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必死
好故事，在惊池~
「生者必死」
文/华文
有的人想长生，有的人想寻死，有的人不死，这就是今天的故事。
《生者必死》，270号惊池故事，今夜的主题是“行脚僧”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古山村位于两大古城池的交界处，这里是曾经的古战场，地下镇压着数十万的冤魂。
黑夜中，江小来站在古山村的稻田边旁，脚边是半个残缺的头盔。几道青绿色的光从一个角落幽幽地升起，慢慢地向这边移动。
“快跑！”一声惊叫从苇席中传来。
江小来卷起地上的苇席就跑。
一个法阵缚住了前来索命的幽光。法阵在夜空中投射出四个大字——生者必死。
“等行脚僧来了，咱们想死的人死，想生的人生，想入轮回的入轮回。那个人捡了一辈子的白骨，也该捡到这里了。”苇席中的人发出怪异的笑声。
古城传说，长生不死的行脚僧可以化死为生，化生为死。
2
行脚僧背着一个又宽又大的蓝布袋，里面装着的东西又细又长，互相碰撞的时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听了令人毛骨悚然。
五副残缺不全的尸骨装在布袋中，长长短短的骨头，上面还残留着从土里挖出来的泥。行脚僧到这里来是寻找第六具尸骸。
民间有传说，游走在世间的行脚僧是佛祖的使者，他们拥有长生不死的秘密。
当古山村的村民见到这个须发皆白但仍是壮年身姿的行脚僧时，他们立即想起来这个传说，并用贪婪的眼神盯着他背后的蓝布包，锋利的目光几乎要把布包撕碎。
他们都想长生不死。
3
自从行脚僧来到这个地方，很多奇怪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
村后一片水稻田里，常常在夜晚的时候发出“嘎嘎吱吱”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面钻出来。
行脚僧来到水稻田边，他见到了江小来。而江小来是故意在那里等他的。
“这里是古战场，煞气很重，没事不要来这里。”行脚僧冷冷地对江小来说。
江小来不依不饶地跟着行脚僧。
4
冤魂累累的古战场上之所以没有阴邪出来作祟，是因为水稻田上方有一道阵，镇住了下面的亡魂。
行脚僧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点燃，抛向空中，烧成灰的黄纸飘到稻田的西南角。
他脱掉鞋子，走进水稻田，徒手拔掉黄纸处的水稻，然后开始向下挖。
渐渐地，地下传来了鬼哭狼嚎的声音，大地开始震动，这是地下的骷髅想从地下爬出来。
行脚僧挖了将近有三米深，从地底下挖出来一个骷髅头和几根骨头。
行脚僧双手捧着骨骸走出水稻田。他穿好鞋子之后打开蓝布包，里边是五具白森森的骷髅和人骨，在月光下发出闪闪的寒光。
5
行脚僧将骨头小心翼翼包好，背到身上，在胸前打了个结。
“传说行脚僧长生不死，你为什么能活这么久？这些骨骸起码有两百年了，难道你也活了两百年？”江小来死死地盯着行脚僧。
行脚僧发现江小来的眼睛里面藏着一种求生的欲望，这种欲望与行脚僧内心的谜团紧紧昭示在一起，所以他倒想和这个年轻人聊聊。
“两百年前，我应征参军，我是家里唯一的子嗣。临走之前，我跟同村参军的另外六个人结为兄弟，我们互相许诺，要是我们其中哪些人死了，活着的人要把死去人的尸骨带回故乡安葬。我爹给我们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送别酒，而后我们七个人被分到不同的战场，最后却只有我活着回来了。更奇怪的是，我已经活了两百年。”两行泪水流到行脚僧黝黑开裂的皮肤上。
“你背后的白骨就是他们的尸骸吗？”江小来指着他背后的蓝布包。
“当我发现自己长生不死之后，我拜入佛门，成为行脚僧。我遵守当初的承诺，到处寻找他们的尸骸。我今天晚上找到的是第五具尸骨，但第六具无论用什么法术都找不到他的位置。”行脚僧抬头望向亘古不变的月亮，吐出一口气。
江小来望着行脚僧，突然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你知道为什么找不到吗？”
行脚僧回头看见了一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
“因为第六个人，他没有死。”江小来用极低的声音缓缓地说道，“他一直在等你。”
6
行脚僧和江小来面对面地站着，夜间凉薄的寒风从两人脸颊边拂过。
“怎么可能没有死？就算没死在战场上，两百年过去了，正常人也早该作古了。”行脚僧不敢相信地望着面前这个毛头小子。也许，他心中的谜团或许就要解开了。
行脚僧跟着江小来到他家里面。
行脚僧走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潮湿的霉味，里面还夹杂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臭味。昏黄的屋子里面点着一支蜡烛，行脚僧依稀辨认出竹床上放着一堆棉絮。
