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皮二胡
好故事，在惊池~
「蟒皮二胡」
文/华文
世人遇事，只见外表，善也成恶，恶也成善。
若能见其本心，善即真善，恶即真恶。
《蟒皮二胡》，257号惊池故事，今夜的主题是“善恶”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河内的人们总是在下雨的时候看见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人拉着一柄二胡。
那是一柄极漂亮的蟒皮二胡，木质的琴箱外面包裹着一层半透明的蟒皮，细密均匀的蟒花如同蟒蛇的眼睛，死死地钉在二胡上。
他的手臂挥舞着琴弓，一开一合，大开大合。
雨夜中，有人说看见过一双硕大鲜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腥红的亮光。那是那张蟒皮上蟒蛇的眼睛，蟒蛇的眼睛死而不灭。二胡的琴杆顶端弯曲，用象牙雕刻着龙纹。
河内是一个潮湿多雨的地方，一年之中几乎有300天降雨，过多的雨水将作物的根茎泡烂在农田里，饿死的浮尸被雨水浸泡，如同被吹大的猪尿泡。到处都是河流和滩涂。滩涂中滋养着茂密的水草，也滋养着一条十丈长的巨蟒。
巨蟒时常在雨天里昂首而立，盘踞在滩涂里，身长数十丈。
盘踞的巨蟒如同巨龙，愚昧的百姓将巨蟒认为是可以呼风唤雨的巨龙，每日都有勇士深入滩涂，收服巨蟒，希望消除河内的水灾。
传言中，拉着蟒皮二胡的琴师就是制服蟒蛇的人。
人们对琴师敬若神灵，他在雨夜中拉一夜二胡，第二天雨水即停，云开雾散，太阳朗照。大家都认为巨蟒的蟒皮具有灵性，可以消减水患。
每逢下雨天，琴师便操着蟒皮二胡，孤身走进雨中，从荒郊野岭走到市井街道。嘶哑的二胡声伴随着如麻的雨脚，回荡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人们在琴师来到街市之前跑回家中，关门闭户，但是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挂起两盏鲜亮的大红灯笼，用油纸糊着，雨淋不灭。
红灯笼里面的烛火便是供养琴师的功德。
夜晚中的红灯笼照亮着琴师脚下的路。
每到雨夜，河内红晃晃的红灯笼将天地之间映出红光。那一盏盏鲜亮的红灯笼就像蟒蛇的眼睛，死不瞑目地朝天瞪着。
2
因为手中的二胡可以缓解水灾，琴师在河内受到神灵般的尊重。他不需要下田劳作，也不要操心生计。每到丰收的季节，最好的水稻，最饱满的麦穗，都被送到琴师的家中。
他家的墙壁上挂着那把蟒皮二胡，桌案上放着拉琴的琴弓。
在琴师的帮助下，河内渐渐变得风调雨顺，下雨的日子越来越少。人们的脸上逐渐有了活色。河内一扫过去的颓色，颗粒饱满的大米、新鲜匀细的面粉堆满了铺子。白花花的馒头、香喷喷的面条在适当的雨水滋润下摆上了百姓的饭桌。
琴师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蟒皮二胡上也渐渐有了灰尘。
有一天雨夜，有胆大的人跟随着琴师一路走过滩涂。半人高的野草、黑漆漆的灌木杂乱地排列在两边。琴师拉着二胡，一张一合，惊得滩涂中飞出两只扑棱着翅膀的乌鸦。
野草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嘶嘶”的摩擦声越来越多，“刷”的一声，几百双鲜红的眼睛像灯笼一样悬在滩涂上。那是几百条青花蟒蛇悬着身子，低着头，仿佛是在向琴师低头致敬。几百条蟒蛇跟着二胡的声音，整齐地摇晃着身子，嘴里吐着鲜红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琴师走后，几百条大大小小的蟒蛇一下子蹿走了，灰蒙蒙月色的照耀下，在浅水中留下一道道波纹。
跟踪的人吓得瘫倒在地，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眼歪嘴斜。
数百年来，河内的水蟒与河内的人们和平相处，蟒蛇们蜷缩在滩涂中，从不伤人，如同人类一样繁衍生息。但是河内的人们一直把滩涂中的蟒蛇当做邪恶的象征，每年都会组织捕蟒队，高高的竹竿上挑着一两条尚未成年的幼蟒，幼蟒的身子痛苦地蜷缩在一起。河内的人们把捕来的蟒蛇扔进火堆里面，火堆映红了观看者的脸，里面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没有烧尽的蛇骨被挂在门口，祈求无雨。
每年都会有两三条幼蟒丧生，白花花的骨节用红线挂在门梁上。
