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狐·烈火将休
好故事，在惊池~
「青丘狐·烈火将休」
文/梨子派
《山海经》有云：“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彼时，我跟青笋两人斜倚着酒楼的凭栏，我一边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跟她说“老娘这辈子也不可能爱上谁”之类的豪言壮语，一边拿眼去扫身侧那些装模作样的蠢男人，玩味他们和我的目光触碰时惊慌失措的神情，并因此颇为自得……
《青丘狐·烈火将休》，183号惊池故事，今夜的主题是“活下去”。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楼下的歌女咿咿呀呀弹唱着小曲，诉说着她的幽怨。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君不知，妾心如那明月耀星河，朝朝暮暮盼郎归；君不知，妾意似那玉楼锁春烟，怨尽东风求不得……”
唱得真好，虽然我听不大懂。
那是我和青笋最好的年纪，唇齿微张便好似琼樱绽放，大把的男人围着我们转，我却只觉得厌烦。
爱情？那是什么东西。
２
那一年，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在京城最奢华的酒楼上，有两个眉目如画、容颜绝美的姑娘，她们会不定时地来到这里饮酒吃茶，听听小曲，又或者是看着远方天光发呆。于是男人们翘首以盼，想要一窥仙容，而女人们紧张着自己的男人，片刻不敢远离。
但我和青笋实际上并不常去，一来长安城里奇人异士众多，我虽然自恃法力高强，却也怕一不小心栽了跟头；二来我并不喜那些男人的嘴脸，去长安城，不过是打发时间，满足新奇感，去的多了，也就腻味了。
青笋这小妮子倒是很喜欢人间富贵，她年纪小些，很想多见识些东西，倒不似我这般心如枯水。男人们若和她调笑，她也就顺从地红着脸，别过头，很是风情万种，因而倒和那些浪荡子相处得不错，但我顾念着世道艰险，因而并不敢放她离我太远。
可喜的是，她一直很听话。
我们青丘狐一脉，只剩下零零散散的族人飘落各地，若是有幸相逢，只怕都得好好流几滴泪。
我算是幸运，身边还有青笋，虽说父母皆是不同，我却一直将她当作妹妹来看。
我想好好照顾她，到她真正长大成人，拥有自保的能力，再为她寻觅如意郎君，我觉得她会懂。
不是没有想过这妮子会迎来叛逆期，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坚决，更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会那么凄惨。
原来她终究还是不懂。
３
按人类的年龄来算，青笋那年１７岁。
也许是在人世待得久了，多少沾惹了风尘气。
青笋在一个平淡如常的夜晚小心翼翼地告诉我，她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因为害怕我的责备，她表现得很谨慎，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男人是她在长安城中认识的，想来也无非是那些好事之徒中的一个，花言巧语便把这妮子骗上了贼船，又承诺要带她回家见爹娘。
青笋自是喜不自胜，男人说的话，她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我说的话，她却半句都听不进去，一心只想着怎样说服我。
我无奈，只好问她：“你喜欢他什么？”
青笋扭捏许久，犹豫着说出一句：“喜欢他看着我笑。”
她的眼瞳被月色灼烧着，表情坚定的吓人，我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她胸腔内心脏的跳动声。
那一刻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处，斟酌许久，只说出一句“前路漫长，望自珍重”。
青笋认真地点点头，眼泛泪花，一脸不舍，然而我却看得出来她内心深处生出的欢喜，唯有叹息。
那夜，我取出藏了多年的好酒，喝得酩酊大醉。天际微微发白时，我自昏睡中起身，打点好行装，便径直去了渡口。
她是我的妹妹，我终究不能看着她落入虎口。
４
男人的家乡在江南，路途遥远，一路着实颠簸，我远远尾随在他们身后，丝毫不敢疏忽。
