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到的，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好故事，在惊池~
「你得到的，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文/相里阳光
阿初的房子坐落在半山腰上，颤颤巍巍地挡住了上山的路。
每天都会有人爬上这座山来找这年久失修的房子，潮湿的木头上已经长出了细细长长的蘑菇。
但每一个来找它的人，都会说这座房子没有主人。
半掩的门后有的只是一片黑色的一望无际的土地。
可是它却可以种出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你得到的，真的是你想要的吗？》，184号惊池故事，今夜的主题是“ 失去 ”。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我掌管这屋子已经有百来年了。
自我有记忆起，睁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的屋子，这屋子只有一道置于正中间的半掩着的小门，推门而入即是一整片的黑色土地。
后来我发现，自我入了这门后，我便再也出不去了。无论我怎样敲打那扇门，那扇半掩的门就是无法像我刚入这屋子时打开的轻易。
我就像被置于屏障内一般难以逃脱。
放弃挣扎，放弃逃脱。
终日看着黑色的土地和血色的边际交织碰撞。困了便闭上眼，醒了便四处看看，偶尔还会哼着一首模糊半调的曲子。
“鹿呦潆潆筑始萦……”
直至一日，有人推开了这扇门。
灰黑色的天空，瓢泼的大雨。女人颤抖的手，推开了吱吱呀呀的门。
我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穿透了我，向前走去。
我伸出的手亦没有碰到她染血的胳膊，抓了抓，倒是一场空。
女人几番回头，看到木门回到半掩后，就像被夺去了全身气力一样地瘫倒。怀中的罐子咕噜咕噜地滚了出去，静静地躺在不远处黑色的土地上。
她张了张嘴，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看着她爬向那罐子，抱着它，从低低的啜泣声到嚎啕大哭，几乎要将那罐子揉入自己的身体中一样。
她在呼唤着什么，我听不见。
她用她伤痕累累的手开始扒着那泥土，一寸一寸的泥土被染上了点点醒目的血色——她将罐子埋了起来。
随着最后一寸土掩埋上了以后，黑色的枝蔓便顺着泥土的缝隙钻了出来，巨大的果实，果实的掉落，罐子咕噜咕噜地从果实壳子里掉了出来，滚到了走到门边的女人脚下。
女人的脸色染上了惊慌和错愕。
自那以后，造访这屋子的人便多了起来。每天这门都要吱吱呀呀地开个几回，久而久之我便明白：这土地，可以种出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我看过落魄的商人用碎银子种出了许多银子，看过为了同时得到一块玉的两个人将玉碎成两半后种起来得到了两块完整的玉，看过死了家兔的小姐将兔子种起来后得到了一只活的兔子，看过衣冠楚楚的书生拿名贵药材的碎末种出许多的名贵药材……无论是死物，还是活物，都会被种出来。
都是满满的欲望和贪婪。
我时常想，种出来的东西和原来的还会一样吗？
然而始终没有人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
２
那个男人是我看到的第一个种人的人。
他不像平常来的人那样，颤颤巍巍胆胆怯怯。他怀中抱着一女子，来时便噙着笑，却甚是悲伤。我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他兀地停住了脚步，没动。
他张了张嘴，眼神涣散，从未跌入我的瞳孔。
你在说什么呢？
我看着他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的话，看着他几乎要落下泪来的眼眶，最终只是穿透了我，走向我身后那漫无边际的土地。
我回过身，用手抓了抓，又是一场空。
男人将怀中的女子放在那黑色的泥土上，用手拨出的泥土星星点点地覆在那裙摆上。看着那脸倒是有些眼熟，我往前走了几步，还未看清，最后一寸土便洒了上去。
巨大的果实连同黑色的枝蔓一起疯狂的攀了上去，她从那壳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向了伏在一旁的男人身边。
男人向她伸出了手。
我看清了那女子的脸。
我听清了那男子的话。
他说：“阿初。”
３
他曾经想，如果没有阿初，他的人生是否就像父亲所给他安排的那样，寻一门当户对的姑娘结婚，再接手父亲的家业，简简单单，过完此生。
那么阿初呢，如果没有遇到他，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这冰凉的棺柩里，失去血色。
阿初本是这山上的灵，从未走出过她的山。她最大的爱好就是终日化成气息守在那山的一方土边上，哼着自己的小调晃荡。
以至于那一带常常传出这是一座鬼山的谣言。
他第一次上山是为了追寻自己那受到惊吓而逃跑的猫。顺着猫的身形便来到了那崖边的一处小屋。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阿初。
穿着白色的长裙，坐在小屋的屋顶上，哼着那不成的小调，手中抱着他的猫的阿初。
他噙着笑看着那姑娘，向她伸出手。
自那以后，阿初便有了朋友。
阿初，他，猫，常常坐在那崖边的屋顶上，阿初哼着调，他便给调子加上词，阿初每次都开心地不得了。
“竹篁青青琴瑟清。”
“鹿呦潆潆筑始萦。”
“看朱成碧风相映。”
“晗暝同君采蔓菁。”
这是阿初最喜欢的调子，亦是阿初最喜欢的词。
只是，自那以后，阿初便再无机会唱给他听了。
