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你忘了吗？
好故事，在惊池~
「前尘往事，你忘了吗？」
文/芒果酱
祁芜山有貘，身似熊，鼻似象，眼似犀，尾似牛，腿似虎。
我是梦貘，相传是神创造动物的时候，把剩下的半段物用来创造了貘。 你瞧，我不仅其丑无比，还那么多余，那些零碎又没用处的东西塑造了丑陋的我。
《前尘往事，你忘了吗？》，177号惊池故事，今夜的主题是“记忆”。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那一天，祁芜山下了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雪便足足积了两尺厚。
我缩在山洞里抱着黑熊取暖。却不曾想，那么冷寂的天气，竟有客人踏着皑皑白雪而来。
那人裹着厚厚的狐裘，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面容苍白的女子，跪在了我的洞口。
我没有想到，时隔十年，季林安会以这样一种固执又低微的方式，与我重逢。
“梦貘姑娘，我听说你可以吃掉人的记忆，可否吞噬掉阿梨的记忆，为她解开心中郁结？”季林安虽是同我说话，目光却是落在那女子惨白的脸上，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温柔。
阿梨。原来她叫阿梨。
“好。”看，季林安，十年了，我还是那么傻，还是没有学会拒绝你。
2
春风楼，人声嘈杂，几位妙龄女子纤手拨动琴弦。她们衣裙轻薄，透过纱裙便能窥见她们影影绰绰的腰身，妖娆得撩人。
梨儿是从塞外一路流落到童湾镇，战乱年代的孤儿，命运凄凄。饿，她很饿，饿到极点，便在春风楼门口晕了过去。
梨儿醒来的时候，睡在柔暖的软塌上，再苦的人，睡觉一样都是香甜。
她看见一位圆滑风韵的女人推门进来，指挥着丫头给她送来衣服。朱红的抹胸，素白长裙，艳桃红色绣花鞋，梳洗后的她很美，涉世未深的清纯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妩媚。
“不错，是个美人坯子。给陈老爷送去，好生伺候。”那丰腴的女人转头看向梨儿，梨儿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她更想活下去。
混迹风月场合的陈老爷是个老手，多得是折腾女人的本事。
梨儿一进房就被拖下水去洗鸳鸯浴，从水里到床上，一夜折腾，她全身疼得要命。
陈老爷对梨儿十分满意，掏出银票为她赎身，大力地拽住她往外走。
梨儿只是绝望，既然在哪里都是受苦，在哪里又不是一样？于是她放弃挣扎，道，你松手，我自己走。
3
她冷漠又决绝的语句，落进了一旁喝酒的季林安耳里。神使鬼差，他抓住了她的手。
季家是童湾镇的首富，有钱有权。陈老爷犯不着为个女人和他计较，欣然拱手相让。
梨儿跟随季林安进了季府。那天天正冷着，风猎猎地吹。下人们私下里嚼着舌根，说她是个下贱的青楼女子，迷惑少爷。
那又怎么样呢，能苟且地活着已经很好了，她并不在乎。
但季林安不同，他会替她出头。他罚了说她坏话的丫头，还带着她出门散心。春光正好，他带她去湖上划船，却不想她经过陈老爷那次折磨便十分怕水，坐在船上瑟瑟发抖。季林安握住她的手：“别怕，抓紧我，我不会丢下你的。”
她微微抬头，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心忽而一动。
他为她赐名阿梨，说让她忘掉她是梨儿时的不痛快，日后，她只会是他一个人的阿梨。
阿梨，阿梨，她轻轻在心里呢喃，真是个亲密的称呼呢。
他教她骑射，教她画画，教她品茶。阿梨喜欢看他喝茶的样子，他会斟在青花白底的瓷杯中，喝得风雅雍容，举止投足间都是公子哥的矜贵。
偶尔，他教她舞剑，在一簇簇梨花树下，他一袭白袍，怀抱着她，握住她的手，教她拿着剑挥舞。风轻轻地拂过，乱红如雨，他们在这些纷飞的花瓣中起舞。
4
阿梨时常在想，命运真是待她不薄。守在季林安身边的时候，是她最美好的时光。
一天夜里，阿梨在噩梦中醒来，却发现林安不在身边。她一路跌跌撞撞寻找，看见了书房亮着光。她悄悄推门进去，他的表情在烛光的摇曳下温暖柔和。
如果她没看见他笔下的画，那该多好啊。
季林安正专注地在画一个女子，显然，这个女子，并不是阿梨。
“她是谁？”阿梨突然说话，季林安一惊。
“你怎么来了，大晚上多穿点衣服，别着凉。”他不动神色地合上画纸。
