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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的蓝

015号 惊池故事 2023-07-08

 给我一个故事,我养你呀~

「杀人的蓝」


文丨张馨元

昨天下午3点多,一个客人拖着行李箱慌慌张张来到咖啡馆,点了杯喝的,就坐在离吧台最近的地方,开始打电话。

亲爱的,你能不能收留我几天,我租的那个房子实在住不下去了。”

“我家旁边那家出人命了,今天来了好多警察……”


《杀人的蓝》,015号惊池故事。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安走后,蓝经常做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和安又回到了彼此17岁的生日上,她们笑着送给彼此一双高跟鞋。她用攒了很久的稿费,给安买了一双银白色的昂贵高跟鞋,崭新的鞋面光滑发亮,鞋跟细得几乎要断掉。安送给自己一双深蓝色的高跟鞋,有细细的罗马式鞋带,轻轻缠绕在雪白削瘦的小腿上,系一朵单薄的蝴蝶结,走起路来像一只迷幻的妖孽。安是这么说的。


梦境每每都截止至此,蓝会在深夜里突然醒来无法入眠,像被神明召唤一般。她习惯性地摸向身侧的床铺,满手的空旷冰凉。惨白的月光照射在安躺过的地方。暴躁像一股浸着绝望的风,呼呼地挑逗着蓝的头皮,她尖叫着把床垫和枕头摔到地上,在黑暗中无休止地抽烟,并且想念着安,吐出的烟雾像是消逝不尽的孤独。

 

半个月前,安从她们合租的房子里搬了出去,她们为此大吵一架,安收拾行装,走得斩钉截铁。


蓝下床,她没有开灯,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在黑暗中踢翻地面一个空旷的酒瓶,绕过地板上一堆杂乱无章的CD。蓝拾起床那头地板上的白色内衣,这是安的内衣,在黑暗中与暴躁的烟雾气息缠绕后散发着卑微执着的菊花香水气味。这是安最钟爱的一款香水,她记得安刚买回来的时候,欢天喜地地打开衣橱,把她所有的衣裙都洒上这个味道。像一个天真执着的女童,急于印证着属于自己的物件。


蓝穿上安的内衣,略紧,接着套一件肥大的衬衣,是她和安在越南旅游时买的,是越南人擅长的真丝面料,上面绣着大朵颜色艳丽的非洲野菊花。蓝本不喜欢这种太过轻薄面料,穿上时反而无所适从,有严重的裸露感。但安说好看,于是蓝就买了下来,放了半年,从未穿过。


在蓝的眼里,安一直是一个需要她宠爱的任性小女孩。


然后穿一条需要卷起裤腿的牛仔裤,还有一双自从毕业就再没穿过的帆布鞋。


对着镜子梳理了一下像海藻一样生长的茂盛长发,在脸上抹一点粉红色的胭脂,咬了咬干枯发白的嘴唇,看着它们重新变得红润,就这样出门。


此时凌晨12:24分。


蓝乘地铁去安经常出没的酒吧。




过了12点,沸腾的酒吧就好像一只气球,被人松了绑,逐渐寂静下来。蓝站在门口往里望,空旷的酒吧像一艘华丽抛锚的船,孤零零地矗立在灰黑色平静的海面上。一个年轻男人独自坐在吧台里,手里晃动着半杯未经冰块稀释的威士忌。


她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皮肤苍白,目光冰冷。男人英俊,有着欧洲人凹陷的眼眶和高挺的鼻梁,睫毛很长,轻薄的嘴唇抿着,这是勾引人的利器,但有时也会令人嫉恨。男人淡褐色的瞳孔里有一丝哀弱,不知这丝哀弱从何而来。


“你要喝什么?”对视过后,他冷漠地问。


“你是新来的调酒师?”她的手指轻轻放在吧台上,微微蜷缩。


“是,你可以叫我Jan。”


“Jan,你的眼神里有孤独和忧伤。”


“你要喝什么?”他抬起头看着她,唇线牵动,语气加重,眼神冰冷地像一只冰锥,力道足够到要透过她的灵魂刺穿她。


“我要你的心事。”她望着他微笑。不为所动。


他沉默地看着她,然后说:“可以,但你要用你的身体与我交换。”


她依旧微笑:“可以,给我来一杯绝对伏特加。”

 

酒很快呈上来,在蓝色的空气中沉默而缓慢地发酵。


“我在等一个人。”他说。


“你爱的人?”


