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藤妖
好故事，在惊池~
「远古藤妖」
文/可可心
我是一棵生于山野湿地的薄荷草，根茎横生地下，日日饮用露水沐浴阳光。我昂头向着半空生长，也在偶尔的阴雨天低头沉思。
我在每个有阳光的日子里疯长，我在此地已清修三百年，再过两百年即成人形，修道千年便可成妖，万年则成仙……
《远古藤妖》，258号惊池故事，今夜的主题是“成仙”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我旁边的青树藤附在老树粗大的枝干上，慵懒地半眯眼假寐，见我如此贪婪地吸收日月精华水露风雪，不禁嘲讽:“区区一棵杂草，成人成仙能如何？”
我知她素来刁钻，不想惹口舌之争，便扭头转身，撑着一身碧绿向着光照潜心修炼。
见我不愿攀谈，无趣的青藤摇起妩媚腰肢，舒展她的片片绿叶，在风中舞动，招引着树梢的红靛颏。
红靛颏是只雄鸟，大家都叫他红哥儿。他多在晨昏时在枝头鸣唱，鸣声多韵悦耳，在此处修炼的植物和禽类都爱听他的婉转歌鸣。
他已成人，却鲜少幻化人形，日日见他总是一副鸟身，全身呈橄榄褐，眉纹及腹部为白，颏喉赤红，三种颜色让他在这丛林中尤为显眼。
2
青藤爱慕红哥儿已久，有风时她摇曳生姿，应着红哥儿的韵鸣起舞；落雨时她抖擞藤蔓，引着红哥儿饮食她叶上雨水。
红哥儿不理青藤，无心情爱，晨昏依旧立在枝头，沐浴晨曦晚霞，汲取落果山泉。有时挥翅飞出山间，去繁华人世转一圈，拜在庙内观音莲下听道学经。
是以，他的道行最高。
3
修道有云:三界中凡有九窍者，皆可修仙。胎生九窍，卵生八窍，植物无窍。
我和青藤都是无窍绿植，修行之路极为艰难。
那日，山间禽类兽类皆暴躁不宁，虫蚁类在地面上转圈爬行，红哥儿也歇下嗓音，立在我身旁。
他知道，这是每隔五百年发生一次的劫难，尽数难逃，他早已经历过一次。
不多时，天崩地裂，山摇地动。
这次浩劫后，众生元气大损，青藤依附的老树轰然倒地，她无枝可依，匍匐在泥土上。
往日靠着老树的灵气，她尚且够个温饱，如今老树消亡，灵气四散，她还有两百年的清戒，如何熬的住？
红哥儿为护我伤了左爪，爪尖折断一截，乌红的血染了我的绿衣裳。
我伏倒在红哥儿翅上，叶子被碎石砸伤几片，其他无恙。
红哥儿化作人形，将我扶正，一瘸一拐从溪边舀来清水浇灌在我头上，吸水后我抖擞精神，清理伤口。
4
青藤在旁呜咽，她再也撑不住余下的时日，祈求红哥儿:“红哥儿，求你把仙丹赠我，免我两百余年的艰苦吧。”
红哥儿摇头。
青藤再求:“若我成人，必定予以重报，赠你千金荣华，助你得道成仙。”
一双泪眼梨花带雨，哭得我都有些许心动。
我知道除兢业修行、入世听经外，吃食丹药是成仙速成之法，修道捷径。
那枚灵丹是前日菩萨身边童子赠与红哥儿的，他俩曾有旧交，童子不忍红哥儿劳苦清修，赠粒丹药助他早日成仙。不知何故，红哥儿小心地保留着不肯服下。
红哥儿沉思良久，到底是没应允。
青藤恼怒，咬牙切切:“不想你竟如此薄情，枉我早前对你掏心肺，待我日后成人成仙，必先诛你！”
从此后，青藤消失，不知攀附在何处。
5
红哥儿依旧未服下灵丹，小心地收在翅下，依旧以鸟之身穿行于林中庙下。没有老树的根枝可站，他就立在我身旁，不歌不语，不笑不泣。
其实我同青藤一般，也倾慕红哥儿已久，碍于本根不同，成仙之路甚远，我亦不敢高攀。这般静静陪着也好，我在他身旁，他在我心尖。
这样过了一百余年。
后来红哥儿突兀失踪，再也未踏足山林半步，我因扎根土地，浑身动弹不得，更无处寻他。
月圆之时，我仰头对月盼他平安，窃想也许是他听经颂道，法力大增，进而幻化成妖。
带着这丝希冀，我数着日子度过一个个日出日落。
6
那日月圆夜，见一白狐在林中长嚎不止，我问其缘由，才得知青藤从白狐处偷得一小粒仙丹，服下后添道百年。她道行满五百，便成了人形，依旧是位妖娆妩媚女子。
挤进凡尘，立足人世。
靠着出色姿容她一路扶摇直上，选进秀女，入驻后宫，集三千宠爱在一身，引得帝王日日娇奢，夜夜笙歌。
她也不再静心成道，沉迷繁华，贪恋安逸。
劝慰白狐后，我继续扎根泥土，没有外力所助，又天资愚笨，只能靠着俯日拜月，来汲取些许元气，修心修德。
7