嫉妒在阿梨心中翻滚，她又固执地问了一遍：“她是谁？”
季林安的手指轻抚过画中女子的眉眼，终于开口说：“她是我的阿梨，不，现在的她是梦貘，什么都不记得的梦貘。”
阿梨突然觉得，世界崩塌了。
5
“她和你一样，是流落到此孤苦伶仃的女子，她叫沈月梨，我唤她阿梨。我在春风楼陈老爷的手下救下她，照顾她，最后……是我利欲攻心，勾结乱党做倒卖兵器的买卖。巡抚大人查到了我头上，我看出他对阿梨有意，便下药设了局，顺水推舟，我将阿梨以我妹妹的身份送给了巡抚……可没想到她性子刚烈，知道是我的安排后，一心寻死……”季林安顿了顿，“祁芜山有梦貘，可以吃掉人的梦境，若辅之精血，便能让人忘却前尘。我想让她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们重新开始……可惜，因为阿梨身子太弱，记忆吞噬失败了……我没想到她们竟然合二为一……”
“所以……沈月梨以梦貘的样子活了下去？”阿梨缓缓开口，“那我呢，我算是什么？”
“她和梦貘合为一体后半人半兽记忆混乱，十年了，她不记得我是谁，也不愿意见我，只有你能让她想起，你就是她的记忆。”季林安按住阿梨，眼里满是恳切。
“我懂了，季林安，从始至终，这就是个为我而设局。我根本就没有晕倒在春风楼门口，是你，见我晕倒后送我去了春风楼，是你安排了陈老爷，再救了我，再有预谋地带我划船，教我骑射、画画、品茶、舞剑……连你叫我阿梨，也只是因为她才是阿梨！你带着我完完整整地做了一遍你和沈月梨做过的事情，目的就是为了让那只叫沈月梨的梦貘再吃掉我的记忆，这样她就能记起你们所有的过往，因为我们的记忆一模一样。”
“哈哈哈，季林安，你为了她，真是煞费苦心啊。”
“季林安，你带我去找她吧。”
“季林安，你爱过我吗？哪怕只有一点点？”
阿梨晕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6
他的确谈不上是一个好人，他贪婪、专横、自私。
他原以为他这一生只会爱一个人，可他错了。时间是最可怕的猛兽，他不知道是从那一天起，他藏在心底的那一个人不再是当年凄苦的沈月梨，而是怀中言笑晏晏的阿梨。
他原以为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挽回沈月梨，他又错了。原来看着晕迷的阿梨，他的心竟是那么疼。他踟蹰，他犹豫，甚至不敢说，他早对她动了心。
错上加错，如何回头？
终于他带着阿梨上了山，不为沈月梨，这次，只是为了阿梨。
7
我吃掉了阿梨的记忆，心却又跟着疼了一次。对，我是沈月梨，其实我没忘，前尘往事我都没忘。我甚至还爱他，是他带我走出青楼那水深火热的地方，给了我最温暖的关怀，这样的他，我恨不起来。
其实我很谢谢他，至少他愿意为我找了一个阿梨，想唤醒我的记忆，还想和我在一起。虽然这样对那个叫做阿梨的女子近乎残忍。
你知道梦貘有多丑吗？身似熊，鼻似象，眼似犀，尾似牛，腿似虎，对，我就是它们的结合。我不敢下山，怕被当做异类，我也不和其他的梦貘相处，因为我和它们不一样，我具有人的体征。
我每天裹得严实，将自己困于洞中，只有黑熊为伴。他是翩翩少年郎，这样的我怎么敢奢求和他在一起？所以，这十年来，我一直在向自己强调，我不再是那个沈月梨，我是梦貘，其丑无比的梦貘。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不断告诉自己，我配不上他，他也不会爱我。
而且，他的心，早已不在我这里。
他抱着那女子小心翼翼又虚空死寂的眼神，我就知道，他不会属于我了。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吃掉阿梨的记忆，让他们重新开始。
他抱着她，随风雪而去。
我知道，他做出了他的选择。
我记得他曾教我舞剑，满树梨花纷纷扬扬，像极了今天飘零的雪。那一年春光如酒，我与他还是年少时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终究会和另一位女子，翩然起舞。
季林安，再见了。
“貘者，象鼻、犀目、牛尾、虎足，生谷中，寝其皮辟瘟，图其形辟邪。”
——唐·《貘屏赞》
【作者简介】
芒果酱，爱吃芒果的萌少女一枚。梦想是写写画画吃吃喝喝浪迹天涯。
惊池工作室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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