“是。”


“等了多久。”


“她失踪了,在三天前,我找不到她。”


“她不爱你。”蓝笑。


“不,我就在这里等她。”


“放弃吧,没用的。”


“不。”


这是他今晚说的最后一个字,随后他醉得一塌糊涂,趴倒在吧台边上胡言乱语,说着一些蓝听不懂的话。桌子上还剩下她未喝的半杯伏特加。


她拖着他沉重健壮的身躯走进逼仄黑暗的阁楼,木质地板在踩上去时发出古老突兀的响声,空气中充斥着木头被时间侵蚀过散发的陈旧青涩的气味。


她脱下他的外套,看见里面别有一朵已经干枯的雏菊花。

 



Jan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赤裸着上身躺在自家的床上,手脚冰凉,而蓝坐在他身旁沉默地抽烟,她衣衫完好。


“你醒了。”她说。


“几点了。”


“下午一点,你睡了一个上午。”


“你怎么在这儿?”


“你昨晚喝醉了,我向老板要了你的住址,把你送回来。”


他凝视着她美好的容颜,却好像看到了一张沉重轻薄的面具。


“你为什么不走?”


“我来践行我的诺言。”蓝说。


“不用了,你走吧。”他迅速套上一件外套,沉定地看着蓝把燃尽后细碎的烟灰轻轻弹在窗台上灰色相框旁的一片废报纸上。报纸的正面印着近日某某女子深夜在地铁内被人杀害并且肢解的新闻。


蓝此刻的目光被窗台相框中的女子吸引住。女子约莫20出头的年纪,身穿一件月白色棉布长裙站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干净的白色帆布鞋,黑色浓密的及腰长发,一对白珍珠耳坠,两只纤细的银镯耷拉在她雪白削瘦的手腕上。女孩脸上挂着恬静温暖的笑容,带着喷薄而出的力量。


蓝静静地看着照片,然后发问:“这是你爱的女孩?”


“是。”


“你会等她多久?”


“不知道。”


蓝突然微笑:“我可以带走一些你门前的雏菊吗?”


他皱着眉头望着她,搙动冷硬的嘴唇:“可以。”


男人眼神复杂地看着蓝扯下窗台上盛满烟灰的废报纸,走出昏暗潮湿的阁楼,她摘下几朵他门前种着的黄色野菊花,包裹进破败的报纸,然后她起身看着Jan下楼走到她身边。


“你的名字。”


“蓝。”

 

蓝独自回到空旷寂静的出租公寓。她甩掉鞋子,赤脚走进卧室,从枕头底下找出一本制作标本的书,然后把新鲜刺鼻的野菊花放进冰箱盛满冰块的冷藏室,在关上冰箱门的一瞬间,空气中留下一丝野雏菊的刺鼻清香混杂着在泥土中腐烂的气味。




凌晨1:10分。蓝踏进空寂的酒吧,远远看见Jan一个人站在水晶吧台前,缓缓擦拭着透明玻璃酒杯。


他抬头看着她微笑着向他走过来。蓝穿着一件黑色吊带短裙,衬托出饱满的胸脯暴露出修长雪白的双腿,脚上穿着一双镶嵌着细小亮片的深蓝色高跟鞋,细的几乎要断掉的鞋跟踩在冰冷华丽的地板上。发间插着一只黄色雏菊,冰冷的花瓣散发出微弱的腥香。依旧没有化妆。


Jan凝视着蓝发间的雏菊,沉默地说:“为什么你每次都这么晚来?”


蓝看着面前一杯满满的伏特加,想象它们不久之后将在她的胃中化作一把锋利的尖刀,伴随着猛烈的快感。酒能使她疼痛。


“我总做一个梦,在半夜醒来,再无法入睡。”


“你可以服用药物。”


“那是犯贱的东西,打着治愈的幌子,却令我产生幻觉,企图用罪恶的方法支配我的身体。”


她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伸手越过Jan去拿他身后酒架上的伏特加,动作露出她锁骨处性感的线条,那一刻,他嗅到她身上腐烂血腥的气味。他仿佛嗅到了自己身体的味道。

 