今年开春之后，村中幼儿夜里啼哭不止。蛇胆可止小儿啼哭的传言渐渐多了起来。蟒蛇向来是铜头利牙，红信深腹，令人生惧，被认为是邪恶。雨灾减少之后，河内滩涂的面积越来越小，蟒蛇的藏身的地方也只剩下尺寸之地。
河内开始了一场异常浩大的捕蟒行动，人们走进水草茂盛的滩涂，将半人高的芦苇齐根砍断，露出湿漉漉的沼泽，整个湿地一览无余。蟒蛇们在水下探出扁扁的脑袋，尚未成年的幼蟒飞快地蹿走，强壮的水蟒慢慢地从水中浮起身子，与众人对峙。
水蟒蜿蜒着前进，在水边停住，十几个壮汉抬起巨石砸向昂首防卫的蟒蛇，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剪刀，划破蛇腹，取出蛇胆，最后剥下蛇皮。
当众人扛着血淋淋的蛇身回去的时候，看见了正在背后默默地观看着一切的琴师，琴师的眼睛里面透着死亡一般的寂静。
他拉着二胡，琴弓摩擦琴弦，发出了尖锐而持久的声音。
一滴豆大的雨滴打在琴箱前的蟒皮上，众人扛着的死蛇的眼珠突然诡异地转动了一下。
3
三月中旬的时候遇到一场春雨，烟雨朦胧。琴师依然操着一把蟒皮二胡在雨中徐徐而行，到夜晚的时候，百姓门前的红灯笼如同十五的星点稀稀落落地挂着。琴师走到一个泥坑里面，溅了一身的泥泞。
送到琴师家的粮食成色越来越差，大米中夹杂着碎石，面粉中掺杂着麦壳儿。琴师对此并不在意，照样在雨天拿起二胡出门。
突然有一天，琴师的琴弦断了，二弦琴只剩下一根弦。琴弦的断口整整齐齐的，是被人用锋利的刀刃割断的。
琴师心里面明白，现在的河内不像往年一样雨水成灾，到了春季反而希望雨水多些。有人偷偷地割断他的琴弦，就是不希望琴师出去。
河内的人们依旧对琴师客客气气，嘘寒问暖，每天都堆满了准备好的笑容跟他打招呼。琴师的心中像明镜一样。
往年雨灾的时候，琴师走在雨中拉奏蟒皮二胡，第二天就雨过天晴。
琴师雨夜的时候从滩涂走过，依然有许多蟒蛇昂起身子，向他致敬，但是早已不复往日的盛况。昂起头的蟒蛇对着琴师，持久不散。
琴师拉着只有一根琴弦的二胡，走过村落，走过街道。百姓门前为他挂起来的红灯笼，早已残败，在雨中飘摇。没有人再在门前挂起红灯笼，为他引路。河内的功德，尽了。
整个河内漆黑一片。
当最后一个红灯笼落到地上，被雨水浇灭的时候，“崩——”蟒皮二胡的最后一根琴弦断了，只听见“刷”的一声，蟒皮二胡上的一双鲜红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天雨夜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琴师和他的那把蟒皮二胡。
当琴师再次出现的时候，河内已经是天崩地裂。
“天漏了！”
河内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面遭遇了百年不遇的雨灾，大雨如注，昼夜未停。河内的天空中悬着一个巨大的漩涡，十方的乌云齐集，黑漆漆的一片几乎要压倒头顶。数百间房屋就如同风雨中的浮萍，随时都会坍塌。农田里面的作物全都在水中沤烂了，发出带着腥味儿的恶臭。
“天漏了！”人们像疯了一样，一边嚎叫，一边寻找琴师的踪影。
风雨大作，雨脚如同鼓点密集。
悬挂在人们门廊上的蛇骨白骨生肉，慢慢长出青色的蟒花。一条又一条蟒蛇从门梁上游下来，消失在门前的积水中，留下一道道水痕。
琴师手持着蟒皮二胡站在城门上，俯瞰着河内的百姓。众人跪在门前，恳求地看着琴师。琴师手中的二胡，一根琴弦都没有。
二胡上的蟒皮中深深嵌着一双鲜红鲜红的眼睛，在大雨中射出两道红光。那是巨蟒的眼睛。
突然之间，几百条青花蟒蛇一瞬间从积水中蹿出来，高高昂着身子，吐着蛇信子。琴师一挥琴弓，几百条青花蟒蛇立即爬上城楼，盘踞在琴师身边，众星捧月一般。
琴师冷冷一笑。
二胡上面的蟒皮突然裂开，反过来将琴师从头到脚包裹住，只见琴师褪去人皮，变成了一条十余丈的青花巨蟒，在暴风雨中昂然而立，一双鲜红的眼睛摄人心魄，犹如一条参天巨龙。
“河内百姓刻薄寡义，贪心不足，残害生灵，上天罚以一百年水灾，因此河内潮湿多雨，谷物不生。此乃天谴！”
“吾乃修炼多年的蟒蛇，不忍百姓受苦，来到河内。世人见我蟒蛇真身，以我为恶灵。我化身琴师为你们消除天灾，却遭你们凉薄背叛。”
“世人只见表象，且多欲望，多贪念，不辨善恶。”
“自此以后，河内天灾不免。”
城楼上的巨蟒发出了如同洪钟一般的叫声。
“巨蟒獠牙，善即真善，恶即真恶。”
数十条蟒蛇在空中腾云而上，消失在空中的漩涡中。
【作者简介】
华文，大二在读学生，热爱写作。
惊池文化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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