱离华而不实的生活，在淳朴小镇沉淀真正的自我、收获真情。这样的发展正应和了如今很多年轻人想要逃离北上广、到三四线小城寻找新生活的心态。在压力下前行的现代人，多多少少都背负着各种责任或伤口。厌倦了在超一线大城市奔波和空享浮华的人们，纷纷将目光转向大理、桂林、景德镇这样风景优美或有文化积淀的地方，希望展开一段踏实的人生。脱离一线城市、去大理等地生活，一度是年轻一代最热门的话题之一。在《富家穷路》中，主角们的转变也是从被迫搬去一个与之前生活截然不同的小镇开始的。在那里他们知道了在他们原先所处的世界之外，还有许多人低调而充实地活着。罗斯一家不再习惯于依赖名气和金钱，用自己的付出赢得学位、工作、住所，乃至灵魂伴侣。甚至当他们再次接触那个浮华的圈子，见到其中的故交，他们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曾经推崇的“高级”有多么空虚和可笑。一向肤浅做作的小妹阿莱克斯甚至拒绝了富二代旧友“走出小镇、重回过去生活”的提议。偏僻小城固然有着大城市所没有的朴素和安稳，但却多了诸多的局限。也正如在“逃离北上广”之后，“重回北上广”成为了近些年的新一波风潮。这就不得不提到剧中两位天使一样的角色——泰德和帕特里克，他们分别是小妹阿莱克斯和哥哥戴维的恋人。（后来戴维和帕特里克结了婚）和许多经典情景喜剧相似，《富家穷路》刻画的最精彩的，是人与人之间情感的纽带。前文提到，罗斯一家曾经习惯于上流社会的虚伪浮夸，对他人很少交心，家人之间的交流则是如同diss大会，极尽互相嘲讽之能事。而一双儿女——戴维和阿莱克斯的感情生活更可以堪称离谱之集大成。戴维人近中年却从没有过长期恋情，一度私生活混乱、因为时常被背叛而不相信伴侣。阿莱克斯更是和泰国毒枭交往过，还被她的某一任“男友”在阿拉伯国家囚禁了两个月。但幸运的是，编剧上天让兄妹二人分别在小镇遇到真爱，一路磕磕绊绊但倾心扶持。爱与沟通的力量将戴维和阿莱克斯这两个“破碎的灵魂”修复得光亮如新。作为同性情侣，戴维在热恋之时听闻男友帕特里克还有一个未分手的“未婚妻”。小妹阿莱克斯甚至于在初期，在和男友泰德订婚的情况下出轨了另一个肌肉型男Mutt，并毅然退婚。（后来在阿莱克斯转变之后发现自己同样爱着泰德，二人重新在一起）然而不论是考验还是磨难，每个人物在成长过后都选择用最包容和善意的方式鼓励彼此，展现极致美好的一面。两对恋人后期的相处和沟通模式更称得上是恋爱中良好交流的范本，还有各种甜到掉牙的名场面。而最后阿莱克斯为了保护泰德的事业，即使深爱却主动选择放手的一幕。而是心智的成熟、灵魂的强大让人们有能力拥有并把握住一段真实而美好的感情。而一段健康的感情又会反过来滋养内心、愈合伤口，由此形成良性循环。注意，这里的“爱”绝不仅仅指狭义的“爱情”或“亲情”；它是情感的纽带，指人与人善意的边界：如何与周围人相处，如何与亲近的人相处。看着剧中角色从极度自私的奇葩状态一步步蜕变为闪耀光芒、富有温度的人，或许观众们对那些问题会有自己的答案。只有建立了爱与信任，我们才能真正在环境中找到归属感和舒适感。个人认为，在讲究含蓄、不擅情感表示的东亚社会，这种问答和探索尤为需要。有多少人在原生家庭中不知如何表达关心，以爱的动机互相绑架、彼此伤害，从而承载心理负担，在内心筑起围墙，但另一方面，又努力与自己和解、与周围和解？如同心理学著作《爱的艺术》中所说：“爱不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一种本领，而是需要通过后天习得的能力。”如果你也有类似的困惑，不如和剧中人一起尝试，一起被治愈。在《富家穷路》最终季横扫七项艾美奖时，主创丹·列维（就是剧里大儿子戴维的扮演者）在获奖感言中说：“这部剧讲述的是爱与接纳带来的改变，这是我们今天最需要的。”该剧播出于疫情期间，那时，我们很多人亲眼见证亲友间、社会间的生生撕裂。Schitt’s creek 再美好与治愈，毕竟只是精心编排、理想状态下的光影乌托邦。关上电视，面对枯燥现实，我们还是要回到自己的生活和道路选择中。临近尾声，一家人生活彻底好转，终于可以选择离开史特湾小镇。一方面，他已然在小镇扎根，事业和爱人都在这里，丈夫又不习惯去大城市生活；另一方面，他总惦记着回到纽约，就为给他那帮势利眼朋友“证明”一下自己，证明自己不是那个他们所嘲笑的蠢货。是啊，是留在平凡小镇，和挚爱长相厮守，还是去纽约大城市、回归空洞的繁荣，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明。可以选择屠龙冒险，可以隐于市井琐碎，甚至是沦为恶龙。在忙碌的空隙，透过万家灯火间匆匆一瞥，就会知道，我们都曾被这样美好的精神家园打动，我们都是被呵护鼓舞过的人。这未尝不是在如今分裂的社会，一种奇妙而默契的连结。我们之所以喜欢看情景喜剧，当然放松娱乐是一方面，成长共情也是另一方面，但对我来说，可能更重要的，是它创造了一个世界，创造了一个一个特定的地点，让人一看到它，甚至一想到它，就会有“回家了”的温暖感觉。不论走到哪里，不论经历怎样的心酸、失望与疲倦，只要看到那些标志远远地出现。我们随同罗斯家老爸约翰的目光，一起看回史特湾入口那个惊世骇俗的标牌时。我们在回顾的，是这一段终将画上句号的记忆和它们给予的前行的力量。本文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