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梦里的牵马人
好故事，在惊池~
「 活在梦里的牵马人」
文/鱼鹿
如果有这么一个地方，世间所有的人都可以活着，那就是梦里。
《活在梦里的牵马人》，245号惊池故事，今夜的主题是“梦”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记得给我点赞，等我请你喝咖啡。
1
自从柳二和陶芩在一起后，他就总是梦见一个人，一个老人。那个老人几乎隔三差五就来光顾他的梦。
那老人总是牵着一匹马，步履蹒跚地跟在他与陶芩的身后。街头人流涌动，那老人的瞳孔里似乎泛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柳二回过头，正好对上了老人的眼睛，他似乎在哭。
梦里的陶芩对身后的老人毫无察觉，她一会儿偷偷拔下柳二的一根头发，一会儿又将喝空的旺仔瓶子丢进柳二衣服后面的帽子里。面对着柳二哭笑不得的表情，陶芩捧腹大笑，然后漆黑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醒来后，柳二拍了拍陶芩的脑袋：“你在梦里都要欺负我。”
陶芩撇了撇嘴：“胡说，我怎么会舍得欺负你？”
2
面对柳二提及的梦里的那个老人，陶芩不以为意：“梦这种东西，谁说得清楚呢？”
“我总是梦见他，尤其梦里如果有你，一定会有那个老人，但我之前从未见过这么一个人。”
柳二突然想起了那个老人的眼神，心里一颤，似乎有一股莫名的悲伤。
柳二想换个话题，他捉住陶芩的手：“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陶芩绞尽脑汁想了半天。
柳二戳了戳她的脑袋：“结婚5周年，你忘记啦？”
“我忘了。”陶芩语气有些委屈，低下头，不敢看柳二的眼神。
柳二正有些失落的时候，陶芩突然哈哈哈大笑：“你这个傻狍子，我怎么会忘呢！”她从卧室拿出一个盒子，郑重地放到了柳二的面前。
3
地震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酣睡之中，柳二被床架摇醒，刚刚睁开眼睛，就见到所有的家具剧烈地晃动着。
柳二缓过神，看到的是自己陶芩的结婚照从墙壁上摔了下来，他心里一紧，但是立马反应过来，回头推醒了一旁迷迷糊糊的妻子。
“快起来，地震了！”柳二的声音很大。
陶芩一瞬间清醒过来，她猛地跳起来，拖鞋也来不及穿，拉着柳二就往外跑去。
柳二的目光还停留在地面上的结婚照上。结婚照是他们去年的时候，在结婚20周是拍的。
“你先走！”他说完便下意识跳了过去，拾起地面上开裂的相片。
就在他弯腰、手指触碰到相框的那一刻，柳二突然感觉身体被重重地撞开，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一幕在他眼前出现——房屋开始渐渐坍塌，屋顶逐渐掉落下木质以及钢筋混凝土质的碎块，一块巨大的混凝土重重地砸在了他刚刚弯腰的位置。
柳二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着，那一瞬间，似乎全世界都静音了，他看不见任何东西，除了地面上缓缓流淌出的血液。
陶芩推开了他，可是此刻的陶芩，她的腰部被屋梁上掉落的石柱狠狠地截断，泥土和灰尘粘着飞溅的血液凝固在她的指尖。
他慌忙蹲下身子，用手小心翼翼地握住陶芩的手，他大口地喘着气，眼里止不住地往外流。
他想问她痛不痛，可是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哭腔。
突然，陶芩的手指动了动，柳二连忙握紧了她的手，却又立马松开，生怕陶芩喊痛。
他就这样盯着陶芩，直到陶芩不再有任何动静，似乎刚刚那只沾血的手动了两下都是错觉。
4
渐渐地，柳二的哭声越来越大，伴随着轰然坍塌的声音，他被掩埋在了黑暗之下。
柳二回过头想，自己真的是命大。当时他蹲在陶芩的身边，砸在陶芩身上的石柱高高伫在他身侧，正好与后面掉落的天花板行成了一个支撑起来的三角空间。
救援队赶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两天，柳二严重脱水，意识模糊。但是手指却死死地扣着陶芩的手。
陶芩的身体已经僵硬，救援人员看到这一幕，眼睛酸涩，然后试图用力扯开两只牵的手，二人十指相扣，一时竟然扯不开，只能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
当陶芩的手从柳二的掌心滑落时，半昏迷中的他突然发出了一声低吟，眉头皱紧，眼角不知不觉滑落一滴泪，他的声音都粘在了嗓子里，旁人听不清，但是当时参与救援的人都觉得，柳二是在哭。
5
第二天，柳二从医院醒来。
地震后，医院资源很紧缺，经常五六个人挤在一个病房里，就连走廊里都放满了担架，躺着各式各样的地震伤患。
柳二自己拔掉了手背的针头，摇摇晃晃地走下病床，穿过长长的走廊，神情呆滞。
他甚至不敢向周围的人打听陶芩的消息，好像这样，就可以抹杀之前发生的一切。
大概，人类之间，悲伤千千万，看似相同，却从不相通。
柳二坐在医院门口的槐树下，抬头看着天空，云层厚密，以至于阴沉沉的。
突然，远方吹来了一缕风，柳二听见了一阵叮叮的铃铛声，他回过神来抬起头，才看见槐树上系着一串串铃铛。
