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大夫，谢谢你陪我到最后
好故事，在惊池~
「司大夫，谢谢你陪我到最后」
文/缇秀
韶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终于明白了父母给自己取名的原因——玹，一种次于玉的美石。美则美矣，注定失了圆满。
《司大夫，谢谢你陪我到最后》，272号惊池故事，今夜的主题是“再见”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空气里的消毒水味，弥漫在四周，紧紧将人包裹住，令人窒息。
她忽然想起司大夫身上的咖啡香，倒不是那味道有多诱人，而是韶玹喜欢咖啡带给她的温馨和苦涩，至少让她想起自己也曾和旁人一样正常地坐在那里挑灯夜读，也曾憧憬过自己美好的未来，然而从此她就没有了。
多动脉炎——她的病历卡上写着这个名字。
2
有留着披肩发的小护士来给韶玹换吊瓶，韶玹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小护士踮脚去够那只玻璃瓶子，却有人从她的身后伸手将其取下，柔声说：“这里不用你帮忙了，去休息吧。”
小护士红着脸转身跑开了，韶玹突然觉得自己的骨头好痛，于是她哼了一声，将仅睁着的一只眼睛也闭上了。
司瑧看到病人明明浑身都在疼痛却不声不响地缩在被子里，他把自己带来的小音箱放在柜子上，发出轻响。韶玹眯着眼看见一双白净的手从她的头顶掠过，像毕业时的夏天从天空中飞过的白鸽，仿佛来自远方。
从床头传来Always with me，韶玹笑弯了嘴角。她睁开眼睛发现司瑧正在低头看她，那双眼睛被照射地像是怪盗欣赏的宝石，只有在阳光下才能看见其中的秘密。
3
“你在笑什么。”司瑧把窗帘拉开一半，医院蓝色的窗帘上有好看的云朵，让人的心情也好得飘了起来。
韶玹没有回答司瑧的问题，她伸手拉了拉司瑧的衣角，示意他坐下。但是当那人坐下以后，韶玹又把眼睛闭上了。
“司大夫，你喜欢咖啡吗？”
司瑧有些疑惑，但还是实话实说：“工作所迫。”医生就是这样，白衣天使，却常常接触死亡。
“你知道咖啡会让人上瘾吗？”
司瑧皱了皱眉：“准确来说，咖啡是会让你的身体产生依赖，也有一部分心理作用……”他一边说一遍翻开韶玹的病例，想着什么时候给她安排下一次检查。
4
“司大夫真是不解风情。”
韶玹打断司瑧官方的医学解释，眼睛盯着吊瓶里反射的彩虹色的光斑，她能闻到司瑧身上隐隐约约的咖啡味，没有多么昂贵，就是那种最普通的速溶咖啡。非常速溶，直接倒在嘴里也能溶化，韶玹就这么干过。
速溶咖啡对人还是很友好的，至少它给你掺了牛奶，闻起来有一股甜腻的香，司大夫身上就是这样的味道。
可能就是司瑧说的身体依赖。韶玹自从被告知不能喝咖啡以后，就算闻到咖啡味也能兴奋好久。
她想到自己穿着中世纪贵妇的蓬裙，戴着夸张的帽子走进咖啡馆，点一杯咖啡，小巧精致的杯子被放在印有花纹的碟子里，穿着燕尾服的侍者将它摆放在花格餐布上，自己优雅地品尝着这杯康宝蓝，却忘记了给侍者小费，不由得笑起自己的愚笨和大意，直到司瑧敲了敲床头柜，韶玹才看向司瑧：“明天下午检查，你准备一下。”
韶玹点了点头，但还是一直盯着司瑧看。司瑧以为自己是有什么仪表不得体的地方，于是耐心地等着韶玹给自己指出来。
“司大夫，你的眼睛里有奶盖吗？”
司瑧就知道不能对韶玹有什么期待，扔下一句“记得不能再喝咖啡”就起身离开，手接触到有些冰凉的门把，想着出去跟护士说一下空调温度不要这么低，又回头看向已经转过身去的少女，“我明天上午过来。”
韶玹闭上眼睛，感觉到胳膊也开始疼了起来。
唔，咖啡味走了。
5
韶玹喜欢阴天，这样关节疼的就不止她一个人了。但是今天依旧艳阳高照，明媚的跟隔壁床打完针准备回家的孩子的心情一样。韶玹嘟着嘴，把没吃完的苹果放在桌子上。
结果小孩还是哭了，哭着被喂了最后一次药，然后抽抽嗒嗒地跟着穿着吊带裙的姐姐走了。韶玹撇撇嘴，余光扫到被安慰的小孩头上按着一只手，这只手令人格外熟悉，中指第一个指节处有一颗痣。韶玹心想司瑧手上也有这样的痣，这只手的主人就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韶玹，你该吃药了。”司瑧语气很温和。