青笋和她的小情郎笑骂打闹，好不欢畅，我却愈发觉得不安，血脉之中那一丝神识始终在刺激着我的神经，逼迫着我保持警惕。
我有暗自调查过男人的状况，觉得也许能够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然而遗憾的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也因此，我才不好不留情面地否定青笋的请求。
我怕害了她，也怕误了她，更怕她因此恨我。
但我始终对男人放不下心，只好自己也跟过来，可这一路跟到男人的家门外，终归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青笋与男人进了家门，我无处可去，只能就近找个山头，权且当作是居住之处。
我想再稍稍观察几日，确定了青笋的安全之后，便悄然离去。可谁曾想到，这谜局原本竟是将我也设计进去的。
５
青笋的新生活似乎并不愉快。
男人生在大户人家，爹娘对她这样来历不明的丫头谈不上喜欢，家里的仆从对她也谈不上尊敬，而带她回来的男人，每日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总是不见人影。
我每每消隐气息在屋外窥视，便见她独自一人坐在屋中垂泪，可等好不容易见了男人，她就又换上一副明媚的笑脸，那种逞强的小心思看得我一阵阵心疼。
我想，这样也好，让她体会其中辛苦，以后便不会再如此单纯，如若不然，将来我不在了，她可怎么办呢？
现在想想，那时的我和她一样幼稚得无可救药，如果我当时径直带她离开，事情的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说到底，还是我的疏忽。
那年中秋前夕，一直神出鬼没的男人突然回了家，开始大张旗鼓地准备和青笋的婚事。
青笋觉得苦日子到了头，我也暗暗为她开心，只是又本能的感到奇怪，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婚礼的日子定在中秋。
虽然很疑惑将婚事和节日重合会不会有所避讳，然而我这点微不足道的担心似乎并不能影响男人的决定，各项流程依旧是在有序地进行，一拨一拨的人来了又去，家里总是一番热闹景象。
很快，到了中秋这天。
６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类的婚礼，虽然内心不感兴趣，却还是被那些花哨的灯饰衣裙迷了眼。
看着那些仆从进进出出，将一样样精致稀奇的东西摆在桌案上，我的内心竟然也扬起一阵异样的幸福感。
我在等青笋。我在等她一身盛装出现在我面前，接受我的祝福。其他的所有事情，我都不关心。
今夜的月色很好，只是与宾客们猜拳饮酒的声音实在不大相配，我忍受着内心的焦躁，等待着青笋的出现。
终于，从某个醉酒客人的口中，我听到了她的名字，抬起头，一身红衣的青笋正俏生生地站在那头，男人在她左边，牵着她的手。
青笋的眼神中依旧有惶恐，她小心地四处打量，生怕做出什么蠢事，惹人发笑，可她嘴角的幸福是掩饰不住的。
但在所有宾客的注视之中，男人突然冷笑起来，同时从身上摸出一样东西，狠狠扣在了青笋的手腕上。
红光一闪，那个俏丽的女子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颤颤巍巍、惊慌失措的银狐。
众皆哗然。
７
我不知道青笋那一刻的心情，也不敢去想象，我甚至连立刻冲下去救起她的能力都没有。
因为在我身后，毒蛇已经露出了它的獠牙。
刹那间，我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婚礼，从一开始就是设计好的局，而我和青笋不过是任人摆布的猎物。
庭院中，男人正洋洋自得地自吹自擂：“说是京城有两个绝世美人，出于好奇跑去看看，没想到却是两只妖狐，这可是上古的灵兽，全身是宝。有心把她们捉了来，可惜我法力不够，年长的那只又颇狡猾，还是我师父厉害，利用这只蠢些的，将她们引诱到这里，再一网打尽，如今，果然如了他老人家的愿。”
男人狂笑，宾客们也随着狂笑，也是，对他们来说，人妖殊途，杀掉两只野兽，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归根结底，只是看客而已，我看着那些人，心中只觉得悲凉。
身后的声音却在此时变得不耐烦起来。
“孽畜，还不快些束手就擒。”
我转眼看了看那聒噪的老头，轻蔑地笑笑，未作言语，以他的实力，还不值得我重视。
这一点，他也同样明白。