他走近时发现，这一堆破烂的棉絮里竟然包裹着一张皱成一团的脸，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里瞪出两只滚圆硕大的眼睛。棉絮里面有一个干尸模样的人，他直直地盯着行脚僧，嘴角的皮动了两下，不知道是哭是笑。
江小来走到床前，像包裹婴儿一样将他包裹起来，让他半躺在床上，正好对着行脚僧。
7
“你终于来了！”那声音仿佛是从坟墓里面传出来的。
“你是谁？”
“我是老三呀！当年我们一起结义。”破棉絮里面的人说。
“你怎么可能活着？”行脚僧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依稀辨认出他从前的模样。
“我现在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我这样不生不死，已经将近两百年了。”那人充满怨恨地看着行脚僧，突然发出了野兽一样的声音，“你帮我去死！让我死了！”
“为什么我们能活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行脚僧出家这么多年，早已看破生死，但对这埋藏在心中的谜团一直耿耿于怀。
8
“之所以没死，是因为一种不死蛊。你身上的蛊，是你爹下的。我身上的，是我自己下的。当年你爹给我们倒酒，只有你杯子里面的是生蛊，我们酒杯里面都是下的死蛊。”
“那你是怎么活着的？”
“其实你爹也没那么狠心，他给我们下的蛊不过是要我们折寿几十年。但我不甘心，我知道了你爹的秘密之后，我从他那里偷来了蛊依法炮制，我再一次给其他五个人下了死蛊，给自己下了生蛊。但我手下没轻重，一不小心要了他们的命，也把自己害成这个样子。”他的确得到了不死之身，但自从三十岁之后，身体迅速衰老，没过多久就变成了干尸的模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活了两百年。
9
行脚僧冷漠地看着第六个人：“我如何帮你！我要将他们的尸骨带回家乡好好安葬。”
“我下蛊时方法不当，蛊毒一直留在我身体里面，却一直死不了。而我的子孙每一个都活不过三十岁，我躺在自己子孙的尸体上苟延残喘，这是天罚呀！”他躺在床上，不甘心地用干瘦的手臂直挺挺地向上指着。江小来也变得莫名无助。
行脚僧看着眼前两个人，一个求死，一个求生，真是莫名的讽刺。
“大师，你是出家人，怎么会忍心看着我去死？”江小来哀求道。
“我如何能帮你们？”行脚僧满脸不解地看着床上的人，“你难道知道如何解蛊吗？”
床上的人脖颈微微颤动，仿佛是在点头表示默认。
“怎么解？”
“将他们五人的尸骨火化，为他们超度，送他们入轮回。这样我就能解脱，安安心心地去死了！”
原来，这么多年来，他带着自己的后人守在这片古战场，就是等行脚僧来这里寻找尸骨。他等了两百年，终于等到了。
“好。生死有常，早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10
行脚僧走到屋后的空地上，将背后的蓝布包缓缓地放在地上，掀开之后，五副残缺不全的尸骸赫然裸露在阳光下。行脚僧在地上挖了一个坑，在四周贴了往生符。
他将尸骨火化之后，白色的骨殖上烧起青绿色的火苗，一团黑乎乎的蛊虫从尸骨周围爬出来，随即被火烧死。
行脚僧坐在地上神色淡定地为死者超度，佛咒的声音有如洪钟大吕，徘徊在空中。就在超度声快结束的时候，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而又满足的叫喊声：“我终于可以死了！”
江小来听见声音赶紧跑回屋子，只见破烂棉絮中只剩下一些类似骨灰的粉末。
11
江小来将老人的骨灰小心包起来，想拿到外面请行脚僧一起超度。
就在他走到屋后的时候，他看见行脚僧坐在地上的身子渐渐变得透明，仿佛风一吹就要散去。
江小来看看手中捧着的骨灰，又看看逐渐变得透明的行脚僧，一时不知所措，颤颤巍巍地问道：“大师，你们身上是同一种蛊，你为他们五人解蛊超度，但你是不是也要死了？”
“佛经中说，生者必死。我不贪生，也不畏死。”行脚僧早就料想到了自己的结局，“劳烦你把我们七个人的骨灰带回故乡。”
行脚僧说完，身体像掉落在地的花瓶一样破碎了，然后渐渐散成粉末，飘落在地上，变成白色的一层。
另外五个人的尸骨也被烧成了骨灰。
江小来看着这些跨越百年的骨灰，顿时愣在原地。
“生者必死……”他默默地念叨着。
12
江小来将所有人的骨灰装到一个陶瓮里，装扮成行脚僧的模样，背后蓝色的布包中装着七个人的骨灰。
每一任行脚僧连续走上几年之后，面目几乎变得一样沧桑，一样皲裂。他们时常低着头，给世人呈现出差不多的面貌。世人固执地认为行脚僧长生不死的传说是真实的。
人们仍然疯狂地寻求着行脚僧长生不死的秘密。
生者必死的道理，世人永远都看不透。
行脚僧不死的传说依然在继续，有的人说行脚僧已经死了，有的人说他一直活着。
【作者简介】
华文，大二在读学生，热爱写作。
惊池文化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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