“司大夫，能帮我揉揉腿吗？”韶玹眨着眼睛歪头看他。
司瑧拉过椅子坐在床边：“你腿又疼了？”司瑧例行询问自己的小病人，尽职尽责地行医者之职。
“没有。”韶玹弯了弯嘴角，伸手扯住司瑧的白大褂晃了晃，看见给自己揉腿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那你……”司瑧意识到了韶玹的小把戏，但仍轻轻地按压着膝盖，最后体贴地给她盖上被子，做完这一切的司大夫看向一脸笑意的少女。
6
今天阳光明媚，少女的头发是板栗色，为了方便打理，在入院的时候就剪成了齐耳短发，现在已经及肩。她的皮肤因为卧床休养而白得病态，司瑧忽然发现韶玹的嘴唇上涂了唇彩，薄薄的一层，欲盖弥彰。
“就是不想吃药。”司瑧看见两只粉色的唇瓣上下开合，心下做了不许韶玹再化妆的安排，只说了“不管哪里疼都要告诉我。”
韶玹忽然觉得晴天也挺好，有白云和蓝天，还有阳光和司瑧。
司瑧翻看韶玹病历的时候注意到桌子上那半个苹果：“你今天吃水果了？”
他在病历本上写了什么，韶玹并不关心，她只在意医师签名处的司瑧二字，字如其人，棱角分明，却也柔软细腻。
“嗯！”
“听这语气，像是在求表扬？”司瑧签完字，将中性笔插进自己左边口袋的时候。
韶玹开口：“司大夫，一般什么时候喝咖啡呀。”
自己身上又有咖啡味了？明明过来之前才换的衣服，司瑧长舒一口气后回答：“晚上值班的时候。”
“喔，司大夫辛苦了。”全然没有往咖啡的话题聊去。
司瑧顺手将桌上已经氧化发黄的半个苹果扔进了垃圾桶，想了想又洗了两个苹果和桃子放在床头的果盘里。
“司大夫，照顾病人还带帮着洗水果的？”韶玹询问，带着玩笑味道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
司瑧没有抬头，但他知道韶玹一定又是歪着头笑他红了的耳尖。这个姑娘向来这样，司瑧无可奈何。
今天天气真好，韶玹看见了以往不曾见过的美景。
7
司瑧忽然很多天都没有来上班，护士姐姐也不知道司大夫的去向。
“怎么能不知道呢？他不来上班不会被开除的吗？”韶玹嘟囔着，回到自己的病房。
司大夫不在的这几天，韶玹知道了司瑧的父母不在本地，司瑧目前没有女朋友，司瑧的家在净桦公寓301，司瑧前几年买了新车，司瑧喜欢楼下咖啡馆的拿铁……可她就是不知道司瑧去了哪里。
韶玹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她有点后悔没有问司瑧要联系方式，因为平时只要她按了床边的按钮，司大夫就会带着那个扎马尾辫的小护士来到韶玹床边。
所以当一周前，韶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护士还是那个马尾辫小护士，但是床边站着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医生时，她不得不承认她有点生气，气得骨头疼。
于是韶玹在一个乌云遮天蔽日的日子，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走廊尽头的门。她首先闻到了咖啡味。壁纸是淡黄色的，窗帘也是温暖的色调，跟司医生人一样。
司医生的办公桌放在正中间，桌子上有台式电脑，看来司医生在这里工作很多年了。桌子两侧摆着巨型橡皮树。一间耳室是诊断室，没有门，代替它的是一个医院里最普通的屏风。另一间应该是休息室，因为不仅有沙发衣橱还有一张床，都打扫得干净整齐。韶玹挪到司医生的办公桌前，盯着立牌上金色楷体的“司瑧”发呆。
8
韶玹忽然感觉有点冷，好像不仅仅是窗户没关的缘故，她突然意识到司医生的办公室居然没有锁门！
这个时候窗外的云有要散了的趋势，玻璃窗上闪着花白的光影，韶玹觉得自己该离开了，就在她转身准备出门的时候，门大大地敞着，司大夫的白大褂被风吹起来，衬得他像是凯旋的英雄。韶玹愣了愣神，司瑧的半张脸晒着太阳，眼睛亮亮地反着光，另一半却略显苍白。