那天晚上,她再次跟随他来到他的家中,门前的大片土地上栽种着大片动人坚韧的黄色雏菊,在风中打着颤栗的卷,它脚下的藤用力抓住温暖的黑色土地。那黑暗中朝气蓬勃的样子令人嫉妒。


Jan点燃一根香烟,继而沉重的声音伴随着雏菊的清香飘进她的耳朵里:“这些花是她来时种下的,去花市买满满一袋这种微小但生命力旺盛的种子,欢天喜地地把它们撒进泥土。”


蓝沉默着,巨大黑暗的天空正缓慢地朝她的脸压下来,发间那朵干枯失去生命的雏菊忽然掉了下来,落进了大片怒放的雏菊地里,一下便消失了踪影。她没有去寻找。


蓝伸手捂住Jan明亮深幽的眼睛:“你是和我一样的人。”她说,“一样的孤独。”


在黑暗中,他忽然把她压制到坚硬冰冷的墙壁上,她身后两片孤单展翅的蝴蝶骨被硌得生疼,但她没有抵抗。他粗暴地亲吻她柔软的嘴唇,她感受到所到之处尖锐的疼痛,他的牙齿刺破了她娇嫩的皮肤。腥甜的气味在口腔内弥漫。


她忽然察觉到这个男人在流泪,他的眼泪落到她的锁骨上。


“我知道你想和我做爱。”她说。


“是你勾引我的。”他说。


“这又有什么区别,重要的是你想并且在做。”


他们彼此沉默着,情欲如同泛滥的潮水,黑暗中埋藏许久的种子终于呻吟着破土而出。她的身体化作一片叶子,飘荡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你为什么执意要这么做?”他说。


“我要证明这世间根本没有爱情。”她说。


“那是因为你没有爱情。”


“不,我和一个女孩相爱,但她最终却爱上了别人。”她说。


“她不爱你,她只是需要你。”


“你胡说,是她背叛了我。”


“那不叫背叛,每个人都有选择自由和爱上别人的权利。”


“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让她回到我的身边。”


“你杀了她。”


蓝笑。


“你瞒不住我,你的身上时常有血的味道。”他说,“你这个疯子。”

 



Jan醒来的时候,是上午10:35分。蓝已经走了。她穿走了他的衣服,地面上躺着昨晚被他粗暴撕碎的衣裙。


昨夜的激情好似一场迅疾的幻觉,像褪去潮汐的海滩,待第二日日光照耀,不会留下任何潮汐涌过的痕迹。像技术高明的贼。


Jan拿起窗台上的照片,放在明媚的阳光底下看,他的眼泪落在框中女孩甜美纯真的笑魇。他把相框放回去,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相框突然从窗台上掉落下来。

碎了。

 

蓝坐地铁回家。她身上穿着Jan宽大的白色男士衬衫和蓝色的牛仔裤,裤脚挽的很高。


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手上拿着一份新鲜的报纸。报纸对着她的这一面雕刻着醒目的几个大字,大概内容是前几天地铁分尸案有了线索,死者的尸体陆续被找到只是头颅还没有被发现。


蓝沉默地点燃一根烟,然后走出车厢。

 



深夜凌晨,安终于回来找蓝。


安依旧穿着出走那天的旧纯白色棉布裙子,纤细手腕上的银镯伴随着她的移动哗啦啦地响。她面容忧郁苍白,眼眶凹陷,两只眼球像是挂在眼眶上,可以随意挪动。走起路来似一阵风,削瘦的没有声响。


蓝高兴地迎她进门,把冰箱内冷藏的黄色雏菊拿出来插进透明的厚重玻璃花瓶,她亲密地拉起安的手,她并没有发现安的异样。


安看着她的眼神空洞,她凶猛地把蓝的手甩开,语气锐利恶劣:“蓝,你这个贱女人,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不,我爱你,安,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你只能爱我。”蓝焦急地说。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这个疯子!”安疯狂地尖叫,像一只悲鸣的鸟,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蓝忽然冷静下来,她平静地看着歇斯底里的安,冷冷地说:“这世上根本不会有爱情,你爱的那个男人在你离开以后最终还是会和别人发生感情,我已经帮你证明,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么,我就让他去陪你。”


安的眼神因为蓝的话忽然由憎恶转变为深深的绝望和恐惧:“不要,我求求你,别这么做。”