他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陶芩就曾摇着他的胳膊，说希望去骑马玩，体验一把书本里说的策马奔腾，仗剑江湖。
而这一切，都在医护人员哒哒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中被打断。
小护士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好一会儿才平稳了呼吸：“你的身体还没恢复，最好回病床上躺着。”
柳二听完，方才的笑容瞬间凝滞，浑身都僵硬了起来，他突然觉得从头到脚都有一股冷意，那种冷，带着未知的痛苦与孤单，不停地撕扯他的心脏。
6
自我欺骗的时间持续了三年多，他才终于接受了陶芩已经离开的事实。
在这之前，他甚至会习惯性地在煮完饭后准备两套餐具，一边吃饭，一边自言自语，时不时哈哈大笑，又转而嚎啕大哭。
可是每到了夜晚，柳二的脑袋就变得极为清醒，他想要早些入睡，因为睡着了，梦里便可以见到陶芩。
可是他总是失眠，也总是梦不到陶芩。他怀疑上帝是不是剥夺了自己做梦的能力。
儿子前阵子带回来了自己的女朋友，柳二努力挤出一个笑，心里确实还是有些欣慰的。可是这一切，陶芩都看不到了。
时间是一匹老马，一路向前奔驰，未曾停歇，可是过去那些回忆却越来越清晰。
某一日，柳二对着镜子，突然看到了自己额头上的皱纹，以及几乎白了一半的头发，他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老了。
7
柳二老了。
他发现自己牵着一匹马，走在路上，他穿过车来车往的人行道，他的老马甩着尾巴，发了一声喷嚏。
结果周围的警察见了也不来拦，经过的路人也不曾回头看他一眼，他这才恍才意识到，他又进入了梦里。
他有些欣喜地抬起头，向前方看去。果然前方不远处并肩走着两个年轻的身影。
那个女孩边走边啃着一只炸鸡，习以为常地接过少年递过来的面纸擦了擦嘴，然后将沾了油渍的纸巾揉进掌心，接着乘着少年不注意，偷偷地塞进了他的帽子里。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
然而这并不是他的梦，这应该是他还年轻时，自己做过的千万个梦里，关于陶芩的其中一个。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牵着一匹马走在过去的自己身后，他想，或许自己是想带过来，可以当着陶芩的面说一句：“我们骑马去草原吧。”
柳二还是很开心的，他已经很久没梦见过陶芩了，若不是陶芩的照片还在，他恐怕早已忘了她五官的模样。
想着想着，他加快了步伐，走得更贴近了些。
过去的自己，那个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目光与他相撞。
少年拍拍陶芩的肩膀，陶芩也转过了头，看了过来。
回眸不过一瞬。
柳二整个人颤抖起来，他的瞳孔似乎有清亮的液体涌了出来，老马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哀伤，也停住了脚步。
陶芩还是当年的陶芩，活泼年轻，充满朝气，她的头发不太长，恰好落到肩膀，额头侧边还夹着一只蓝色的小发饰。
可是陶芩的眼光没有任何停留，从他的身上飘落了过去，紧接着他听到一个轻微的声音嘀咕着：“哪里有什么老人，我怎么没见到。”
8
在生命最后的10年里，或许是悲伤积淀太久，时间和空间以及精神状态都有了异变，柳二发现自己成了旅梦人——在梦里旅行，流浪。
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可以跨越时间和生死的距离，穿越进过去未来任何人的任何梦里。
谁的梦里有陶芩，他就去谁的梦里，寻来寻去，他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了年少的自己的梦里。
儿子听了他的话，语气担心：“爸，我知道你思念妈妈，可是……”他的话终究没有忍心说完。
柳二的脑袋在黑夜里总是异常的清醒，他不是没想过儿子的话，可能他真的是精神异常了。
但他依旧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期待着一次又一次地旅梦之行。
柳二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
有次醒来，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鼻孔上插着呼吸机，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医院的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儿子和儿媳妇站在一旁，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一瞬间，他甚至都要觉得自己所认为的旅梦实在是一场自欺欺人而已。
可是，任谁也不会相信，在他年少的时候，每个有陶芩的梦里，就曾出现过一个牵着马的老人。
（图片来源网络）
【作者简介】
鱼鹿，间接性发呆综合症，闲来无事，写文自娱。
惊池文化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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