“好个孽畜，果然厉害，若不是事先布下这‘噬月锁仙阵’，只怕还真的对你无可奈何，只可惜啊，关心则乱，你太在乎那只狐狸，反倒是给了我机会，现在阵门已开，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跑么？我苦笑一声。我何尝想过要跑，自那男人逼得青笋现了原形，我便知道这阵法的关键就在青笋身上，要我破阵，便是要我杀了青笋，这般阴毒的法子，又哪是我能左右的？
青丘一族，从此怕是要彻底灭族了。
我悲啸着，现出原形，扑向下方的男人，自锁仙阵中生出的重重锁链捆缚着我，荆刺在身体上撕扯出大大小小的伤口，然而那又如何呢，恨意不会因此消失半分，我只是疯狂地冲撞着、冲撞着，渐渐地，我竟然觉得自己可以挣脱出来了。
为什么？
我回头打量，啊，血肉已经整块剥落了。
我想我的样子一定是太过惨不忍睹，因而所有人都露出了畏惧而恍惚的表情，男人终于开始慌乱，疯狂地向那老者呼喊着求救，老者也在飞快地施术缩小锁链，然而只这一瞬，已是足够。
我伸出利爪，轻轻挥动，便将男人撕作两半。
到最后，他的眼中还满是难以置信。
８
老者疯了般嘶吼着，锁链飞快地收紧，我感觉自己即将被拦腰斩断。
哀叹着，我的视线变得朦胧，我挣扎着寻找到青笋的身影，她似乎正在哭泣，我努力地想要对她露出笑容，却连动动嘴唇都做不到，心中剩下的只有懊恼，懊恼自己的疏忽，懊恼自己无法再保护她。
她明明是那么善良的女孩子，她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幸福。
这种时候，青笋会在想什么，她会不会对我心生怨恨呢？
我漫无目的地猜测着，脑海中那一抹神识却突然嗡鸣大作，锥心的苦痛自灵魂深处传来，我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身体的束缚逐渐消失，我听到老者的怒斥，明白自己获得了自由，可眼前的黑暗，浓的化也化不开。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做呢？她难道以为没了她，我可以苟活下去吗？
那一刻我心头情思百转，便要驱术随她而去，可笑的是，却被拦下来了。
“她自爆内丹牺牲性命救你，你却在这里犹犹豫豫，还想着自杀了事，不觉得辜负她么？”
陌生的男子声音传来，我却还沉浸在无法伴她共死的哀怨中，已经无心问他是谁。
“喂，你是什么东西，这孽畜是我的猎物，你可别想轻松带走。”
“聒噪。”
一声清响，血花飞溅，原来兜兜转转，终究是人走茶凉。
悲哀感自心底生出，我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９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木屋里，我想，这应该是那个人住的地方。
我默不作声地坐起来，一道声音瞬时传来。
“醒了？”
“嗯。”
我望向声音的来源处，他倚着窗沿，看着天光，一脸漠然。
“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长歌。”
“长歌……我是青羽。”
“嗯，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想死……”我苦笑，见他皱起眉，只好又惨然说道：“但以我现在的处境，好像不大可能。”
闻言，他懒懒地摇头，“我对你没什么兴趣，不过是随手帮个忙，我已经给你服了疗伤的药，伤势不久便可痊愈，你要是想走，现在便可以走，甚至你若是想赴死了事，我也不会再拦你。”
“那若跟着你呢？”
“跟着我？四海为家，江湖饮马，活在俗世，过的无非是这样的生活。”
“你倒是看得开。”
“不然呢，难道你真想要青丘狐族灭族不成？”
我一呆，再也没了言语。
“你不是为自己而活的，青羽，你是为了青丘狐一族，为了死去的人而活着的，活着不是罪孽。”
“不是……罪孽吗……”
青笋曾经说过，要同我一起重现青丘狐的荣光，那时候我们都志得意满，以为自己无所不能，那是我们最好的年纪，挥挥手，便能覆雨翻云。
“我会努力活下去……为了青丘狐……”
泪水不住落下，彻底濡湿了裙摆。
【作者简介】
梨子派，中原某大学学生，神经跳脱的伪文青，
喜欢“闾巷荒淫之语，肆意落笔”的风骨，继续追寻中。
惊池文化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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