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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园读史】杨凯:隐藏在大众消费中的权力 ——《甜与权力》读书札记

杨凯 陕西师大历史文化学院 2019-07-25

司馬君按:

揭开覆盖在事实上的重重迷雾,剥离出那些真实的东西,历史真相只有一个。但每个人对于真相的看法却有诸多不同,“一万个人的眼中有一万个哈姆雷特”,正是这些缤纷多彩的观点和意见才带来了进步和繁荣,带来了生机和活力。



隐藏在大众消费中的权力

——《甜与权力》读书札记


推荐语:

美国西敏司(Sidney W.Mintz)著作《甜与权力——糖在近代历史上的地位》自1985年初版至今,已被翻译成荷兰文、德文、法文、意大利文、韩文、日文、土耳其文、西班牙文、阿拉伯文等多种语言的版本。2010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此书的中译本,之后逐渐为中国读者熟悉。

正如作者所言,这本书的关注点不仅仅局限于糖本身的发展历史。而是从小处着手大处着眼,由蔗糖洞悉西方的殖民历史,是一部关于资本主义的历史。人类学的角度解释微观具体的寻常之物,发现其在宏大历史中的地位,赋予其“格外的意味”,从而进一步理解宏大历史的发展脉络。笔者在撰写毕业论文时读到这本书,受到很多启发。鉴于原书中充斥大量人类学学术词汇,艰涩难懂。笔者将其大致观点用简单通俗的话略作表述,最后再谈一谈自己读后的心得体会,算是抛砖引玉,向大家推荐这本好书。



一、问题的提出

自古至今,人类对于甜味有普遍的嗜好。相较于对酸、咸、苦、辣等其他味觉多样的态度,人类对于甜味的体验往往是愉悦的。据西敏司的研究,目前还未发现有特别排斥甜味的国家、民族和地区。对此有一种解释是,凡哺乳动物幼年时皆需母乳才能成长,人类自不例外。而母乳之中含有乳糖,其甜度一般为蔗糖的五分之一。在蔗糖出现之前,人们主要通过食用水果、蜂蜜、麦芽糖来获取甜味。蔗糖出现并且普及之后,便迅速取代其他甜食的地位,成为人类获得甜味的主要来源。以英国为例,大约公元1000年时,人们逐渐认识蔗糖;约1650年时,英国上层社会和富人嗜糖成癖;最迟至1800年,蔗糖成为每一个英国人日常饮食的必需品;到了1900年,蔗糖为英国人的日常饮食提供了五分之一的热量。

可以说,蔗糖的出现在人类历史中意义重大。那么,它是怎样被生产出来的?又是怎样被消费的?为什么在欧洲,蔗糖从昂贵的舶来品变为普罗大众也能享受的寻常之物?这一转变又意味着什么?为解决这些问题,西敏司选择加勒比地区的几个专门植蔗制糖的乡村、城市作为人类学田野调查的地点进行考察研究,再结合人类学研究方法和西方近代殖民史,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二、蔗糖的生产

考察加勒比地区热带农产品的历史,16世纪是一个分界点。在这之前,像蔗糖、香料、可可之类的产品从未在世界贸易中占有一席之地。在这之后,这些产品为满足北美人的需求而生产。1515年,西班牙人萨洛·德·维洛沙从加那利群岛引进了一批熟练的制糖技工,建立了加勒比地区制糖业真正的开端。之后不列颠、荷兰、法国闻风而至,大规模的甘蔗种植园纷纷建立。曾几何时,加勒比人用古老的木制机器和钢锅炉煮制蔗糖卖给邻里社区。而在欧洲人的征服以后,这些土著人被雇佣到现代甘蔗种植园中,生产出成千上万吨蔗糖供应海外,成为资本主义世界市场的一部分——“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命运被操纵在最有权势的神秘的外国人手中。”他们不占有任何生产资料,只靠出卖劳动力来糊口。他们所有的日用品都从商店买来,而这些东西几乎都来自世界的其他地方。

如同唐诗中“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生产蔗糖的人自己不消费,消费蔗糖的人自己不生产。西敏司说:“当生产的地点和使用的地点在时间和空间上被分离时,当制造者和使用者在生产过程和使用过程中都相知甚少时,会产生一种神秘感。”这种神秘感,不仅体现在表面上的技术转化,还表现在世界不同地方互不相识的人为此发生的时空关联,为这一种产品维持特定的联系。加勒比种植园里的甘蔗和欧洲、北美人杯里的白糖,在作者看来,“好像一面是熔化的金属或者原初的铁矿石,另一面却是精致的手铐脚镣。”