蓝静静地看着她,不为所动,眼底闪烁着疯狂,那些疯狂的因子不断叫嚣着像电流一样‘滋滋’地溜过她的头皮。


安忽然笑了,她用那两只挂在眼眶上的白色眼球死死盯住蓝。猛地从衣袖里抖出一把锋利的尖刀,猝不及防地插进蓝柔软的腹部,刀锋撕裂皮肤和肌肉,鲜血瞬间喷射出来。“我杀了你!”她说完,然后对着身后的窗户纵身一跳。


“安!”蓝惊恐地捂住腹部,伸出的手指抓住一片虚无。


她扒着窗户往下看,楼下没有安的尸体。

 

蓝醒来的时候,是凌晨3点,大梦一场,全身都被汗水浸湿,全身的骨骼疼痛且无力,头上的窗户大开着,蓝色的窗帘被风吹的呼呼作响。她缓慢地起身,走到窗户边上,朝下面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然后沉默地关上。地上散落着抑制精神障碍的白色药片。


她跨过它们走去厨房,打开冰箱,深深地往里面看了一眼,眼角温柔,拿起沙发上那一叠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然后下了楼。一脚踏进无尽的黑暗里。


地铁在地下飞驰,浑身肮脏散发异味的乞丐睡在角落,他头顶上的墙壁上有几滴干涸的深褐色血迹。

 



蓝在阁楼里找到Jan,他正在抽烟,手里握着一张被玻璃划破的照片。


“我去酒吧找你,听说你辞职了。”她说。


“是,就在今天下午。”


“你不等她了吗。”


“我昨晚梦到她。”他说。


“她让我离开你,这是为什么?”他抬头看着她,目光复杂。


“而你的孤独却需要我,不是吗。”她满满走到她身边,用手去触摸他吐出的白色烟雾。


他不躲开,望着她伸出的手。


“你还等她吗。”


“正如你说的,她不会来了。”


听到他的回答,她忽然笑了。看着他眼角望她时闪烁着的熟悉的柔情,心中却猛然凛冽,她想,安一定是被这样的柔情降服的。心中已然做出决定。


“我来还你衣服。”


在她把衣服递给他的那一刹那,快速抽出衣袖中藏着的锋利尖刀,猛地捅进他柔软的腹部。


Jan坐倒在地上,他低吼着用手捂住伤口,腥稠的血液从他的指缝中疯狂涌出来。他看着蓝的脸一瞬间变得惊恐苍白。“安很想你,既然她爱你,那么我送你去陪她。”


Jan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蓝平静艳丽的面孔。他的脸上划过不可置信和恍然大悟,他低吼:“是你杀了她,你杀了安。”


“是,她背叛了我,她离开我,她爱你,而你背叛了她,所以我也要杀了你。”她蹲下,看着他逐渐失去血色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去告诉她,这世上根本不会有爱情。”


她的眼神越过他看向窗外遥远的天空,她的脸上荡漾起幸福的微笑。


他的眼泪流下来,划过耳际,落到地面被摔得破碎的安的照片上。他的手终于垂下来,手指绝望的张驰在血泊里。她在他灰白的忧伤眼球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绕过死去的肉体,她从一堆破碎碴子中捡起照片,她深情地望着里面甜美的女子,轻轻抚摸它,语气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童:“安,不要生气了,我已经让他去陪你。”

 

雏菊花在阁楼外的微风中依旧翩翩起舞,在黑暗的泥土中生长出壮硕的根茎和鲜美的枝叶。它们快乐而轻松地摇曳着腰肢。风中的尘埃舞毕落在它们娇嫩潮湿的花蕊。

 



一个月后,房东报了警。因为房门已经许久没有被打开,屋内向外弥漫着一股肉体腐烂的恶臭。


警察来后,撬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恶臭让人作呕。屋内床上躺着一具高度腐烂的女尸,脚上穿着一双深蓝色的高跟鞋,五官被蠕动的蛆虫啃食得模糊不清。打开冰箱,第一层摆放着两颗保存完好的头颅。一男一女,她们互相看着对方。


两个月前的地铁分尸案也就此结案。

 

作者简介

张馨元,一个爱好吃喝玩乐的水瓶座,一个长得特别美的小仙女儿。

惊池工作室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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