他的父亲说阿初是妖，他是怎么都不信的。他的父亲想要杀了阿初，他疯了一样地去找阿初，想要带阿初离开。
“我不能离开这里。”
无论他怎么问，阿初都只是哭着告诉他，她不能离开。
后来那日他的父亲带一众道士上了山，找到了藏匿的他和阿初。一群道士对着阿初画着诡谲的符号。
他抱着阿初，阿初的眼神越过他，看向了更远的天际。
“阿初，跑吧。”
若你是妖，则离开吧。
阿初消失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消失了。他的怀抱瞬间落了空，席卷上来的悲伤让他兀地无法呼吸，身形一晃便向后倒去。
待他醒来。
阿初已死。
４
他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完了阿初的一生。他看着还只是一丝气息的阿初从那黑色的泥土中窜了出来，看着她逐渐有了人形，看着她一个人在崖边嘻笑，看着她在那屋顶上晃荡着她的双腿。然后他看着自己跑上了这山，闯入了阿初的生命里。
他看见了阿初每次在他离开以后将他的词抄起来塞到了一个罐子里，看见了阿初夜晚在屋顶的笑容。看见说出“这就是喜欢吗？”后羞红了脸的阿初。
直至那日父亲上山，阿初消失，自己昏迷。
明亮的阿初的世界骤然变成了灰黑色。
消失的阿初到了那崖边，抱着她的罐子。他看到父亲的人顺着山道跑了上去，他想要告诉阿初，可他却发不出声。
他只能看着父亲的人拿着那剑，伤了阿初。
阿初转身便是愤恨，转眼又消失在了那群人的视线中。
再一次出现的阿初回到了她的小屋子，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阿初推门而入，半掩的门缓缓关上。阿初跌坐在地上，终究是哭的泣不成声。
掩埋的罐子，长出的罐子。
阿初的错愕，门外的道士。
开始交织重叠起来。
他看到阿初拿着那重新长出的罐子，走出了门。看到道士同她说“我家少爷因你而昏迷，老爷说了，只要你救他，就放你走。”
他看到阿初挣扎的内心，他才知道原来阿初若离开了那山，则无法保护自己。
可他还是看到阿初跟着道士来到了他家，看到阿初站在他的床边，笑得甚是好看。
阿初说。
“我喜欢你。”
他看到阿初将她的灵气渡给了自己，看到阿初背后的道士扬起的剑刃，看到阿初倒下的身影。
她的嘴角还是那抹笑容。
从未变过。
梦醒后却依旧无法睁开双眼的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将阿初的灵气与自己相融。这期间听着家里下人们的碎言碎语，倒是了解了更多的事情。
那山上的屋子自阿初死后便占据了一整块地，堵住了上山的路，只剩下一扇小小的门。而那土可以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事亦不知是谁传了出去，越来越多的人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爬上了那山去开那吱吱呀呀的门。一开始还相安无事，而后人们便发现，那土给了你想要的，必定会拿走一样等同价值，或更高价值的。
种钱的落魄商人拿着钱币回家后便发现自家着了火，种玉的人得到了玉却摔碎了祖传的花瓶，种兔子的小姐得到了心爱的兔子却死了从小养大的猫，种名贵药材的书生拿药材去讨好官员得到官位后家中却夜半遭贼失窃……可纵然如此，上山的人依旧没有减少。
每个人都在怀揣着侥幸心理希望自己失去的是自己本不想要的。
他想了很久，种人呢，如果种下了阿初，他会失去什么呢。
从下人们的口中，他知道阿初的尸体被放于那山脚，睁开眼后的他抱着阿初的人形上了山。
门开之时，他身上的灵气便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地横冲乱撞，而那好听的调子依旧残次不齐地在这偌大无边的屋子里回荡。
阿初的魂魄从未离开这她守护了一生的屋子。
“阿初，是你吗？”
调子兀地停住了。
“阿初，是你吗？”
任由他怎样地问，他也没有得到回答。最终他走向那土地，将阿初的身体埋了进去。枝蔓和果实的增长速度让他惶恐而惊讶。
而那个果实中走出的阿初，噙着一抹相似的笑容，走向了他。
“阿初。”
５
种出来的东西和原来的还一样吗？
我终于得到了答案。
我看着种出来的阿初和那男人一起走出了门，男人从未停下脚步。他要的，或许只是一个阿初，哪怕只是一个，没有思想的阿初。
再拨开刚刚男人掩盖上的那层土，看到了腐蚀之色已开始爬上了自己的脸。我知道，这一切，都已经走到了尽头。
那个阿初是阿初吗。
对于他来说，或许是吧。
我挖出了很久很久之前自己种下的罐子，打开后零星的纸条散落了出来。
“竹篁青青琴瑟清。”
“鹿呦潆潆筑始萦。”
“看朱成碧风相映。”
“晗暝同君采蔓菁。”
眼泪顺着脸颊滑过勾起的嘴角。我的目光越过这门，看到了走出去的男人回过了头，像这里跑来，他在不断的呼唤着谁的名字。
画面愈发的模糊。
歇斯底里的声音从那未推开的半掩的门缝中钻了进来。
“阿初。”
６
那山上挡住山路的屋子消失了，京城里的人都对此议论纷纷。有人道是山神看人们太过于贪婪而发怒了，有人道是山妖吸尽了那些去种东西的人的精气后离开了。更有人说屋子消失前自己听到了诡谲的哭声，有人说屋子消失后看到而后痴傻的顾家少爷同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一起面带微笑地下山。
他们议论着突然痴傻的顾家少爷，议论着突然消失的山间屋子。
谣言层出不穷，那山，那屋，那人，一时之间竟成了整个京城的闲时谈资。
而后三年未满，顾家少爷病死家中，年仅二十。
７
此山有灵，山灵护土。
灵可化人，土可再生。
若灵回归，形埋于此。
山灵不再，此山不复。
【作者简介】
相里阳光，一个天真可爱活泼开朗的即将要成为程序员的小仙女。
惊池文化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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