三、蔗糖的消费

在欧洲,起初蔗糖的用途有五种:药品、香料、装饰品、甜味剂和防腐剂。直到18世纪晚期,蔗糖才被作为食物深入人们的日常生活。随着蔗糖的供应量和消费量的持续稳定的增长,新的用途不断出现,而旧的用途有的则被舍弃。

公元1100年,蔗糖作为一种热带的昂贵的外来物品,与胡椒、肉豆蔻、生姜、香菜等其他香料、调味品一起传入欧洲,即便是用得起的人也不敢随意浪费。在亨利二世时期(1154-1189年),蔗糖作为烹调时用的调味品,消费对象主要是宫廷,只有王室和富豪才能负担其费用。1226年,亨利三世要求温彻斯特的市长给他弄3磅亚历山大(埃及)糖。1287年,爱德华一世统治时期,王室使用了677磅蔗糖,而接下来的一年,这个数字急剧攀升到6258磅。

如此一直到1750年,蔗糖的最大消费群体仍然是富人。1850年以后,蔗糖价格骤降,最大的消费群体戏剧性地转变为穷人,“有效地补充了工人阶级家庭日常饮食中匮乏的卡路里。”西敏司认为,造成这种质变的根本原因是工业经济不断发展,以及工业经济与海外殖民地之间不断变化的关系。


四、甜与权力

从上层社会的奢侈品,到“飞入寻常百姓家”,蔗糖丰富了欧洲普罗大众的的饮食生活。一面是加勒比地区生产蔗糖的种植园奴工,一面是欧洲消费糖的无产阶级劳动者,靠着蔗糖这种产品联系在一起。这两个庞大的群体共同推动着帝国的经济体系的发展,而这个经济体系则为奴工提供了镣铐,为无产者提供了糖和甜酒。糖最适宜抽税,因其最寻常普遍,人人必需,且不适合走私。国家税收从个人消费的支出中挤出钱来,使自己受益。蔗糖是商业化、工业化和财富之源,一旦人们领教了它那巨大的市场潜力,保持对它的控制就变得重要起来。糖表现出隐藏在大众消费里的庞大权力。


五、笔者的几点体会

在拜读西敏司《甜与权力》之前,笔者还曾有幸读到季羡林先生的《糖史》。这两本书都是由蔗糖这一小小的寻常事物阐幽发微,折射某一国家、地区甚至国际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重大变迁。所不同者,《糖史》分为“国内编”和“国际编”,考察了我国古代的蔗糖史和由蔗糖所见的中外文化交流史。而《甜与权力》则由蔗糖考察了西方殖民运动和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历史过程。前者的讨论范围是包括中国、印度在内的古代东亚、南亚、中亚,后者的研究范围主要是包括加勒比地区、西班牙英国在内的近代欧美地区。由此观之,蔗糖虽小,然而牵涉问题极多极重要,不可不察。

《甜与权力》是一部人类学著作,然而西敏司自云:“我对历史的偏爱是显而易见的……我相信假如没有历史,人类学的解释力会被严重地削弱。”笔者是学历史专业的,从这里看到的是对于历史研究思路的一些启示。将区域史置于全球视野下,将某个阶段的历史放在较长的历史时期中考察,由细微常见事物的变化关照人类社会的变迁,是治史者常用的分析手段。然而《甜与权力》在这方面做得尤其出色,在于其深谙资本主义制度发展脉络,能够找准他自己所说的“微观事物在宏大历史中的位置”,这很见功力。20世纪法国年鉴学派兴起之后,很多历史研究者深受其思想的影响,试图摆脱传统历史研究中过于强调政治事件叙述的编年史模式,着重于分析,以撰写包括经济、社会、政治和文化在内的人的一切活动的历史为己任。

然而这需要对历史发展趋势有相当的认识,了解宏观的历史背景作为依托,才能支撑起论点。反之,过于求新、求细,只注重分析,只注重数据、工具或模型,便会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走向另一个极端。探讨物的历史,不能仅仅局限于描述其表面现象,还要揭示其在历史时期中变化的原因、表现、特征与影响,透视物背后人与人的关系,再尝试归纳本质性的规律性的东西。这些都是需要注意的问题。由于缺乏人类学的专业知识,笔者对于这本书的理解还很浅薄。希望小文能引起大家对这本书的兴趣,对其继续探讨研究。


作者:杨凯,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2016级隋唐史研究生



注:

文中的观点并不代表司马君的观点,司马君是传达知识的一个平台,看法的不同和差异很正常,希望大家可以互相包容,各抒己见,踊跃留言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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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来源/杨凯

责任编辑/付佳宁

审核/吴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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