两百年后，我终于成人。
迫不及待踏足京城闹市，欣喜惊奇着世间万物。
一驾华丽坐撵从皇宫抬出，周围奴仆众多，一行人浩浩汤汤在街市游行。待我细看，坐撵上原来是青藤，珠玉冠饰，金缕衣衫，好个尊严贵气的后妃。
青藤高坐肩舆，睥睨众生。
引得我注意的是她撵驾上挂着的金丝鸟笼，里面有只红靛颏儿，耷拉脑袋，羽毛枯燥。
卧于皇榻，宫中稀奇玩意儿众多，哪里还需养只鸟解闷。
我又仔细一看，是只断趾鸟儿！
定是红哥儿无疑。
脑中回想起浩劫之后青藤撂下的狠话，心倏地疼起来。她真是爱的极端，恨的也极端。
8
红哥儿被锁在笼内，方寸之间难动弹，不成人不成妖，唯能做只可怜的受苦鸟儿。
我装扮成寻常宫女，悄悄混入后宫，在富丽堂皇的宫殿内侍奉青藤左右，恐被她认出，我特意在脸上点痣一颗。
她日日受宠，骄奢淫逸，靠着狐媚功夫魅惑君王流连床榻。
无临幸时，她便会用狐疑的眼神望着我，打量一番，却不曾过问我的来路底细。
再转头逗弄红哥儿，涂有金粉的蔻丹指甲拨弄着红哥儿凌乱的羽毛，媚笑连连:“哥儿，在这华殿内何不一展歌喉？”
红哥儿躲开，退到笼沿，沙哑着嗓子:“滚开！”
我从未见过红哥儿动怒，更未见过他咒骂。他的这声怒斥让我听得红了眼眶。
“再不唱，怕是唱不得了。”青藤悠悠开口，满是奚落。“你若放下身段求我，也是可留一条贱命的。”
她再也不是曾经匍匐在地祈求施舍的弱女子，变成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恶妇人。
那些话我听得心酸，忍不住落泪。
9
终于有一日，我可以和红哥儿独处，靠在笼边我轻唤他:“红哥儿，红哥儿。”
他从笼中瞧我，满眼欣喜，刚想言语，又变得落寞。
“快些离开，不要救我，绿荷。”他哑着劝我。
“不。”我拒绝他，哽咽出声:“我们一齐离开这里。”
心疼之余，我打开笼子，红哥儿一瘸一拐走出来，我小心把他揣入怀里，准备带出宫。
青藤从帘后走出，捂嘴发笑:“原来真是你啊，杂草精。”
我满眼惊愕，原来她早已认出，特意设下圈套诓我。
见我不言，她又大笑:“快瞧瞧你的红哥儿，我给他下了药，只怕他再也唱不出调，成不得人了。”
我怒火中烧，责问:“你为何如此折磨他，就为一粒仙丹？”
“还有他不爱我，得不到的我便要毁了他！”青藤眼窝通红，杀气腾腾。
我低头问红哥儿:“你为何不服仙丹？”
仙丹可助他成妖，妖有法力，那时还能怕她一凡人？
红哥儿在我怀中呢喃:“绿荷，我把丹药藏于庙中蒲团内，那是为你成人准备的贺礼。”
“我不要贺礼，我要你活着。”可是他未听完我的话就扑棱翅膀，径直飞向青藤，用利喙尖嘴啄下她一双眼睛。
疼痛的青藤抓住红哥儿甩到地下，哭喊着叫御医。虚弱的红哥儿满身血污，奄奄一息。
“我死后，把我体内肝胆取出服下，可助你早日成仙。”这是红哥儿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不，不。”我托着他的鸟身泣不成声。
青藤双目失明，喜新厌旧的帝王把她驱逐出宫，流落街头，凄惨而亡。
出宫后我把红哥儿葬于土庙外，让他的尸骨继续偎着菩萨听经取道。
我也终于明白红哥儿的意想，他陪我修炼成长，意欲等我成人后再把丹药赠我，让我成妖。那时他经过苦心历练，也已成妖。彼时我们段位相同，同级同别，便可一齐修炼，偕同成仙。
10
可惜，事与愿违。
他们二人虽已殁，在我瞧来，青藤成人后入魔，红哥儿成人后升仙。
我仅服下蒲团内的丹药，五百年法力骤增，即刻成妖。
庙内人群熙攘，都伏在蒲团上低头拜念，求缘求财求平安。我全耳不闻，跪地听经，以祈祷的姿态，没有红哥儿陪伴，日子过得其慢。
此后的九千年，我历经十八次劫难，终于位列仙班。
我立于仙山琼阁间，周遭瑶台银阙、珠箔银屏，却不如万年前的山野林间自在逍遥。
没了红哥儿，真应了青藤那句话:“区区一棵杂草，成人成仙能如何？”
【作者简介】
可可心，90后小城姑娘，用简单的笔触描绘世间百态。
愿把所有故事写给你们看。
惊池文化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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