“司大夫，好久不见。”
没有一丝一毫被抓到“私闯民宅”的慌张。
韶玹抬头看着司瑧的脸。司瑧看见她居然一点也不意外，把她的头发理到耳后，在头上不知是拍还是揉了一下：
“回去躺着，乖。”
韶玹看着司瑧明显睡眠不足的黑眼圈，踮起脚在司大夫耳边说：“我想喝咖啡了。”
韶玹看见司瑧的眉头明显地皱了皱：“我可以，你不行。”开口还是宠溺的语气。
韶玹站在门口等司瑧关好窗户，锁上门。
司瑧在钥匙转动的“咔嗒”声后又按了按门把，确认锁好了门。干吗呀，防着我？韶玹翻了个白眼。
“下次出来多穿点。”韶玹跟在司瑧后面，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她看见司瑧笑了一下，转瞬即逝。
韶玹坐在床上的时候，太阳出来了，司瑧回来了。
9
韶玹在一天将要破晓的时候离开了人间，她没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可是那晚，她的太阳一直在她的床边。
韶玹知道父母已经放弃治疗自己了，是在司瑧和其他医生的劝说下，才愿意一直给韶玹支付医药费，毕竟结节性多动脉炎不是什么好治的病。它会慢慢消耗她的生命，直到她离开。
他们还有小儿子可以指望，没必要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韶玹的身上。她一直都明白，司医生帮了自己太多，这也是韶玹对司瑧产生好感的原因。
韶玹从未对司瑧说过一次“我喜欢你”，但两人仿佛心照不宣。
韶玹在第一次光临了司瑧的办公室以后，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跟司医生吃饭。
有一天韶玹穿了一件粉色的裙子，有着可爱的花边，看起来像是一个洋娃娃。
等到吃过晚饭以后，韶玹帮司瑧收拾干净小茶几，抱着胳膊看着司瑧：“抱一下。”
司瑧整理办公桌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韶玹的心往下沉了沉，呼吸变得微微急促，她在紧张。
司瑧再抬头的时候，韶玹站在那里，偏着头执拗地看着他。
他能怎么办呢，他比韶玹大不了几岁，他是韶玹固定的医生，他从她身上挑不出什么毛病，除了总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开的玩笑，不过从来无伤大雅。
于是他慢慢地走过去，坚定地好像可以走完一光年的路程，瞳孔里韶玹的脸不断放大，他微微弯腰，把韶玹的下巴安置在自己的左肩上，这样抱起来更紧。
司瑧第一次看见韶玹哭，不加掩饰和抑制地，放肆地嚎啕。被黑夜笼罩的世界里，时不时飘过月亮身边的乌云，让夜幕看起来像是闪着泪光。
韶玹从那以后就没再住医院了，司瑧带她去了很多地方，她还是好奇为什么司瑧不上班不会被开除，得到院长也姓司的答案后，韶玹忍不住朝着司瑧翻了个大白眼。难怪，年纪轻轻就当上主任医师，真过分。
司瑧会去捏韶玹的脸蛋，她现在或许也就脸上还有点肉，捏起来手感很好。
所以为什么说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短暂到只能在回忆里找到那么一抹微笑，或者一缕阳光。
10
韶玹在司瑧诊断的预期下死亡，她像一朵花一样，来过开过，然后凋落。
司瑧也从未跟韶玹表白过，此时他站在韶玹的墓碑前，看着那椭圆形的黑白照片里灿烂的笑容，他忽然说：“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有风刮过，带着阵阵香味，阳光很好，司瑧好像听见有一句“司大夫，你喜欢咖啡吗”，遥远地像是天堂的颂歌。
【作者简介】
缇秀：是相片，安眠药和一整个太阳系做成的。
惊池文化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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